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舔犊

2015-06-17白巍赵国江

辽河 2015年6期
关键词:玉帝老牛小牛

白巍 赵国江

儿时,家与生产队毗邻。那天,姐姐放学后,领我和妹妹去队部大院玩儿,见牛棚那儿聚一堆人。我们跑近一看,是牛要下崽。身材瘦削的老饲养员赵大爷,正端盆稀料猫着腰喂牛,牛前腿跪地,身子腹卧,边吃边‘哞哞哀叫,不停地扭动着笨重的肚子。赵大爷不耐烦地说:“小孩子挤什么挤,上一边玩去吧,宁看拉屎的,也不看下崽的,跟着一块儿难受。”他又补充一句:“都闪开点儿啊!”我们像苍蝇一样被轰跑。

可是,我心里特好奇,过一阵,又跑回来,一看,老牛安稳下来,它已荣升为牛妈了。它身边趴个小崽,听说是头牤子。牛妈正侧身探头贪婪地舔舐着小牛头上的粘液,美丽的大眼睛温情脉脉地注视着刚离体的骨肉,一口接一口挨盘地舔,舔得小牛眼睛一睁一闭的,很舒服的样子。赵大爷蹲在小牛旁边,半张着嘴呆看。一会儿,凑近把小牛翻个身,牛妈又继续舔,连小牛身上沾的谷草叶也舔吃了。舌如毛刷,舔过处,胎毛竖了起来。一会儿,只见牛妈缩回舌头,用头拱崽儿。拱得小牛弯着腿,转正身子,颤颤抖抖往起站,只几个回合,晃啊晃,竟站稳了,亮出了它的个头。这一幕简直太养眼啦!就象看杂技。人群欢腾起来,大声感慨:“看!这小家伙,真不愧是牛啊!打小就牛气,下生这么一会儿,就站起来啦。”

赵大爷更像被舔了一遍,兴奋得脸色如酒落肚,面颊被舒展开的皱纹放大。人群开始散动,张队长匆匆赶来,手提酒和罐头,人未近前声儿先到:“老赵啊!添牛进口啦,就是队上节日,该喝顿喜酒啦!”这会子赵大爷耳朵特敏,似乎心有灵犀,马上点头答应:“那还用说嘛!咱一起喝。不过,你稍等,我得先熬盆热食,犒劳犒劳母牛,它也得坐月子呀!”

我们越过围墙,跑回家,屋里已晚饭飘香。妈在厨房忙乎,头都没抬,就问:“怎么才玩够啊?”

我们三个立刻嚷嚷:“看牛下崽啦。”“好多人看。” 奶奶正在屋里剥葱,听嚷声便搭话:“牛下崽顺当吗?”“这?我们哪懂啊!”奶奶自语着:“错不了,老赵饲候牛上心。” 姐姐转而大声说:“奶奶,那小牛犊可好玩儿啦,它先躺那儿装熊,耍乖,不动弹,老牛用舌头舔它。”奶奶抢说:“给舔精神了,站起来了吧?”我和妹妹都拍手认可:“对,奶奶猜得真准。”奶奶得意地说:“我啥岁数啦,早都见过。母牛一看见自个儿崽落地,马上开舔,就好象有谁下命令似的。”

我把憋了一下午的疑问说给奶奶:“为啥不用水洗呢?水里可以放上消毒药啊!”

奶奶眨巴一下眼睛,略加思考地说:“这可不一样啊!牛妈那舌头有股子神劲儿,那舔也是亲,熟悉味道,稀罕呗!”她停了停,又说:“它舔,也是说话。人有人言,畜有畜语。”

此时,爸爸收工回来,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时顺口问了句:“论啥喜事呢?”

奶奶笑说:“队上添个牛犊,咱家唱一场戏。”

爸爸说:“提起老牛,神话挺多。我小时候,上私熟,至今还记得老先生讲的一个故事。”

古代,有个天人,向下面世上看,写了十二个字,汇报给玉帝:“牛吃草,干重活,住冷棚,死棒下”。玉帝批示十三个字:“开二窍——眼释慈悲泪,舌展尚善功。”从此后,牛眼牛舌非同众牲,通达人情,唤起了人怜悯心念。”

爸爸讲神话像背书,我当时一知半解,便问:“那牛舔犊是玉帝让的呗!”

姐姐马上反驳:“爸先说了,是‘神话,今天咱看牛舔犊,是牛妈自愿在那舔。是真事儿。”

奶奶语重心常地说:“神话也是人话 ,都没跑出人想的圈子。舔犊也不是牛的专利。牛才舔一阵儿,人舔一辈子。舔法不同。”她闭口沉思刹那间,又说:“听说人的心形也像舌头,人是用心舌舔犊一辈子。”

爸爸点点头说:“就是这舔一辈子出的错,添过了头。东头张山家,那二柱子,到现在也没个正经职业,整天游手好闲。东游西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五十岁了啥不干,吃着父母的养老金。舔出了啃老族,牛妈舔犊恰到好处。舔完就拱它,让它自己站起来。人舔犊往往过份,不能适可而止。”

老来回味,父言极是。

(责任编辑:孙玉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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