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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能的公众接受度与影响因素分析

2015-06-17韩自强顾林生

中国人口·资源与环境 2015年6期
关键词:核能

韩自强 顾林生

摘要

核能与其他能源相比具有明显的比较优势,被很多人视为解决全球气候变暖和能源安全问题的替代方案。在我国能源中长期战略规划中,核能也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公众对核能的态度和接受度是影响核能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因此,本文从历史的角度,对相关文献进行了梳理与分析,整理出了公众对核能接受度的历史演进,并分别从人口统计学变量,与核设施距离,风险与收益比较,社会阶层区别,核知识科普,核事故等方面归纳分析了影响公众对核能接受度的主要因素。人口统计变量中,性别是比较明显的因素。男性多把核能视为一个科技话题,对核能的风险感知较低,接受度较高,女性相反。公众接受度与公众距核电站的距离呈现两边高,中间低的趋势。距离核电站较近的区域可能受益于核电发展带来的经济补偿,接受度相对较高,远距离的人们由于离核电站影响较远,也接受度较高。那些处于可能受到核电站影响区域,但是又不在经济补偿范围内的接受度最低。人们对核电的风险和收益平衡是影响人们接受度的重要因素。社会精英和高教育水平的人们对核能的接受度相对较高。核知识科普可以增加人们关于核能的知识,但是现在没有显著的证据表明可以有效的影响到人们对核能的接受度。核事故是影响公众对核能接受度的最显著因素。核事故发生之后,公众对核能的接受度会大大降低,虽然随着时间推进会慢慢恢复,但是历史经验表明,很难恢复到事故之前的状态。当把核电与全球气候变化,能源安全,环境保护等主题放在一起讨论的时候,人们对核电的普遍态度是“不情愿的接受”。

关键词核能;公众接受度;风险认知;公众态度

中图分类号X24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04(2015)06-0107-07doi:10.3969/j.issn.1002-2104.2015.06.015

核技术第一次为公众所知可能来源于原子弹爆炸,因此,可以说核技术与核工业从诞生之时就与科技、风险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自从20世纪50年代人们和平利用核能以来,关于核、核能的公众话题和研究在西方一直没有停止过。特别是六七十年代蓬勃兴起的社会运动和环保运动,几乎终止了西方核能快速发展的势头。再加上后来美国三里岛核事故、前苏联切尔诺贝利核事故,核能安全一直成为西方公众担心的问题。当然,随着20世纪末人们对全球气候变化的关注,核能又很快的回到了人们的视野,被许多人认为是解决全球气候变暖和人类能源安全的方案。核能的发展,特别是在以中国为主的发展中国家得到了巨大重视。比如说中国就在2005年出台了《核能发展中长期规划(2005-2020)》,提出了“积极发展核能”的方针。

对中国公众来说,提到“核”可能首先想到的是“两弹一星”,因此可以说“核”在中国多与高科技、爱国主义等比较正面的词汇联系在一起。另外,由于中国的核能本身起步较晚,首批秦山核电站和大亚湾核电站都是在20世纪90年代才开始真正投入使用,而且这些核能的民用也多被媒体从我国科技进步的视角来进行建构和解读。因此,可以说,在2011年日本3·11地震-海啸-核事故之前,中国公众对核能的感知应该多是正面的,或者至少是中性的。前苏联切尔诺贝利核事故和美国三里岛核事故离中国公众很远,而且发生在中国对外开放程度有限、媒体资讯相对不发达、信息和互联网技术兴起之前的年代,因此这些事件对中国公众影响非常有限。

但是日本3·11事件却不同,它地理上离我们很近,又被大众媒体铺天盖地的宣传,让很多中国公众首次对“核”产生了“切身”体会和恐惧。对核能安全问题的担心直接影响到了世界各国政府对核能的态度。中国政府也放缓了2005年通过的“积极发展核能”的计划,开始重新审视核能发展,强化核能安全监管措施。其中最直接的政策效果是2011年3·11事件之后国务院常务会议通过的核能“国四条”即:①立即组织对我国核设施进行全面安全检查。②切实加强正在运行核设施的安全管理。③全面审查在建核电站。要用最先进的标准对所有在建核电站进行安全评估,存在隐患的要坚决整改,不符合安全标准的要立即停止建设。④严格审批新上核能项目。抓紧编制核安全规划,调整完善核能发展中长期规划,核安全规划批准前,暂停审批核能项目包括开展前期工作的项目。”同时,我国的核安全监管机构也进行了大幅调整与完善,比如说国家能源局新增了核能司,国家核安全局在原来的一个司基础上调整到3个司,核安全监管人员增加了近千人,同时国防科工局也新增了核应急司[1]。经过近两三年的调整与完善,核能项目开始重启。在2014年国务院新通过的《能源发展战略行动计划(2014-2020年)》中重点提到了安全发展核能的思路,到2020年,预计核能装机容量达到5 800万kW,在建容量达到3 000万kW以上[2](截止2013年,我国核能总装机容量约为1 461万kW[3])。

与我国快速发展核能的雄心相比,目前关于公众对核能接受度和对核能风险认知的研究相对较少。本文作者用关键词“核能”或者“核能”另外加“认知”或者“感知” 为关键词在中国知网上进行了跨库检索(包含了期刊、国内外会议、商业评论、报纸、硕博士论文库)发现,在2011年之前,每年的研究结果基本为零或者个位数,虽然在2011年之后,有少数的研究出现,但是也基本停留在十几篇的水平。因此本文作者认为很有必要对核能的公众接受程度,特别是从风险认知的角度来进行一项梳理,对目前世界上主要国家的核能公众接受程度以及影响核能公众接受程度的主要因素进行分析,从而为中国未来核能发展、公众沟通等研究与应用提供一定的知识储备。

1核能风险认知与公众接受度

1.1风险认知理论

现代风险研究主要有三种方式:风险分析(Risk as Analysis)、风险感知或者说风险认知(Risk as Feeling)和风险政治化(Risk as Politics)。风险作为一种感知多指的是人们面对危险迅速、直觉的反应;风险分析多通过有逻辑的、理性的和科学的计算来确定人们对危险的承受程度;而如果前两种方法都没有成功,风险问题会很不幸的成为一种政治话题[4]。早期的风险研究表明,风险产生后果的恐怖程度(Dread)是决定公众对各种风险事物认知和接受程度的主要因素。社会心理学家Slovic等在上世纪80年代曾经定量化、系统研究过不同人群对81种不同事物(包括核能、车祸、抗生素、农药、酒精等等)的风险认知状况。结果表明,如果一种事物对人们来说是不可控、后果恐怖、影响范围大、可能产生死亡结果、风险分布不公正、风险程度不容易减轻、而且风险处于上升阶段、可能会影响到子孙后代、非自愿等情况,人们对其风险感知度就高,接受程度就低。同时,风险是否可以观测到、人们对风险的熟悉程度、后果是否有延迟等也是影响人们风险认知和接受度的另一个维度。以核能为例,虽然参与研究的专家认为其风险度较低,但是参与调查的大学生、女性社团成员、俱乐部成员都把其风险评的很高,其中大学生和女性社团成员更是把核能风险评分排到了所有活动/技术的第一。人们多认为核能的收益很小,但是潜在的后果是不可接受的,核能多被人们视为未知的、恐怖的、不可控的、不对等的、灾难性的而且可能影响到子孙后代的风险。在核能问题上,公众的感知与专家的见解差异如此之大,让一些核能专家认为人们对核能是非理性的害怕。但是社会心理学家的研究表明由于受到大众媒体特别是一些灾难事件影视作品的影响,以及人们常把核与核武器联系起来,二者之间对核能风险认知才会产生如此大的偏差[5]。

1.2核能公众接受度历史与现状

人类使用核能已经有半个多世纪的历史,但是在1955年之前,公众并没有对核能风险有过多关注。1956年到1960年之间,西方民众开始对核安全问题有所关注。1961年到1968年之间,西方核能工业一度增长迅速,但是后期由于公众对核能安全与核废料存放问题,以及其对环境潜在负面影响的关注而有所减缓。1979年美国三里岛核事故引发了美国公众对核能安全的关注,特别是反应堆安全和政府对核能管制有效度的问题。从20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美国核能发展确实放缓,而且三里岛事件也确实加速了这种放缓趋势[6]。1986年,前苏联的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发生重大事故,在此之后,西方公众对核能的支持持续变冷,核能的发展也进入到不确定的阶段[7]。在90年代,公众和研究人员对核电站的关注都有所减少。但是从90年代后期开始,由于公众对全球气候变化的关注,核能又重新进入公众视野,被认为是解决温室气体排放的有效替代方案,因此核能在世界各地又进入“复兴期”[8-9]。包括美国、中国在内的20多个国家都出现了对发展核能增加支持的情况[10]。但是好景不长,2011年日本的3·11地震-海啸-核电站事故又一次对核能发展带来沉重打击。

从政策与政府行为角度来看,日本3·11灾难之后,世界各国对核能政策都有所改变[11]。比如说日本开始重新审视发展核能相关的风险,特别是与核电厂附近疏散区相关的规定等。并且其所有的48个在运营的反应堆都被关闭做安全检查或维护,直到2014年,才根据福岛事故之后新的标准,在鹿儿岛首次重新启动了核电站[12]。德国在原来不开发新核能政策基础上,又削减了对当前正在运行的核电站寿命延长的支持,明确提出到2022年全面废止核电站。英国与美国反应稍微没有那么强烈,多是汲取日本福岛事故经验,按照稳定提高的原则,提高安全监测的知识和步骤。另外,英国国会在2011年新通过的国家能源宣言中还明确了其对8个新建核电站的支持,只是明确了一点是新建核电站主要依赖企业投资,政府不会提供任何补贴。美国在审视其国内核电站安全的基础上,仍然给核电站开发提供有条件的贷款担保,其核管制委员会(Nuclear Regulation Commission)更是在距离上一次批准新建核电站大约30年之后的2012年批准了一个位于佐治亚州的新核电站,并预计在2016年-2017年开始投入使用[13]。

而从公众态度来看,在21世纪之后,3·11事件之前,美国公众对核能相对支持。美国麻省理工大学分别在2002年和2007年通过网络对美国成年人进行了随机抽样的调查,结果表明,在2002年,28%的被访者认为美国应该增加核能,25%认为核能比重应该不变,38%认为美国应该减少核能,另外9%认为根本不应该使用核能。到了2007年,认为应该增加核能的人增加到34%,认为应该减少核能使用的人减少到29%,认为核能不变的人仍然是25%,另外12%的人认为不应该使用核能[14]。在2009年美国开展的另外一项全国性的调查表明,当核能与煤电放在一起表述的时候,大约48%的人倾向于支持增加核能,46%的人选择减少核能[15]。欧盟在世界经合组织成员国“欧盟晴雨表”的调查也包含有公众对核能态度的内容。在其2010年的调查结果中,虽然核能被公众视为未来30年中第三重要能源来源,当被访人被问到支持还是反对在其国家发展核能的时候,只有大约20%的人明确表明支持核能发展,约有36%的人持平衡观点,37%的人明确反对。另外,69%的人同意核能是让其国家保持能源独立的重要措施的说法,50%的人同意核能是保持较低并且稳定的能源价格重要保障的说法,46%的人同意核能可以帮助减缓全球气候变暖的说法。具体到国家,美国、日本、瑞典、芬兰和英国等国公众对核能的支持都具有上升趋

势[16]。在日本高中生之间开展的另一项对核能态度的调查表明,80%的人虽然把核能与负面现象联系一起,但是认为核能是必须的[17]。

日本2011福岛核事故之后,如很多人预期的一样,世界各国公众对核能的支持趋势有所逆转。在2011年5月,IPSOS等在24个国家进行了民意调查,总的来说62%的受访者反对核能,而且25%的人是在该事故之后改变想法的。对把核能作为一种能源策略来支持的被访者仅占38%,低于太阳能、风能、水电、天然气和煤电。在发达国家,对核能持强烈反对或者某种程度反对的人所占比例分别是法国66%,意大利81%,德国79%,英国51%,日本59%,俄国62%,美国48%。另外,当前正在大力发展核能的发展中国家态度变化也较大,其中对核能持强烈反对或者某种程度上反对的人所占比例分别是:墨西哥大约81%,阿根廷72%,巴西69%,印度尼西亚67%,南非60%,中国和沙特阿拉伯都是58%。在所有的发展中国家,只有印度公众依然对核能发展持支持态度(约61%)[18]。

另外,对于那些反对发展核能的人们来说,不少人是在日本福岛核事故之后发生了态度改变的,特别是对日本周边可能受影响的国家来说。比如说,在所有持反对发展核能的人之中,66%的韩国人,52%的中国人,52%的日本人,50%的印度人是在福岛核事故之后态度发生转变的。相对而言,欧美国家大部分持反对核能态度的人是在之前就一直反对发展核能的。

与其他能源选择相比,核能具有很多优势,比如说相对成熟的技术手段,最少的温室气体排放,能源效率高,也更经济实惠。同时,煤炭等化石燃料供应不稳定,太阳能和风能又不能大规模应用。能源短缺的同时,人们对能源的需求又不断增加。而且,为了应对全球气候变暖,世界上各国都加强了对温室气体排放的管制,应该说核能可以成为未来保证能源安全和应对气候变化的不错选择。但是由于公众对核能安全、核废料安全及其对环境和人们健康影响的关注等因素,社会对核能的接受度仍然是复杂和不明确的。

2影响核能风险认知和接受度的因素

2.1人口统计变量

性别可能是影响公众对核能态度最显著的人口统计学因素。一项针对日本高中生开展的核能态度调查中,选择“喜欢”核能的男生比例要比女生明显的高。同时,在女生中选择“某种程度上反对核能”的比例要比男性显著的高。另一项在美国开展的关于核能和煤电选择倾向的比较中,选择核能的人群倾向于是男性,老年人,大学以上教育的人和白人[15]。韩国1995年的调查结果也表明女性在考虑核能风险和效益的比较上明显的偏向于风险。另外一项跨美国、英国和瑞士的调查中,女性也表达了对核能更多的关注,更害怕核能的负面效益,也更少的支持发展核能[19]。性别在对核能态度上的不同可以解释为性别在风险认知中的不同作用。男性和女性对风险,比如核能的建构和理解多有区别:男性多把该问题理解成一个科学和技术事情。

2.2距离影响

一项对比研究比较了1991年和2008年的调查数据,结果显示虽然人们对核辐射仍然存在认知误区,但是更少的人现在认为离核电站更近会更多的暴露在辐射之中[20]。一种假设认为靠近核电站的社区会由于经济效益的原因更加容易接受核电站。同时,有核电站的社区可能更容易支持在当地新建核电站,因为他们已经“熟悉”了核电站的存在。Venables等通过Q方法在英国核电站附近的社区研究检验了这种假设。结果显示核电站对当地社区的经济效应影响并不显著,核电站周围的人们对核电站持有一种复杂的态度,“安全、受益、威胁与不信任并存,对核电站的存在是一种不情愿的接受(reluctant acceptance),另外没有过度担心”[21]。

但是,也有一些研究表明,靠近核电站的社区要比全国范围内的数据更支持发展核能[15]。最近在美国开展的对比研究表明,居住在核电站、核废料基地以及核实验室附近的2 101名居民确实比其他地方的600人更加关注核安全议题,但是全球气候变化,交通拥堵,缺少公共空间等议题会比核议题吸引更多的关注[22]。

2.3风险和收益比较

人们对核能风险与收益的认知平衡是影响人们对核能接受度的重要因素。总体上来说,倾向于核能的人比较积极乐观,而且多认为核能能够给地方和全国带来更多的经济效益。反对核能的人一般比较悲观,也多把核电站与更高的风险连接在一起。

风险认知,收益认知,感觉,社会信任等是影响到公众对核能接受程度的重要因素。在瑞士开展的一个调查之中,核能收益被分为两类:对全球气候变化的收益和保证能源安全的收益。结果显示,对核能的接受程度主要受到对能源保证收益的影响,而对全球气候变化的好处和风险认知对接受程度影响较小,感情上的感觉(Affective Feeling)是模型中的核心变量[23]。在中国的一项研究中,被访者多认为核电站是一种特别高风险的设施,因此人们也非常反对建设新的核电站,而且拒绝为核电站的继续运行提供补贴。这些对核能风险的认知主要影响因素包括社会信任、心理和社会经济因素、亲近性、以及感知的核电站对日常生活质量的影响等[24]。

总体上来说,公众对风险和收益的感知在公众对核能的接受程度上起了重要作用。特别是那些住在核设施附近的人们,风险感知比收益感知对他们接受核设施更重要。

2.4社会阶层的区别

精英阶层与普通大众是否对核风险认知不同?不少研究表明,具有较高教育水平的人比较低教育水平的人对发展核能态度更加积极,他们普遍对核能感受到更多的收益,更低的风险。1995年在韩国开展的一项全国性的调查显示,随着被访者教育水平的提高,感知到的核能风险越低,但是感知到的核能收益却越高[25]。一些研究者把这些受过较高教育的人群称为“精英”或者“专家”群体。美国学者在上世纪80年代调查了科学家、政治领导人、记者等群体对新技术的态度。与政治领导人相比,科学家群体普遍认为核电站是比较安全的。核安全的价值观与意识形态也有关系。媒体记者多对核能源持有怀疑态度,而且经常对科学家的观点进行不精确的解释。政治领导人的价值观受到他们选择的自认为可靠的信息来源影响。在美国19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开展环境保护运动也对公众对核能源的支持产生了负面影响[26]。

近期的研究表明精英阶层对核能源的态度多是支持的。在2002年,一项研究调查了美国和15个欧盟国家中订阅《科学》杂志的人群。结果显示这些群体对核能源比较持有支持的态度,而且美国的科学家支持度更高,但是德国的支持就不是很高。另外,法国科学家群体显示了对核能源风险的最低程度的关心,美国科学家对核能的收益感知更明确[27]。在另外一项对法国和荷兰自然科学家和社会科学家的随机抽样调查(去除掉了核科学和煤炭领域内的专家)中,法国科学家群体认为核能风险更高,但是他们同时也认为核能受益更高。另外,法国的科学家群体对核能显示了更负面的态度,而且有更强烈的意愿减少核风险,对煤炭的使用持更加正面的态度(法国有最高密度的核电站,荷兰是最低的之一)[28]。

2.5核知识的教育与普及

就核能而言,目前没有显著的证据表明对公众加强核能知识教育会提高公众对核能的接受度。Yim和Vaganoy回顾了核风险认知与公众知识教育的关系。他们发现没有显著的证据表明更多的信息会改变人们的态度。实际上,人们已经存在的价值观在影响人们对某个事件的态度中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其他的主要影响因素包括人们价值观的稳定性,对这个事物的感觉和信任度等。反对使用核能的人们会主动地回避那些他们认为不正确的信息。为了让核知识教育更加有效,信息交换的流程必须影响到参与者的价值体系,而且展示的信息必须精确,客观,而且正中要害[29]。

Lee等在90年代早期测量了英国核燃料Sellafield中心参观者在参观前后的知识储备和态度的变化。结果显示在所有类型的访问者中,知识储量都是有显著的增加,但是他们的态度变化并不一致。在态度测量中,关于环境、经济和技术方面的因子有较大的正面变化,但是健康和安全方面的因子,男性是正面变化,女性是负面变化。情感方面的因素在较年轻人中是负面变化,但是在所有的人口统计学分类群体中没有正面变化[30]。另外一个案例来自于中国台湾。在20世纪90年代,台湾政府试图建设第四代核电站,为了降低公众的反对,他们举办了一场公众辩论来与公众沟通核能知识。一项调查对比了该辩论开展前后公众对核能的风险认知。结果显示该辩论没有减少公众对核电站风险的认知,而且对公众的态度改变几乎没有影响。仅有的观测到的影响是与当初举行辩论的初衷相反,该辩论反而更加削弱了公众对新核电站的支持[31]。

与传统的认识:知识会塑造、改变人们的态度不一样,目前几乎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增加对人们的核知识教育可以改变人们对核能的态度。人们之前对核战争的恐惧,对看不到的射线的下意识的担心以及对于暴露在核辐射中的不确定性等都会塑造人们的核风险认知。对核能的反对植根于意识形态、感情和人们对于可能的技术灾难的担心。可以说,在可以以预见的未来,人们对核能的反对和担心似乎难以消除[6]。

2.6核事故的影响

核事故应该是影响公众对核能态度转变的最大因素。日本2011福岛事故之后,各国公众对核能态度的调查就可以说明这个问题。在韩国、中国、日本和印度这几个离事故比较近的国家,有超过一半目前对核能持反对态度的人是在福岛事故发生之后才转变想法的。

另外,针对之前的核事故调查的结果也支持了这一结论。比如说在切尔诺贝利核事故以及美国三里岛核事故前后的一些公众意见调查(欧洲、美国和加拿大)表明,事故之后认为核电站不安全,甚至是危险的人们明显增加[32]。虽然一些人认为这样巨大的变化一般是暂时的,但是在核能事故之后,人们对核能的价值观很难恢复到之前的水平。Ohnishi分析了从1973年到2005年日本公众对核能态度的长期变化。日本人对核能的态度在1979年三里岛事件和1986年切尔诺贝利事故之后都有巨大的降低。虽然之后这种变化会慢慢恢复,但是态度都没有恢复到事件发生之前的水平[33]。

实际上,福岛核事故并不是日本的第一次核事故。在1999年9月30日,JCO公司运营的在Tokai村的核电站出现了一次事故,其中三个工人在事故中受到了核辐射,并且其中一个人在当年的12月份死亡,另外一个在次年的4月份逝世。正好在该事件之前,有研究者对日本公众对核设施的态度做过一个调查,所以,在此事件之后,他们做了跟踪调查。两次调查结果显示公众对核电站的支持有明显的下降,而公众对核能的反对明显上升。公众对核能的接受度和信任度都有所下降,虽然人们自我衡量的关于核能的知识和对政府的不信任没有太大的变化[34]。另外,在2007年7月,日本NiigataChuetsu地区发生了一场6.8级地震并影响到了附近的核电站。地震破坏造成了小剂量的辐射物质泄漏。对去执行救助任务的医疗救助队成员的研究表明,大部分队员都担心辐射影响,而且当时关于事故情况的信息并没有完全告诉他们[35],类似的信息沟通与公开的问题在2011福岛核事故中依然存在。

虽然核电站事故目前在记录的伤亡情况非常少,但是人们一般都会认为反应堆事故都很严重。社会心理学家Slovic提供了一种解释,他认为早期对核设施的风险管理都是按照最坏的场景(大量核物资泄漏,成千上万的人死亡)建构的,而且大众媒体、好莱坞电影等对核事故的故事建构都影响到了人们对核电站事故的感知,从而让人们对核事故特别担心,进而一旦发生核事故,会对人们对核能的态度产生很大影响[36]。

3公众对核能的态度:不情愿地接受

如上文所示,核能多被视为风险与收益共存的科学技术,人们对核能的态度也是非常复杂。在全球气候变暖的背景下,核能被视为解决全球气候变化和保证未来能源安全的一项有效途径。关于公众对核能的风险认知和接受态度,英国社会心理学家Nick Pidgeon等提出了“不情愿地接受(Reluctant Acceptance)”这个词:当人们考虑到风险问题的时候,由于选择有限,他们会不情愿地接受核能[37]。比如说在上文提到的对日本高中生的调查中,虽然80%的人对核电站的态度是负面的,但是又有75%的人同意核能是必须的说法。另外,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对核能问题如何表述也会影响到人们对核能的态度。比如说当核能安全与能源安全,发电厂建设能力、气候变化、经济收益、核废料有效管理等连接在一起的时候,公众多对核能持支持态度。人们可能会认为气候变化和核能都是有问题的,但是“两害”相比取其轻,因此对核能多采取“不情愿地接受”的态度[38]。因此,需要注意未来能源前景的复杂性,人们对核能及其风险的感知没有简单的折中方案。

(编辑:王爱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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