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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南地域文化的历史构成、发展与特性

2015-06-23符和积

关键词:海南岛黎族海南

符和积

(中共海南省委党史研究室省地方志办公室,海南海口570203)

海南地域文化的历史构成、发展与特性

符和积

(中共海南省委党史研究室省地方志办公室,海南海口570203)

海南省以海南岛为主体,与三沙市辖域的西、南、中沙群岛及众多岛礁和周围海域,构成了有别于其他区域的自然风貌和历史人文景观,产生了独具海南特色的地域文化。海南是以汉族为主体,包括黎、回、苗族等多民族的移民社会。海南地域文化由此而具有包容多种文化成分的多元特征,形成以汉族移民文化为主调,以黎族民族文化为特色的多元化体系。其文化亮点还包括了缘于南海而生成的海洋文化,缘于历史文化积淀的民间文艺、技艺,缘于全国唯一的热带大岛而产生的名胜古迹。海南地域文化在其历史构成、发展过程中,呈现北承南纳的兼容性、居闲随分的宽松性和文化发展的可塑性等文化特性,显示出海南地域文化是一种具有浓厚的人文特质的文化,是中华文化宝库中的珍贵财富。

海南;地域文化;历史构成

海南省,简称琼,古称珠崖(儋耳)、琼州,近称琼崖,别称琼台。

海南省地处太平洋经济带中段,位于中国最南端,是中国与东南亚、南亚、太平洋、非洲以至欧洲各国交往的海上交通要冲,是中国陆地面积最小、海域面积最大的热带海洋岛屿省。海南省在浩瀚的南海上,以海南岛为主体,与三沙市辖域的西沙、南沙、中沙群岛及众多岛礁和周围海域,构成了有别于其他区域的自然风貌和历史人文景观,产生了独具海南特色的地域文化。

汉代以前,海南黎族先民在这片热土上,默默地编写着百越古风遗俗的原始氏族农耕渔猎文化,开辟了海南历史的先途;西汉在海南开疆立郡,却又视之为“雾露气湿,多毒草虫蛇水土之害”,“弃之不足惜”①《汉书·贾捐之传》卷六十四下,中华书局1962年版。之岛,形成了蛮荒文化论调,使海南岛自汉以后孤悬海外五百多年;梁、陈、隋、唐时期,岭南百越族首领冼夫人及其子孙在海南治理长达上百年,谱写了民族文化融合的历史篇章;唐、宋时期,海南成为大批重臣名士的贬谪流放之地,出现了谪寓和流放文学,成为唐宋流寓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此期间,大量移民在海南催生了南腔北调的“移民文化”。南迁入琼的中原文化与原始氏族文化相融合,随后容纳回、苗等民族文化,形成了独树一帜的海南文化,成为中华文化中一支奇葩。

从宋代开始,海南文化开始由文化输入的同时有了文化输出。在这块史称地极尽头的天涯海角,走出了宋代道教南宗五祖,诗、书、画“三绝”的白玉蟾,走出了元代因吸收海南文化而名贯神州的纺织改革家黄道婆,走出了“遥从海外数中原”[1]3864,在世界上首创劳动决定价值论的明代经济学家、著名史学家、思想家和文学家丘濬,走出了清代名蜚海内外的书法家潘存……,为海南文化写下了光辉的篇章,也为中华文化宝库增添了珍贵的遗产。

一、孕育海南文化的地理环境与民族构成

海南省陆地面积约3.5万平方公里,仅占中国陆地面积的0.36%。在全省岛屿中海南岛最大,面积为3.4万平方公里,占全省陆地的97%,仅次于台湾岛,是中国的第二大岛。其周围沿海众星伴月般分布着230个岛屿、礁石和沙洲,总面积为19.43平方公里。海南岛位于海南省的西北部,地处北纬18°10'~20°10',东经108°17'~111°03',处于热带北缘,是中国唯一的热带大陆岛。

海南岛原与雷州半岛相连,后因地质断陷与大陆分离,成为大陆岛。根据地质研究,距今约50万年前,在新构造运动作用下地质断裂,使海南岛与大陆分离;距今约七千年前,由于海平面上升,形成今天的琼州海峡,海南成为海岛①中科院南海研究所:《华南沿海第四纪地质调查研究报告》第243页,1976年印。。在此之前,是海平面下降时期,据C14测定,南海诸岛大部分岛屿露出水面的时间距今约五千年[2],大陆或南洋一些地区的原始人类往来,有可能陆行或使用独木舟进入海南岛。

海南岛史前为热带雨林覆盖的森林之岛,原始森林覆盖率达90%以上,各类型的森林延伸至海边,沿海及沿海河口、港湾则布满红树林[3],是一块充满原始色彩的处女地。这里林莽遍地,灌木丛生,草莱蔽野,猛兽袭人,自然环境既严酷恶劣,又有丰富多样的资源,为人类的活动提供了广阔的天地。

海南岛地貌酷似千年寿龟,北狭南宽,中部隆起,四周低缓,比较大的河流大都发源于中部山区,形成向四周辐射的水系。全岛独流入海的河流共有154条,其中南渡江、昌化江、万泉河为海南岛三大河流,流域面积共占全岛面积47%。由于岛上有众多的独自发源入海而流程短促的河流,坡降不大,流域内的盆地、坡地成为海南早期人类居住和发展原始农业的地区。海南岛是中国最具热带海洋气候特色的地区,全岛暖热,光照时间长,雨量充沛,干湿季节明显,常风较大,热带风暴、台风频繁,气候资源多样。由于受五指山隆起的地形影响,岛内降水量的空间分布存在明显的差别,自然植被也表现出鲜明的地区差异性。东南部降水丰富,西北部降水偏少,水热条件结合不均,给历史上海南土地开发先后和利用形式带来影响,形成“东路椰子槟榔,西路米粮”,即热带经济作物和粮食作物区划的农业经济布局。由于光、热、水等条件优越,生物生长繁殖速率比温带和亚热带为优,农田终年耕种,不少作物每年可收获2-3次。独特的地理位置,丰富的自然资源,优越的生态环境,既为古代先民在海南这块沃土上创造和发展人类的文明提供了适宜的空间,又为海南地域文化独特特色的形成提供了客观的条件。

图1 旧石器时代“三亚人”使用的骨铲、骨锥等工具

在此热带大陆岛上,海南地域文化由多民族世代积累和交流融汇而形成。历史上多次的民族迁徙浪潮,开发了海南岛,创造和发展了海南的地域文化,其社会人文群体,来源于多民族多区域,主要由黎、汉、回、苗等民族构成②海南省现有民族三十个,黎、汉、回、苗为世居民族,其他多为1950年海南解放后的移民。。同时,也吸收了飘洋而入的南洋群岛的一些人文元素。

黎族源自于古代中国南方百越中的骆越,早在4000年以前就分批先后进入海南岛。据考古发掘,海南岛至今已发现的二百多处石器文化遗址,有其独特的规律,即从沿海至内地以至中部五指山区域,新石器文化遗址的时代,显示出愈深入内地的年限愈晚,年限较早者大多分布在沿海各县市,年限较晚者则集中在岛内中心地带,如琼中、保亭、五指山等市县。这表明黎族先民最早在沿海地区生活,后来才逐渐向内地迁移,形成一个遍及全岛的人文布局。黎族先民以石器作为生产工具,过着原始农业、狩猎、捕捞和采集的生活,在茹毛饮血的热带雨林中,创造了原始文化,为海南人类社会文化和文明的发展,开辟了历史的先途,栽育了海南地域文化最早的根系。

图2 清代画家笔下的黎族居住风俗

在两千多年前,中华民族的主干成分汉族的移民,继黎族之后迁徙海南。西汉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武帝在海南建置珠崖、儋耳两郡,标志着中原文化向海南氏族文化流动的开始,揭开了汉族进入和开发海南岛的新篇章①秦汉之交,古百越之一支,与今壮族同源的临高人迁入海南,后与汉族同化。。海南社会进入了黎汉文化并存的历史阶段。

唐天宝(742—756年)以前,汉族进入海南岛的移民主要来源于中原各地。这些中原移民的成份,有因战乱南迁的士族世家,历代举家赴琼的朝廷命官,戍边驻琼的将官和从征兵勇,也有贬官谪宦和贸易山客,他们率先带来了中原文化,将封建生产关系楔入海南。汉至唐代,是中国封建生产关系和君主集权政治的发展时期,也是中华民族汉文化高峰迭起的上升阶段,尤其是盛唐,其繁盛的汉文化影响深入边疆地区,对海南影响亦为深远,它不仅成为海南地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且随着封建制度在海南的扩展,朝着成为海南地域文化的主导方向发展。汉文化通过儒学教育在海南传播,正是从唐代开始的,尽管史无详载,但从方志中可见端倪。明正德《琼台志·风俗》卷七《宋进士题名记》曰:“琼筦古在荒服之表,历汉及唐,至宣宗朝,文化始洽。”其儒学教育也涉及黎族:唐贞观(627—649年)末年,吉安(今昌江县境内)县丞王义方,召集黎族各峒首领,商议教化,“稍选生徒,为开陈经书,行释奠礼,清歌吹笛,登降跽立,人人悦顺”②《新唐书·王义方传》卷一百十二,中华书局1975年版。。唐代的儒学教育,对海南汉文化主导地位的确立,具有极其重要的历史意义。而以唐代李德裕,宋代李光、李纲、赵鼎、胡铨、苏轼等为代表的一大批贬官谪宦及士族、职官,在海南传播了儒学的精英文化,不但促成了唐宋时期海南文化的初兴,而且对建构海南文化的儒学精神内核起了先导的历史作用。

宋代海南汉族移民地出现了南移倾向,主要来源于湖广和闽南等地,海南汉文化加进了南方色彩。特别是明、清两代,汉族移民大批南迁,移民人口迅速增长,其成分主要来自闽南和两广,使海南汉文化打上了深刻的岭南文化烙印。海南形成以琼州语(俗称海南话)为主的区域性多方言,是其突出表现之一,反映了海南汉文化中的岭南思维意识和文化特色。但是,海南汉文化的主流仍系中原文化,以宋明理学为其精神核心,这是由于明代海南文化发展的兴盛而确立起来的。明代海南岛文运兴盛、才贤汇兴,形成一个以宋明理学为其教育内容的遍布全岛的文教局面。宋明理学是中国儒学文化系统全面成熟的标志,造就了明代海南岛的一代名贤,诸如丘濬、邢宥、薛远、唐胄、钟芳、海瑞、廖纪等,使海南社会呈现出一派文化繁荣兴旺的景象。

海南社会历史人文构成,还包括回族和苗族。

现居三亚市凤凰镇等地的回族,是宋、元时期穆斯林在海南的后裔。唐以来,海南岛是西域波斯和阿拉伯与中国东南沿海进行海航贸易的必经之地,穆斯林主要是对南中国进行海外贸易时,因台风假泊和海盗劫掠而落居海南岛的,故早在唐代穆斯林就来到海南岛。穆斯林落居海南,还源自异族压迫和战乱。据明万历《琼州府志·风俗》卷三载:番民,本占城人,“乃宋元间因乱挚家而来,散泊海岸,谓之番村、番浦”。又据《方舆记》载:元世祖忽必烈至元年间(1264—1294年),元军征占城,“纳蕃人降,并其父母妻子发海口浦(今海口市)安置,立营籍为南蕃兵”。上述宋、元穆斯林的落籍,成为今海南回族的先民,其文化习俗世代相承,延续至今,构成海南地域文化的组成部分。

海南苗族,见之方志记载者,系明嘉靖、万历年间,从广西调征兵勇而落籍海南③据调查,海南苗族先民有一些不同姓氏的苗胞,分别从云南、贵州、福建迁移而来。,古称“苗黎”。“苗黎乃数百家,常徙移于东西黎境姑偷郎、抱扛之间,性最恭顺”。明代苗兵后裔流徙游居,聚居僻处,落处高山大岭,虽生产方式落后,刀耕火种,其山地向黎汉山主租佃,已纳入封建生产关系轨道。

在海南岛这块土地上,来源于多民族多区域的历史人文,构成一个以汉族为主体的多民族移民社会。移民社会的基本特性是具有较大的包容性。海南地域文化由此而具有包容多种文化成份的多元特征,形成以汉族移民文化为主调、以黎族民族文化为特色的多元文化体系。

图3 西沙北礁出水的宋代青釉缠枝莲纹双耳小罐

海南省管辖的南海海域面积,约为二百万平方公里。海南省三沙市辖区的西沙群岛、南沙群岛、中沙群岛和广东省所属的东沙群岛,统称南海诸岛。在南海诸岛中,海南省管辖的西沙群岛、南沙群岛和中沙群岛及其海域约占南海面积的三分之二,相当于全国海域面积的一半,三组群岛共有已命名的岛礁沙滩近300座,像一颗颗明亮的珍珠闪耀在碧波浩渺的海面上。南沙群岛在南海诸岛中面积最大、岛屿最多,其中曾母暗沙是中国最南端的领土。早在汉代,汉皇朝已经派地方官员巡视南海一带水域。南朝宋代武帝时(420—422年),派“舟师涨海”(涨海即指南海)巡视①谢灵运《宋文纪·武帝诔》卷十。。皇朝中央设治管理南海诸岛则始于唐代。唐代已将时称“千里长沙”、“万里石塘”的南海诸岛列入中国版图,划归海南的琼州府管辖②宋·赵汝适《诸蕃志·海南》卷下记载:“贞元五年(789年),以琼为督府,今因之。……至吉阳,乃海之极,亡复陆涂。”“南对占城,西望真腊,东则千里长沙,万里石塘。渺茫无际,天水一色,舟船来往,惟以指南针为则,昼夜守视唯谨……四郡凡四十一县,悉隶广南西路。”。北宋时在海南设置巡海水师营垒。南宋时,南海诸岛则属于广南西路琼管(即琼管安抚都监)管辖,列入琼管四州军中的吉阳、昌化军的巡视范围。元代,忽必烈把渤海、黄海、东海乃至南海作为大元帝国的内海。明、清两代,南海诸岛归万州管辖,一直列为水师巡防范围。清光绪年间,广东水师提督李准赴西沙群岛巡视戡察,测绘地图。明、清《广东通志》、《琼州府志》、《万州志》等,均在“疆域”或“舆地山川”条目中记载“万州有千里长沙、万里石塘”,说明南海诸岛是海南万州的一部分。南海诸岛及其海域自唐代以来就明确为海南历代辖区,是构成海南历史人文发展的组成部分。

海南省管辖的南海海域,是西太平洋的边缘海,地理位置十分重要。通过南海北部,穿台湾海峡北上,与大陆沿海地区相联,且可与朝鲜、日本甚至俄罗斯远东海域相通;东部有巴士海峡、巴林塘海峡和巴布延海峡沟通;东南部有民都洛海峡和巴拉巴克海峡通往菲律宾群岛与加里曼丹之间的苏禄海和苏拉威西海,可达大洋洲;西南部通过马六甲海峡与印度洋相通。海南省的南海海峡沟通亚洲、大洋洲、非洲和欧洲,在经济、文化交流上具有“十字路口”的地理位置作用,素有“世界第三黄金水道”之誉。

早在汉代,中国曾有舟师经常来往于印度、今斯里兰卡和东南亚各国。据《汉书·地理志》记载,汉武帝曾派遣使者偕同翻译人员,从广东的徐闻或广西的合浦出发,经南海,过马来半岛、苏门答腊,再经缅甸到黄支国(今印度马德拉斯略南的康耶弗伦)③《汉书·地理志》卷二十八下载:“自日南障塞(今越南顺化附近)、徐闻、合浦航行可五月,有都元国,又航行可四月,有邑卢没国,又船行可二十余日,有谌离国,步行可十余日,有夫甘都卢国。自夫甘都卢国航行可二月余,有黄支国,氏俗略与珠崖相类,其州广大,户口多,多异物。自武帝以来皆献见。有译长属黄门,与应募者俱入海,市明珠、璧琉璃,奇石异物,赉黄金杂缯而往……自黄支船行八月,到皮宗,航行可八月,到日南、象林界云。黄支之南,有己不程国(多谓今斯里兰卡)。汉之译使自此还矣。”中华书局1962年版。。汉武帝至汉平帝时,汉王朝屡派使者航行南海,并往东南亚进行国际交流和贸易活动。三国时,东吴将领康泰出使东南亚各国,历时十多年,归国后著有《扶南传》一书。据《三国志》、《梁书》、《法显传》等史书记载,中国船队途经南海与东南亚、南亚各国间的海上交往相当频繁。唐代的经济发展,对外贸易发达,汉代开辟经过南海达波斯湾的“海上丝绸之路”更加繁盛。唐、宋以后,南海成为中国对外交流的纽带,即所谓“通海夷道”,亚洲各国使团纷纷前往中国,中国与东南亚一些国家和地区建立了朝贡贸易关系,并在广州、泉州等沿海城市设立了专门管理航海贸易的政府机构市舶司。元末明初,是中国古代海洋事业发展的鼎盛时期,明永乐、宣德年间(1405—1433年),著名航海家郑和率领庞大的舰队七下西洋,驰骋万顷波涛,远涉万里重洋,多次遍历南海诸岛,遍访亚洲三十多个国家和地区。明中叶至清初,一度实行“禁海”国策,但通过南海的私商海外贸易却日益增多,即所谓“官市不开,私市不止,自然之势也”①明·徐光启:《海际迂说》,见《皇明经世文编》卷491。。例如,明崇祯十五年(1642年),海南岛的海瑞之孙述祖“治一大舶”,自充舶主兼海商,货运西洋发卖,“濒海贾客三十八人,赁其舟,载货互市海外诸国,以述祖主之”②清·纽秀:《觚賸续编·海南行》卷二。。清代,海南不仅每年有浙商、闽商船从海口装运土特产往日本等国,而且海南本土对外贸易较为活跃。清前期,每年由海南开赴暹罗的民船不下40只;开赴交趾支那南部的船有25只,开赴东京和交趾北部的通常有50只,大船载重159吨。这种通过南海从事国外贸易的规模虽小,但为数甚多③《亚细亚杂志·海南岛》1826年版。。中国人自西汉起就开辟了南海的海上航线,自此历代在浩瀚的海疆上所创造的海上文明,持续不断地闪烁着人类征服海洋的智慧的光芒。

海南省海域是中国最大的热带海洋区,气候长夏无冬。海洋资源极为丰富,有海水资源、海洋水产资源、海水化学资源、海洋能源资源等,油气能源蓄量甚巨,是世界四大海洋储油区之一;海洋水产资源则具有海洋渔场分布广、海产品品种多、生长快和渔汛期长的特点。中国人自古以来就在这片海域生产、生息。中国渔民在南海诸岛进行捕捞等生产活动,有文字记载的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晋朝著作《广州记》载:“珊瑚州,在(东莞)县南五百里,昔人有于海中捕鱼,得珊瑚”④裵渊:《广州记》,《太平寰宇记》卷一百五十七《岭南道一·广州·土产》引用,中华书局2000年版。。早在唐宋时期,中国渔民已在南海诸岛上居住生活。据考古发现,甘泉岛唐宋时期居住遗址是为渔民长期生活而选择的居住地[4]。宋代的《梦梁录》、元代的《岛夷志略》等,均有记载中国渔民在西沙群岛、南沙群岛的生产生活状况。特别是明、清两代,中国渔民前往西沙群岛、南沙群岛的人数日益增多,活动范围不断扩大。据调查,明清时代,中国渔民在西沙群岛、南沙群岛从事活动甚为频繁,他们多是海南文昌县铺前市(今文昌市铺前镇)和会同县潭门市(今琼海市潭门镇)人。每年从文昌的清澜港或琼海的潭门港出发到西沙、南沙海域捕捞的渔船几十艘,每船有二十多个渔民,总人数约在五六百人至千人左右。中国渔民为开发西沙群岛、南沙群岛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明代就有108位海南岛文昌县渔民葬身于西沙和南沙群岛,被尊为108兄弟公,并建庙祭祀。据1933年4月《禹贡》杂志第七卷载“吾琼文昌县渔民因生活所迫,于清道光(1820—1850年)初年到其地从事渔业,……嗣后各县多数渔民移居其地,建造房屋与兄弟公庙多所”。直至现在,在西沙、南沙群岛,仍有多所“兄弟公庙”遗存。

历史上,中国历代政府对南海海疆的管治和巡视,中国人开辟南海航线的海上经济文化活动,海南渔民在南海诸岛上的生产和生活,凡此等等,在浩渺的万里海疆中创造了独具中国特色的海洋文化。

二、影响海南文化的历代建置

海南简称“琼”始于唐代。唐贞元五年(789年)置琼州都督府,作为海南统一的军政领导机构,海南称“琼”自此开始。与海南地名相关的“海南”一词,则最早出现于《隋书·谯国夫人传》:闻岭南俚族豪杰冼夫人有志行,“海南儋耳归附者千余峒”。此时的海南称谓是泛指而非专指,意为“海之南一带”。至宋代,海南见之地名逐渐增多。宋苏轼《和拟古》诗:“稍喜海南州,自古无战场”;《宋会要辑稿·刑法四·配隶》:政和二年(112年)二月十二日,“尚书刑部侍郎马防等奏:契勘昨指挥,应配沙门岛人为溢额,权配广南远恶海南州”。古时“州”与“洲”同义,而与“岛”近义,故“海南州”即“海南洲”、“海南岛”。由于海南岛孤悬南海,故有“海南州”之称。此处的“海南州”不是建置命名,而是俗称地名。元至元十五年(1278年)琼州隶属“海北海南道宣慰司”,海南一词成为国家行政建置名。此后,“海南”指的是海南岛,至近代被广泛使用。民国时期,陈铭枢、陈植先后编撰出版的地方志,即命名为《海南岛志》、《海南岛新志》。1988年4月海南建省,命名为海南省。2011年海南省人口876万,由汉、黎、回、苗4个世居民族及26个少数民族构成。

据明代正德《琼台志·沿革表》载,海南岛唐虞、三代为“南服荒徼”,秦为“南越郡外境”。秦时在南越地设南海、桂林、象郡,南越郡系三郡统称。清雍正《广东通志·沿革志·琼州志》、清道光《琼州府志·沿革表》载:海南秦时“为象郡之外徼”。秦汉之交,赵佗在南海拥兵称雄,建立地方政权南越国,对邻郡或用兵,或以物质赂遗,辖地从南海郡扩展至桂林、象郡以外,海南岛遂为南越地。

西汉元封元年(前110年),武帝派兵平定南越,置南海、苍梧、郁林、合浦、交趾、九真、日南、珠崖、儋耳九郡①《史记·南越传》卷一百十三载:“南越已平矣,遂为九郡。”中华书局1963年版;《汉书·武帝记》卷六载:“遂定越地,以为南海、苍梧、郁林、合浦、交趾、九真、日南、珠崖、儋耳郡。”中华书局1962年版。。珠崖、儋耳2郡就在海南岛上。自此海南正式列为西汉版图。西汉朝廷也派地方官员巡视南海一带水域。西汉在海南设置珠崖、儋耳两郡16县,有23,000余户。两郡领县依据海南岛中间高四周低地势,以黎母山脉(今五指山脉)为中心,向四周倾斜至海地形,按环岛沿海地区设置县份。儋耳、珠崖2郡,以东、西两部划分,分辖海南。西部地区属儋耳郡,东部地区属珠崖郡,而实际管辖所及者为海南沿海沿河地区,形成海南岛的环岛实治建置[5]。西汉在海南建置两郡二十多年后,由于官吏的剥削,迫使当地民众数反,昭帝始元五年(前82年),罢儋耳入珠崖郡;元帝初始三年(前46年)罢弃珠崖郡,设立朱卢县,属合浦郡。珠崖郡、儋耳郡自此仅建立65年,海南建置由郡降为县,且为都尉治。东汉复设珠崖县和儋耳郡,最早将南海称为“涨海”,根据南海潮水涨退的自然现象,东汉杨孚《异物志》记载:“涨海崎头,水浅而多磁石”。

汉代是海南建置的初创时期。环岛实治建置的设立,不仅宣告海南正式纳入中国版图,在海南建置史上成为后世统一皇朝在此建置的范例和建置发展的依据,而且中原封建制由此楔入海南原始氏族制之中,在海南地域文化发展史上成为多元文化的发端。

东汉以后至隋代前的魏晋南北朝时期,海南岛建置多变。大陆各代王朝对海南的管理形式各有不同,或岛内设治,或隔海遥领,但总的趋势是海南与内地关系日见密切,随着大陆汉族移民的不断迁入,汉文化逐渐为当地居民所容纳。

隋、唐重建海南环岛建置。隋在海南环岛设3郡12县。唐贞观元年(627年)亦设3州12县;龙朔二年(662年)设5州22县。隋唐时期特别是唐代,系继西汉之后海南建置史上的重要时期,其建置有着显著的特点:其一,建置从沿海开始向内地伸延,隋、唐继西汉之后重建海南环岛建置,唐代各县辖地均有向内地伸延之势,并且开始在内地设置,如落屯县、乐会县、忠州等均设在内地山区边缘;其二,唐代在海南首设统一的行政领导机构,贞观元年(627年)置崖州都督府,领3州12县,隶中央政府和广州中都府双重管辖,贞元五年(789年)停崖州都督府,置琼州都督府,领5州23县,隶属同前;其三,隋、唐海南相当部分州县名称为历代建置长期沿用,如琼山、澄迈、昌化、感恩、陵水、文昌、乐会、临高等8县名沿用至现代,崖州、儋州、琼州等州名则多为后代皇朝所沿用;其四,唐代最早明确将南海诸岛列入中国政治版图,唐朝廷先后将“涨海”(今南海诸岛)划归崖州都督府的振州和琼州都督府的万安州管辖。

隋、唐两代是海南建置史上承前启后的重要历史时期。中央政权对海南地区统辖力度的加强和统辖范围的扩展,表明海南建立的行政区划和管理机构已具有相当的稳定性,这为海南多元文化发展中的汉文化主导地位的确立,提供了可靠的政治制度基础。

宋初,以琼州为琼管安抚司,领州之属县及儋州、万安州、崖州3个州(后改为昌化军、万安军、珠崖军)。宋中叶,琼管安抚司改为琼管安抚都监,加管辖“万里石塘”(今南海诸岛)。南宋时,设琼州、万安军、吉阳军、昌化军1州3军行政建置,并管辖“千里长沙”、“万里石塘”。当时南海为吉阳军、昌化军的巡视范围。元废宋琼管安抚都监,置琼州路安抚司,隶于湖广等处行中书省的海北海南道,后改为乾宁军民安抚司,再改为乾宁安抚司,元末改隶广西行中书省海北海南宣慰司。元朝将“万里石塘”作为内海,元世祖忽必烈至元十六年(1279年)亲自派著名天文学家、主管全国天文测量工作的同知太史院事郭守敬到西沙进行天文测量,行使主权。元将史弼曾到“万里石塘”巡视。

宋、元两代是海南岛建置由沿海向岛内山区拓展的发展时期。宋代中央政权对海南地区的治理政策多为招抚,故对其统辖不断深入。宋大观元年(1107年)在岛西感恩县东北黎母山峒置镇州,辖区深入山区腹地,建镇仅四年,因官兵死损过多而废。南宋孝宗淳熙元年(1174年),五指山黎峒首领王仲期“率其傍十峒,丁口千八百二十归化。仲期与诸峒首王仲文等八十一人诣琼管司,受之,以例诣显应庙研石歃血,约誓改过,不复钞掠。犒赐遣归。琼守图其形状衣制,上经略司”②清·道光《广东通志·琼州府·前事略》第563页,海南出版社2006年版。。五指山是海南岛的中心腹地,也是黎峒的主要聚居区,其黎峒的大举归顺,表明宋时中央政权在海南建置的制度文化影响已覆盖全岛。此后虽有黎峒的反抗活动,但海南黎峒逐渐接纳宋的统辖成为总的历史趋势,如南宋淳熙八年(1181年)黎峒首领之女被袭封:“诏三十六峒都统领王氏女袭宜人”;嘉定九年(1216年)“诏以宜人王氏女吴氏袭封,统领三十六峒”①《宋史·蛮夷传》,中华书局点校本,第14220页。按:王氏和宋政权的关系已经比较密切,同前史料云:“初,王氏居化外,累世立功边陲,皆受封爵。”此次受封之源于宋高宗绍兴年间(1131—1162年)海南山民许益为乱,“王氏母黄氏扶谕诸峒,无敢从乱者,以功封宜人”。。元代在北部和东部内地增设定安、会同两县,以及一度将定安县升格为南建州。元代对海南治理政策多系征伐,在终元九十余年间,大举征伐见之史籍记载者不下十次,尤其元世祖忽必烈至元二十八年至三十一年(1291—1294年)的“奋师大伐”,兵分四路,“深入千万年人迹未至之处,刻石黎婺五指山而还,增户九万二千二百有零,自开郡以来未有过之者也”②元·脱脱等:《宋史·宋徽宗纪》,《二十五史》(上海书店影印本)(7),上海古籍出版社。。把势力深入前朝未曾达到的五指山腹地,并以屯田作为建置的补充形式,促使建置区域向岛内山区推进。随着行政建置的深入,宋、元时期汉文化的影响扩展至岛内山区。

明初改元乾宁安抚司为琼州府,领崖州、儋州、万州3州13县,明中后期领3州10县,隶广东等处行中书省,自此至海南建省前,海南成为广东省政区一个组成部分。清依明制,至光绪年间升崖州为直隶州,后改3州为县,于是海南13县建置格局沿袭至20世纪30年代。明、清海南建置区划史载甚详,县以下设乡、都图(厢)。都图为民居基本单元,以其居民的民族、职业的不同,对都图分别注明为疍(即疍家、渔民)、民疍(疍家与农耕之民共处)、盐(即晒盐户)、灶(即煮盐户)、民灶(农耕之民与盐户共处)、黎(即黎人)、民黎(即汉人与黎人共处),表明汉族不同的族群和黎汉之间杂居现象的普遍,多元文化的融洽。明、清两代,“万里长沙”、“千里石塘”隶属琼州府万州管辖,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后,隶属崖州直辖州万县管辖。清康熙五十五年(1716年)测绘的《大清中外天下全图》、雍正二年(1724年)《清直省分图》、乾隆二十二年(1767年)《大清一统天下全图》、嘉庆五年(1800年)《清绘府州县厅总图》,以及嘉庆二十二年(1818年)《大清一统天下全图》等,均将西沙群岛、南沙群岛分别标绘为“万里长沙”、“万里石塘”而列入清朝版图。

明、清两代是海南岛古代历史上建置成熟稳固、封建制全面确立的时期,也是海南文化发展的高潮时期,尤其是明代达到了海南古代文明发展的顶峰。终明一代,海南“其人文之盛,贡选之多,为海外所罕见”③民国·彭元藻、曾友文:《儋县志·选举志·序》卷十三,海南出版社2004年版。,造就了明代“海南村老非真村,家能识字里能文”④明·邢宥:《湄丘集》第34页,海南出版社2006年版。的社会文化环境,至此,海南地域文化以崭新的面貌屹立于中华民族文化之林。

三、多元文化的融汇发展与地域特色的形成

在海南地域文化形成过程中,随着各民族文化模式在海南岛上的出现,其相互影响,相互渗透,以至同化现象也随着发生,使各种文化模式涵包着多种文化因素。汉族文化自进入海南岛后,就与黎族文化逐渐发生了密切联系。一方面汉文化对沿海广大区域的黎文化发生了影响和改造,并同化了部分黎族;另一方面,根植于本岛的黎文化发生逆向流动,同化了部分汉族,形成黎汉民族双向同化的历史现象。这种文化融汇经历了黎汉文化的对立、磨合至容纳、接受,最后发生双向同化的三个阶段。

西汉郡县制在海南的建立,带来了中原的政治、经济和文化,开始沟通了海南与中原地区的联系。但是,这种联系的沟通有一个历史磨合的发展过程。史载:海南“自初为郡县,吏卒中国人多侵陵之,故数年壹反”⑤《汉书·地理志·风俗》卷末条,中华书局1962年版。,西汉郡县官吏对黎族先民的酷虐统治,引起频繁的反抗,初入海南的汉族中原文化与黎族氏族文化处于激烈对抗、冲撞的状况,使得昭帝始元五年(前82年)不得不下诏“罢儋耳,并属珠崖”,元帝初元三年(前46年)又“罢珠崖郡”,设朱卢县,封建统治被迫在海南岛上退却、让步,“民有募义欲内属,便处之,不欲,勿强”⑥《汉书·贾捐之传》卷六十四下,中华书局1962年版。。此后,自汉至南北朝梁朝计580年,海南岛上建置多变,或设治于本岛,或隔海遥领,海南与大陆各代皇朝的联系,时紧时松。只是“魏晋以来,中原多故,衣冠之族,或宦或商,或迁或戍,纷纷日来,聚庐托处”,中原文化通过官宦行商,流民迁客,“熏染过化,岁异而月或不同,世变风移”⑦明·丘濬:《丘濬集·南溟奇甸赋有序》,海南出版社2006年版。,黎汉民族逐渐沟通,中原文化开始对黎族氏族文化发生影响。特别是梁武帝天监年间(503—527年),岭南俚族女中豪杰冼夫人以信义著闻于众,经“多所规谏,由是怨隙止息,海南儋耳归附者千余峒”⑧《隋书·谯国夫人传》卷八十,中华书局1973年版。,梁朝遂在海南置崖州,大陆皇朝中央对海南的统辖得以加强,黎族氏族文化对汉族中原文化从对立、磨合转向容纳、接受,中原文化对海南影响自此日见加深。

隋、唐以降,汉文化对黎族的影响进入了历史的全新阶段。隋、唐重建包括南渡江中下游在内的沿海环岛建置,扩展了对海南的统辖区域,黎汉民族之间的经济、文化交往进一步扩大,对黎族的社会人文有了较为清晰的认识,开始出现“黎”这一族称。唐德宗时期(780—805年),有“珠崖黎民三世保险不宾,佑讨平之”①《新唐书·杜佑传》卷一六六,中华书局1975年版。的记载,最早出现了“黎”的称号;唐昭宗时(889—904年),曾任广州司马的刘恂载有:“儋(州)振(州)夷黎海畔采(紫贝)以为货”②唐·刘恂:《岭表录异》卷中,广东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黎”之称谓渐见使用。宋代,“黎”则成为海南岛先民的专用族称。宋代文献如乐史《太平寰宇记》、苏轼父子谪居海南时所作诗文、范成大《桂海虞衡志》、周去非《岭外代答》、赵汝适《诸蕃志》等,均有用“黎”的族称。黎族作为单一民族也在正史中列传,《宋史》在卷四九五中就列有“黎峒”专目。“黎”这一专用族称的起用和固定化,说明根植于海南岛上的氏族先民的意识活动,作为一种世代相袭的文化现象和文化模式,从远古百越中独立出来,得到历史的确认,构成海南地域文化中最具特色的基本组成部分。

郡县制在海南环岛的重新设置,形成了一个汉族居于沿海地区,“熟黎”居处毗邻汉区内地,“生黎”聚居于山区腹地的三层环形人文格局。黎族受汉文化影响而产生了人文分化,出现了“生黎”和“熟黎”之别。自宋以来,史籍对“生黎”、“熟黎”屡有记载。黎族生熟之别,以居地处于郡县治所远近、接受汉文化影响程度深浅来划分:“去省地远者为生黎,近者为熟黎”③宋·赵汝适:《诸蕃志·海南》卷下,中华书局1956年版。,“生黎居深山,性犷悍,不服王化,不供赋役,足迹不履民地”④清·道光《琼州府志·海黎志·黎情》卷二十,海南出版社2006年版。,熟黎“开险阻,置村峒,外连居民,慕化服役”⑤清·同治《广东通志·岭蛮·外蕃附》卷三百三十。。这种黎族生熟分化,是一种历史进步,是黎族氏族文化模式的运动更新和对汉文化的吸纳发展,使黎族原始氏族社会跨越奴隶制阶段而逐渐进入封建制社会。历史上异质文化之间的流动交往、融汇发展,往往导致民族之间的同化。据宋人《建炎以来系年录》卷一百八十七载:“四郡各占岛之一陲”,“四郡人多黎性,盖其裔族,而今黎族乃多姓王”⑥宋·王象之:《舆地纪胜·琼州》卷一百二十四,中华书局1992年版。。所谓“黎性”“裔族”,系汉化了的黎人,说明黎汉之间民族社群融合早在宋代已经发生,以至出现“文昌无黎”⑦清·同治《广东通志·岭蛮·外蕃附》卷三百三十。,黎族在较大面积区域内被汉化的文化同化现象。明、清两代更出现“会同无黎”⑧《广东图说》卷六十七。,澄迈“黎人归化既久,与齐民等”,“虽有黎都之名,实无黎人之实”⑨清·道光:《琼州府志·海黎志·村峒》卷二十,海南出版社2006年版。等,大面积区域的黎族文化被汉文化同化的人文现象继续发展。这显示了海南多元地域文化的历史更新和趋同发展的态势,反映了汉文化在黎、汉文化交往融合中的主导地位和主动势头。

图4 清代画家笔下的黎族婚嫁风俗

历史总是在矛盾辩证中发展的,作为海南地域文化发展过程中的黎族文化,在受到汉文化影响的同时,也融化了某些汉族文化的历史人文。由于诸种社会、经济原因,部分汉人被迫迁入黎族聚落,与黎民共同生活,逐渐黎化。史载:“熟黎多湖广福建奸民”,“亡命杂焉”⑩宋·周去非:《岭外代答·海外黎蛮》卷二,中华书局1993年版。。所谓“亡命”“奸民”,乃因故逃亡的汉族人;又载:熟黎“初皆闽商,荡赀亡命为黎,亦有本省诸郡人,利其土,乐其俗,而为黎者”①清·张嶲:《崖州志·黎防志·黎情》卷十三,海南出版社2006年版。。上述以黎族汉化为主流的黎汉民族双向同化的人文现象,自宋以降,一直延续至明、清两代,达到高潮。据统计从明嘉靖至清道光不足三百年间,海南黎峒减少了30%,在明、清两代海南人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剧增的情况下,黎峒数量却大幅度锐减,说明民族文化双向同化的过程中,黎族汉化规模的扩大,同化速度的增快,而文化融汇发展的加快,反映了明、清两代海南社会文明进步发展到一个新的历史高度,即封建制的政治、经济、文化制度在海南岛全面确立。

海南回族,在民族习俗、宗教和语言诸方面有别于岛上其他民族,作为海南地域文化的历史人文构成,也是在民族相互影响、相互融合中发展。唐代万、振两州的穆斯林,系或海难假泊者,或被掠为奴者,他们已融化在汉文化之中,仅能从今尚存的古万、振番坊和穆斯林墓葬群等遗迹中,窥见其历史的存在。宋、元期间落籍海南的穆斯林,其人文发展也发生了重大变化。宋代占城穆斯林内附的儋州后裔,其民族文化特性至清代已与汉文化融合,史载:清初此部后裔,“今皆附版籍,采鱼办课,食豕肉,无斋会矣”②清·康熙《儋州志·民俗志·番俗》卷一,海南出版社2004年版。;元初散居海口、万州者,至明、清亦逐渐被融化。尚存的聚集于今三亚凤凰镇的回族,仍维持其传统文化和宗教习俗,使用本民族的语言——回辉话③回辉话系宋元期间从占城入琼移民占语的海南本土化语言。,但其文化亦兼容了他文化因素,诸如其方言数词,一部分带有马来语的语根[6];回民的姓氏,除古老的蒲姓外,还增加了方、刘、海、哈、杨、马、米、汪等十余姓,这些都是回族文化与其他文化长期交往、历史融汇的结果。

由于海南历史上各民族所处的社会发展阶段和生产方式相异,以及所处的地理环境不同,各民族文化成分对他文化的吸收、融汇发展呈现其不平衡状态。汉文化作为海南地域文化的主导文化显得活跃自信,具有主动进取性;根植于海南本土的黎文化则在承受外来文化的影响下,主要在黎汉文化双向同化活动中,刻鹄类鹜地发展;回文化因其自身民族本体多系劫难入琼的境遇,在与汉文化融合过程中尚存发展;苗文化则因深居僻岭,在海南地域文化的融汇发展中举步独处。

明、清以后,海南地域文化出现新的变化。明、清两代特别是清康熙年间(1661—1722年)以降,海南人文兴起向海外移民之风,至清末民初形成海外移民高潮,移民范围主要在南洋各地。海南人文大规模向海外发展,同时也使海外文化不断输入本岛,对海南汉文化发生了深刻的影响。

与全国相比,海南多元文化在其融汇发展过程中,由于独特的地理环境和历史际遇,形成了有别于他文化的地域文化。其中,有浓郁本土特色、最具代表性的有五个方面。

海洋文化。海南拥有中国最大的海域,朝夕与海相伴,以海为生,与海共存。长期的生产生活形成了富有海洋气息的海洋文化。海南的海洋文化,属于中国文化中与海南密切关联的文化,是缘于南海而生成的区域性文化,具有外向性、兼容性和开拓进取性。海洋文化自古以来都是中华文化的渊源和重要组成部分。

黎族文化。黎族是中国56个民族中唯一聚居在海南且超过百万人口的少数民族。由于居处于独特的历史地理环境,长期受到汉族文化的影响,黎族文化既闪烁着中原文化的灵光,又呈现出浓厚的原始氏族文化特色,许多中国各民族业已消失的远古文明现象,仍顽强地遗存至当代,成为民族学研究的活素材,是中华民族文化宝库中一颗耀眼的明珠。

移民文化。在漫长的历史上,海南有过源自不同地区的多次移民,由于海南悬孤海外,各移民族群既融入海南社会,又部分保留了原住地的传统习惯,形成多色彩的人文景观,出现了热带岛屿的文化习俗和南腔北调的多种方言现象,既保存了古代中原传统文化的若干特点和语言方面的不少活化石,供后人不断研究揭密解谜,又折射出海南民族融和的历史发展影像。

民间文艺和手工技艺。勤劳智慧的海南人,在长期的繁衍发展和生产劳作中,创造了灿烂文明的非物质遗产,并代代相传,成为海南人民的精神财富。其民间文学、传统音乐、传统舞蹈、传统戏曲、传统手工技艺等,是海南地域文化的历史积淀的产物,无不具有浓厚的地方色彩。

名胜古迹。海南是全国唯一的热带大岛,旖旎的自然风光和全年长夏无冬的气候,赋予海南独特的物质条件,自然的天斧神工,加上历代的艺术加工,文化渲染,成为人们神往的地方。如凝固着历史的虚幻空灵的天涯海角,记载着海南先民开发史的“地球之肾”热带雨林,天赐福地的地质公园琼北火山群,举世罕有的陆陷成海的海底村庄,撑起炎荒半壁天的五指山等。海南的先民也以特有的文化底蕴,给世人留下了文化古城古村古民居,以及古楼祠古学宫古塔等大批有海南特色的物质遗产,成为海南地域文化的历史见证。

四、海南地域文化的特性

海南岛位于中国的南疆、南海的西北部,处于中国大陆和南海之间的中枢位置,具有大陆文化和海外文化接触的边际性独特文化地位,既具有容纳大陆文化追宗溯本的传统性,又具有海洋文化开放进取的创新性。海南岛背靠大陆,自秦汉以来,就源源不断地接受中原传统文化,逐渐形成以汉文化为主导的海南地域文化;同时,海南岛面对大海,逐步吸纳海洋文化。与大陆的许多高山深谷将各个地区和民族分隔开来不同,海洋是没有自然界限的,因而在交通不发达的古代,海洋是人类外向交往的重要通道。从唐代开始,海南就培养起开放、多元、开拓等海洋文化精神。唐代岭南海上交通工具和对外贸易的发展,使居于南海航运线上的海南岛的海外贸易随之发展起来。宋元时期发展起来的多元经济促进海南商贸的繁盛,与广州、泉州、福州、杭州等港口常有商船往来。明代海南经济取得史无前例的发展,海南对外贸易港口增至28个,许多外国“朝贡”船只常来停泊,墟市急剧增多,海南地域文化迈入兴盛繁荣时期。这些外向经济活动使海南沿海,尤其是东部、北部、西部沿海发达县份的人民培养出外向开放、勇于开拓的精神。他们不仅向大陆发展,而且走向海外,尤其东南亚一带华侨众多。至近代鸦片战争前后,出外谋生的人剧增,从而使这些地方后来成为著名的侨乡[7],形成兼容海外文化元素的侨乡文化。

图5 海南渔民更路簿

海南自汉代至清代,均处于较为松动平和的政治文化环境,有利于多元文化兼容并蓄地平和发展。西汉贾捐之曰:海南“颛颛独居一海之中”、“弃之不足惜”;清代乾隆年间(1736—1795年)清廷官员何降称:“且得其地不足益国家分毫之赋,得其人不能当一物之用”①清·何降:《不宜平黎立县说》,《黎族古代历史资料》第251页。中国科学院广东民族研究所编。。实际上反映自西汉设立郡县后,历代皇朝对海南鞭长难及,在政治上采取时收时放、放多于收的态度,海南的政治文化环境比较宽松。同时,海南地处南疆海中一隅,远离历代皇朝政治纷争中心,相对处于世外桃源。明代官居高位的海南籍名士邢宥《琼台杂兴》诗云:“一经相继续南华,谁似清林处士家。庭外雨晴喧鸟市,檐前日暖散蜂衙。菊含霜气秋香烈,蔗酿寒浆晚节嘉。且幸海门波不动,居闲随分足生涯。”[8]29邢宥诗认为,海南人之所以闲静舒适地过着桃源般的生活,一是“檐前日暖散蜂衙”,官府衙门的无为而治,平民百姓的自为而息;二是“海门波不动”,海南社会清平安宁,没有政治动荡与战乱;三是“居闲随分足生涯”,海南物产丰富,居闲随逸,知足常乐。海南地域文化是在这种政治环境中对外开放不断建构起来的,因而没有形成强烈的中原正统文化优越感和故步自封的社会心态,文化的平和宽松性表现得十分明显。

海南自古以来是一个岛屿移民社会,其独立的地理位置,优越的热带岛屿生态环境,为历代各类移民提供了多元文化可塑性发展的空间。明代位极人臣的丘濬《南溟奇甸赋有序》云:“凡夫天下之所常有者,兹(即海南)无不有者,而又有其所素无者,于兹生焉。岁有八蚕之茧,田有数种之禾。山富薯芋,水广鲜蠃。所生之品非一,可食之物孔多。兼华彝之所产,备南北之所有。”又云:“兹甸(即海南岛)也,居岭之尽处,又越其涯而独立,别开绝岛千里之疆,总收中原百道之脉也。”[1]4458-4460地理上的人类迁居,是人类最具心理意义的活动,古代中国大陆群体向海南北来南迁的流向,是人类群体对海南适宜群体生存和发展的生态空间的追求。邢宥《海南风景》诗云:“南荒千里尽王疆,四顾天连海色苍。二郡舆图兴自汉,五州编户盛于唐。故家多半来中土,厚产偏多起外庄。弦诵声繁民物庶,宦游都道小苏杭。”[8]28显示了海南地域文化具有各地社会群体移民南迁发展的自然优势,具有海南地域文化可塑性发展的空间。

海南地处北承中原传统文化,南纳海外异质文化的边际性地理位置,海南人文群体在历史上相对处于较为宽松、开放的政治文化、经济文化环境和优越、独特的生态文化环境之中,有利于多元文化的存在和兼容发展。因此,海南地域文化是一种具有浓厚的人文特质的文化,是一种较为平和的、历史发展可容性较大的文化,发展前景具有极大的可塑性,有利于在当前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中,坚持科学发展观,扩大开放,容纳新的有益文化,构建和谐社会,更好更快地发展。

[1](明)丘濬.琼台诗文会稿[M]∥丘濬集.海口:海南出版社,2006.

[2]司徒尚纪.岭南海洋国土[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96:179.

[3]唐永銮.海南岛的景观[M].上海:新知识出版社,1958:53.

[4]广东省博物馆,海南行政区文化局.广东省西沙群岛第二次文物调查简报[J].文物,1976(9).

[5]符和积.西汉海南岛建置区划探究[J].中国地方志,2005(3).

[6]郑贻春.海南岛崖县的回民及其语言[J].民族研究,1981(6).

[7]李权时,李明华,韩强.岭南文化(修订本)[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10:84.

[8](明)邢宥.湄丘集[M].海口:海南出版社,2006.

(责任编辑:袁 宇)

The Historical Construction,Development and Features of Hainan Regional Culture

FU Zhi-he
(Party History Research Office of Hainan Provincial Party Committee,Hainan Provincial Office of Local Chronicles,Haikou 570203,China)

Hainan Province,located off the vast South China Sea and composed of Hainan Island as well as Xisha Islands,Zhongsha Islands,Nansha Islands and numerous islets and reefs and their surrounding waters under the jurisdiction of Sansha City,has produced its natural scenery and history-related landscapes distinct from those of other regions aswell as its unique regional culture with Hainan characteristics,thereby having constituted amultiethnic immigrant society composed mainly of ethnic Han and other nationalities like the Li,the Hui,the Miao,etc.As such,Hainan regional culture characterized by the pluralism ofmultiple cultural elements has developed into a system of cultural pluralism with Han immigrant culture as its keynote and the national culture of the Li nationality as its feature.Moreover,the highlights of Hainan regional culture also include Hainanmarine culture originated from the South China Sea,various folk literature,artand artistry based on the accumulation of historical culture aswell as numerous scenic spots and historical sites scattered across Hainan Island.In the process of its growth and development,Hainan regional culture has exhibited such cultural features as its compatibility for cultural elements from both the North and the South,its relaxation in cultural norms and its flexibility in cultural development,which shows that Hainan regional culture is onewith strong humanistic qualities and is a precious asset in the treasury of Chinese culture.

Hainan;regional culture;geographical conditions;nationality constituency;organizational systems of various dynasties;multi-culture;integration and development;cultural features

G127

A

1674-5310(2015)-04-0096-11

2015-02-10

符和积(1949-),男,海南文昌人,原中共海南省委党史研究室(省地方志办公室)巡视员、海南师范大学兼职教授,主要从事海南历史、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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