艺术家型风格的小说家
2015-06-25王干
王干
于一爽属于北京作家里那种才气型的作家,很容易让人想起张辛欣、刘索拉那些曾经在文坛桀骜不驯而又才情傲人的女作家。她们都不是正规学文学的,都是学艺术出身,张辛欣是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的,刘索拉则是音乐学院的高材生,于一爽学的是电影,她们身上的艺术气质带到小说里,常常会开辟一番新的天地。小说家大概分为两种,一种是艺术家型的小说家,一种是小说家型的小说家。小说家型的小说家常常是熟稔小说的历史、套路、程式、技巧,因而小说也中规中矩,表现在形态上,常常是创作生命长,能够写长篇。而艺术家型的小说家,常常出手不凡,一鸣惊人,不按常规出牌,才华在瞬间爆发,流星一样耀眼,但创作生命完成得快,也少长篇小说。
于一爽的起步属于那种艺术家型的风格,个性凛然,才情突兀,语感奇妙,《每个混蛋都很悲伤》等小说把同时代的作家吓了一跳,而小说集《一切坚硬的都烟消云散》居然再版,可见她的小说风格征服了读者。于一爽天性里的对人性、对情感的敏锐把握和奇特表达,几乎是流出来的,但我隐隐担心这种自然流淌会曲终人散,因为艺术家型的小说拼的是才情,而才情不是可以无限挥霍的,没有其他支撑、其他资源辅助的才情是脆弱的。可是我看了这篇《小马的左手》之后,我的担心变得多余了,这篇小说还保持着充分的于一爽风格,但她在有意地控制自己的才情,或者说有意在逃避自己的才情。艾略特说过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诗人不是要表达才智,而是逃避才智,诗人不是要表达感情,而是要逃避感情。于一爽或许明白了表达与逃避的关系,在《小马的左手》里有了新的尝试。
因为一次意外的男女邂逅,小马被判了刑。这次邂逅,不是小马欺负了邻居的姑娘,而是邻居的姑娘目睹到小马的自慰,含羞自杀了,而小马也因流氓罪获刑,远去内蒙古。这样一个很能吸引眼球的事情,作家没有从正面来写,而是写小马释放之后与姐姐的相遇情景,写他们在一个屋子里的对话,时间、空间固定,颇有点“三一律”的味道,故事指向显然是当年那场荒唐的意外,但现实的郁闷和内心的苦痛让姐弟二人的对话欲言又止,最大的苦痛和悲伤在父亲葬礼之后反而显得平静。
这种通过现实来回忆历史的结构,难度是极其大的,但你能感到生活中的每一点都能触及到小马的痛,而小马麻木的外表更能让人想起当年那场灾难的剧痛。痛定思痛,但创伤难以愈合,痛变成了小马家的空气,无处可见,又处处可及。这种从侧面落笔,从日常生活的场景去呈现内心的风暴和历史的记忆,是现代小说攻克的难题。理查德·耶茨、理查德·福特、门罗、卡佛等小说家对此都有深刻的体验,于一爽委身于这种技术型的行列,说明她不想做一颗耀眼的流星,她想写得长久些,不仅是为了写长篇。
责任编辑 吴佳燕
实习编辑 晏丘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