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爱丽丝·门罗的《办公室》
2015-06-19李小莉
爱丽丝·门罗是20世纪加拿大文坛上一位著名的女作家。她以短篇小说著称,享誉国内外。门罗生于1931年,驰骋文坛数十年,发表小说百余篇,曾三次获得加拿大文学总督奖及加拿大图书奖、文学新秀奖和加澳文学奖,2009年获得布克国际文学奖,并获得2013年诺贝尔文学奖。
《办公室》这篇小说是门罗较早期的作品,是她1968年发表的第一部小说集《快乐阴影的舞蹈》中的一篇。这部小说集于发表当年荣获加拿大文学总督奖。作为一个女性作家,门罗关注女性、关注女权运动,她笔下的女性形象一个个都承载着时代的色彩,饱含着女性抗争的精神,个性鲜明、光彩照人。《办公室》也不例外,写的是一个已婚、已有两个孩子的年轻女性不满足于优越的家庭条件和丈夫、孩子的温情,到离家两个街区的商业中心租了一间房子作为“办公室”从事写作时,与房东马利先生的百般纠缠进行顽强的抗争和斗争,保护自身——不让别人闯入自己的生活,捍卫自己的办公室得以正常使用的故事。
以敏锐的眼光洞察女性运动,以非凡的魄力和睿智塑造新女性形象
《办公室》这篇文章的作者——爱丽丝·门罗脚踏时代的节点,手抚女权运动的脉搏,以女权运动健康发展为己任,成功地塑造了一位既性情完美又具有斗争精神的新女性形象。这篇文章在当时的女权运动中引起了较大的震动,其较强的思想性、针对性和引导性对当时女权运动的健康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20世纪60年代中后期,在英美等国女权主义思潮的影响下,女权运动在加拿大这个传统的男权国家,也如火如荼地“燃烧”起来。女性以新的视角和眼光审视社会、审视女性,认识到女性受束缚、受压抑以及地位上极不平等的现状,纷纷起来进行抗争和斗争,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政治运动,对传统的男权意识造成了极大的冲击。这是对男权世界特别是对“维多利亚性禁锢”的双重反叛。在这股势不可挡的滚滚洪流中,相当一部分女性把自己受束缚、受歧视、受压抑的原因归之于家庭,因而纷纷离夫弃子,离开家庭,独立到社会上闯荡,以此来体现自身的价值。这些较极端的思想和过激的行为引起了社会较大的负面影响。一时间,这些负面影响成了男权势力反扑的突破口,挥舞着什么“家庭破坏者”、“淫妇”、“荡妇”等大棒,向女权运动发起进攻。与此同时,那些走出家门的女性,多数也都陷入了贫穷、痛苦、迷茫、困惑的困境。在这样的情况下,爱丽丝·门罗以敏锐的眼光看待这一不争的事实,以理性的睿智梳理头绪,通过《办公室》这篇文章,给处于迷茫和困惑中的女权主义运动设计出了一条可供实践的路:走出去,挣脱束缚;从“女性”一元视角变为“女性和男性”二元视角;在共同关心的领域做有价值的事,实现自身价值。《办公室》这篇文章,本为女性小说,但与其他女性作品比较,就其内容和情感而言有其明显的特点:一、在写家庭对女性的束缚时,同时写到了男性的友好:“在某些时候……房子里只剩下我孤身一人,渴望自由的情感是这样的强烈和无所顾忌,它不禁使我浑身战栗,咄咄逼人和无所不在的孤独感更使我难以忍受。不过,我知道,在旁的时间里,我总是受到庇护的,情感也是充实的,我感到自己是温暖和有依有靠的。”二、写男性对女性要求的理解。在写女主人公想走出家庭,要求要一间办公室时,作为男性的丈夫的全部答复是 “要是你能找到一间够便宜的房间,那就去找吧”。在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上,丈夫没有阻挡,而是采取了开明的理解态度。三、写女性处理问题的兼容性。在别的大量女性作品中,女性走出家庭,往往是离夫弃子,抛弃家庭,表现出的是女性较极端的“一元”思维,而在本文中的女主人公走出家庭采取的是与众不同的走法——“只有周末或有时候晚上”到办公室,体现了女主人公“家庭与办公室”兼顾的二元思维思想。四、塑造新女性形象。文中女主人公性格善良、柔弱,并具一种少有的坚强,既是一个贤妻良母,又是一个追求女性价值的斗士,是一个比较完美的女性形象。其“善良、柔弱”是一种美,是维多利亚式的“家中的天使”的美,是绝大多数男性从骨子眼里喜欢的美。这样的女性品格,从根本上改变了较极端女性的“淫妇”、“荡妇”形象。该篇文章塑造的较完美的女性形象,无疑是新一代女性向往的楷模,它倡导的兼容思想更闪烁着人类进步的亮光。这些“无形的财富”较深远地影响着加拿大的女权运动,同时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加拿大人的生活。
新潮手法与传统手法并举,相互配合、相得益彰,使该篇文章成为一件极具魅力的艺术品
内容决定形式,形式服务于内容。一旦形式和内容真正地融合在一起,形式也就变成了内容。一个故事的表现形式一旦成功地表现了故事,故事的表现形式就像故事本身一样成了极具欣赏价值的艺术品。
1.“意识流”的表现手法
意识流是新潮派的一种创作手法,开始于20世纪初叶,威廉·詹姆斯是“意识流”的鼻祖。他指出:“所谓意识流,是指原始的、混沌的感觉流和主观的思想流。”并强调:它更像一条延绵不断不可分割的河流。文章一开始写到:一天晚上,正当我在熨一件衬衣的时候,我想出了解决我生活中一个问题的办法……,我走进去对他说:“我想我该有一间办公室。”面对丈夫怎么回答,女主人公不由自主地进入一种由直觉引起的各种感觉和想象:这话听起来有点异想天开……我要一间办公室干什么呢?我已经有了一幢房子……不。我毕竟是个作家呀——对于我来讲,公开说出这样的话……这不碍事。不管怎么说反正他们都不会吭声……(我对我丈夫说):在里面写作……“这是一个过分的要求,一种罕见的自我放纵……抑或真的有这个必要,我会在办公室里写作吗?……不过,我倒不想向我的丈夫提起这一点。我干脆打开窗户说亮话……对你们男人来说……某些时候……咄咄逼人和无处不在的孤独使我难以忍受……”这些感觉和想象像一条流淌的河,它从闸门流出,随地形或宽或窄,随情势或急或缓,承载着女主人公那飘忽不定的浓重的感觉和想象向前流淌……在这意识流中,女主人公从向丈夫提出要一间办公室那一瞬间开始,她从由丈夫可能的感觉到自己的感觉,又到众人可能的感觉,再由众人可能感觉到自己的感觉,使人清晰地感觉到她复杂矛盾的心情和浓重心理阴云笼罩下坚定前行的步伐。这种难以忍受孤独以及女主人公“走出去”的强烈愿望和毫无顾忌的激情确实使人与女主人公同感同受:那隐隐作痛又酸楚楚的受辱感受,被禁锢在家,孤独凄凉的痛苦感受以及要坚定地走出去那种激动的感受。它们像漂浮在河面上的散发着浓重的情感味道的烟团雾流,顺水漂流。作者采用“意识流”的表现手法,不仅在人不经意的状态下把人领入女主人公——年轻女子那承载着浓重情感味道的心理流动的奇妙世界,同时也使原本简单的“要一个办公室”的想法和行为也从单调瘦弱的形象中走出,成为一个沉甸甸、厚实实,饱含人物形象和情感的事件。
2.“舞台剧”的表现方式
门罗采用第一人称内部视角叙事情境叙事,并且在女主人公租房子同马利先生接触后采用“展示”语式,以大量的对话上演了一幕精彩至极的“舞台剧”,把马利先生的丑陋和女主人公的抗争表现得淋漓尽致,再加上第一人称叙事交给女主人公的“特权”——女主人公鞭辟入里的内心感受和对外感觉,把故事人物展示得表里通透。女主人公以每月25美元租到马利先生的房子后一直受到他的纠缠和打扰,从对女主人公“套近乎”到对女主人公“献好”,再到对女主人公“亲昵”,再由被拒绝后的“找茬”到“威胁”再到“栽赃”,充分表现出马利先生这个男权意识的代表心底的阴暗和卑鄙以及行为的无聊和可耻。其中马利先生晚上到女主人公办公室偷看文稿的一幕:一天晚上,我回家后突然发觉一封打算寄出的信落在办公室里了。我连忙赶回去取信。我从街上就看到办公室里的灯光亮着,我走进门时,他正好捡起纸篓,冲着我说:他觉得应当替我收拾一下东西。说着他就离开了房间。这里,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女主人公那颗愤怒和“怦怦”直跳的心;马利先生偷看文稿被“撞见”,他那无法掩盖的尴尬和随手捡起纸篓说“替人收拾东西”那不足以掩盖的掩盖,以及说着就离开了房间的狼狈,足以使人领略到马利先生的卑鄙、无聊和虚伪。尤其滑稽的一幕是:“他下一次来到我的房门时,我早已把门反锁上了。”在这里,女主人公以“干扰”抗“干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打字机“哒”“哒”“哒”大声响着,似乎压根就没听见马利先生的敲门声;但她特意将打字机停了几次,似乎有意识让马利先生知道——她已经听到了敲门声,让马利先生知道她在捉弄他,拒绝他。此情此境——马利先生那种憋在心里欲发而不能的屈辱、愤怒和无奈,以及女主人公那种藏在心底的无奈、抗争和占据优势的快感以可以感知的鲜活的形象表现出来。这些过程,通过“舞台剧”的形式,把女主人公和马利先生那心灵深处隐秘地带的喧哗和骚动,那附着在面孔上的原本的柔软与丑陋,那藏身于话语之中的流露出来的无奈与无聊,都以善与恶、美与丑的鲜活形象,让你观看,让你品味,让你欣赏。
3.运用象征手法
象征手法是根据事物之间的某种联系,借助某人某物的具体(象征体)以表现某种抽象的概念、思想和情感,通过某一感性具象或某特定形象表现或暗示比它自身更丰富的涵义和观念。《办公室》这一作品正是通过采用象征手法,把故事世界表现得深邃旷达,故事本身的韵味隽永深长。作品的标题“办公室”就是一个统领全文的象征。它既是用各种材料构建的用作办公室的物理意义上的一间屋,又象征着男权意识占统治地位的加拿大土地上的一块“女性自由”的空间,随着故事的发展,它又承载了为“女性自由”而不屈斗争的抗争精神。此象征在使一系列抽象意念物质化的同时,还使象征体成了一个浓重情感的承载物:在女主人公向丈夫提出“要一间办公室”时,她复杂犹豫的情感中流露出她对“办公室”这个词的发音情有独钟——“它显得那样庄严、静谧、重要和意味深长”。当她刚一看到那间办公室时“就喜欢上了”。女主人公对“办公室”从名字到实物的向往和欣喜之情难以言表。当女主人公受到马利先生无端的猜疑、责问时,“……只知道腾地站起来……可是当我在自己的办公室坐定之后……我不禁想到,我多么喜欢这间办公室啊,我在这里工作该多好啊……我横下一条心,绝不让他把我赶出去”。她由“愤怒”到“深爱”再到“痛下决心”的情感转变跨度之大,情感之深,其中的微妙和味道确实是人的语言难以表达的,大有言尽而意不尽的感觉。当她最后被马利先生从办公室逼出去之后,也就是文章的最后写道: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找到另一间办公室。我打算过一阵子再试试。这是一句平常而又实在的话,但透出女主人公一颗闪光的心——不怕挫折,继续寻找办公室的坚定信念和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办公室”是女主人公喜、怒、哀、乐、恨的复杂情思和浓重情感的承载物。同时也成为这些情感的物化物。另外,文中马利先生“送”给女主人公的“茶壶”也是一个颇有情趣的象征——它外观很丑。一看到茶壶,就使人想到墙上挂着的一只长卷毛狗和一只吧儿狗的合影。它们分别穿着男女服装,可怜巴巴地装出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进而使人想到马利先生如饥似渴地巴结女主人公的样子。一看到茶壶,还可以使人看到马利先生那“冷漠而变了形的面孔”,想到他气得像猪一样躺在床上以及他费力地屈着身,懊恼地喘着气,可他心里还在编织着另一个荒唐可笑的但又总是不十分满意的背信弃义的故事。门罗象征手法的运用,将抽象的内容和不便言说的隐秘情感变得具体可感。借有形寓无形,借有限表无限,借一时言永恒,使文章显示出立意高远、含蓄深刻的风韵和魅力。同时,也给读者留下了咀嚼品尝的韵味和遐思畅想的余地。
参考文献:
[1] Alice Munro. Dance of the Happy Shades [M]. Toronto: Penguin Books, 1968.
[2]刘新慧.双面蒙萝——论艾丽丝·蒙萝的《姑娘们和女人们的生活》[J].兰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00,(5).
[3]刘秀杰,何淼波.艾丽丝·蒙罗小说中的叙事结构[J].求是学刊,2001,(4).
[4]赵慧珍.论加拿大女作家艾丽丝·蒙罗及其笔下的女性形象[J].兰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2,(6).
作者简介:
李小莉(197— ),女,河南洛阳人,英语语言文学专业硕士,洛阳师范学院讲师,卡罗理工学院访问学者;研究方向:英语语言文学、大学英语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