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当代译学研究看中国传统译论的现代转化
2015-06-15淳柳王书亭
淳柳 王书亭
[摘要] 一段时间以来,中国的译论工作者只是局限于引进、效仿西方译论。目前,随着中国文化软实力的不断增强以及中国文化走出去战略的逐步推行,笔者认为有必要强调中国译论学派在理论研究上的个性,注重从中国人特有的视角对翻译的基本问题进行审视,以便对西方译论进行补充。然而,由于任何一种传统译论总是产生于某种特定的历史文化背景,因此要发挥好传统的优势,就必须对传统译论进行深入的研究以及合理的现代转化,即将传统译论与现代译论及西方译论融会贯通,从而为中国翻译研究联接古今与会通中西做出新的探索。
[关键词] 翻译学;中国传统翻译理论;西方翻译理论;现代转化
[中图分类号]H0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 1673-5595(2015)02-0093-04
在任何学科领域,理论研究都占据着非常重要的一席之地。然而,关于翻译理论是否有效的相关讨论却从来没有停息过。有观点认为,翻译好比诗歌创作,其能力的获取完全是天赋使然,譬如一些才华出众的翻译家自身没有接受翻译培训或学习任何翻译理论,却能译出高质量的作品。另有观点则将翻译等同于手工创作,认为其水平的高低取决于经验的积累。很显然,以上关于翻译的认识混淆了翻译活动与翻译研究这两个基本范畴,强调了翻译活动中的直觉因素而忽略了翻译研究中的理性成分,失之褊狭。其实,人类理性知识的形成依赖于实践中感性认识的积累,但从感性到理性的转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具体被抽象所取代的过程,由此可见理论的重要性。
如果将翻译家比作文学家的话,那么翻译理论研究就好比文学理论研究,同样不可或缺。
究其原因,出现在翻译研究领域的轻理论倾向其实有着深厚的历史根源——中国传统的审美观只注重灵感顿悟,不讲求客观分析。在此基础上形成的中国传统翻译理论,较之西方翻译理论缺乏系统性。另一方面,从认知的角度来看,长期以来过分地强调经验主义,对于形而上学的认识也一直存在着普遍的误解,殊不知除了“实践出真知”而外,“真知”也完全可以建立在假说之上。以自然科学为例,当一个假说被提出,总会经过不断被证明的过程。如果假说与实践相符,就可能进一步发展成为理论;反之,就会被摒弃或修改完善。翻译理论的形成亦是如此。
自改革开放以来的很长一段时期,国内对于翻译理论的研究主要体现并停留在引进西方翻译理论的层次上。面对纷繁的西方译论,我们疲于翻译与比较,基本上没有产生任何原创性的理论。众所周知,实践水平的提高需要先进的理论指导,而理论体系的建构则依赖于高水平的理论工作者。
一、有关翻译学的宏观讨论
翻译同语言一样是极其复杂的文化现象。犹如语言不同于语言学,翻译也不等于翻译学。彭卓吾认为,翻译实际上只是一种技巧或者艺术;只有把翻译作为研究对象的那门学问才是一门科学。[1] 关于翻译是否有学,当代国内译界以张南峰、许均等为代表的支持派和以劳陇等为代表的反对派之间的论辩已持续多年。根据库恩提出的科学发展理论,并结合目前翻译研究领域中出现的多元范式并存(如语言学范式、文化学范式、交际理论范式等)现象,笔者认为翻译学作为一门独立学科的地位在当今已是不争的事实。然而,学科地位的确立只是译学发展史上的一个新起点,翻译学的发展仍然面临着许多挑战。[2]
那么,当代译学建设到底应该如何进行?以张南峰为代表的部分学者认为,当代译论体系的建构应以西方译论为参照,吸收传统译论的精华,其目标是建立具有普适性的翻译理论体系,即所谓“西学为体,中学为用”的观点。[3]以张经浩为代表的翻译研究者则认为,当代译论体系的建构应以中国传统译论作为母体和根本,吸收西方译论的有益营养,即所谓“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观点。[4]这两种倾向实则都是国内译界在全球化背景下做出的自觉选择。笔者认为,中国译学要想在世界范围拥有话语权,就必须深入挖掘传统译论的丰厚积淀,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的翻译学。
然而,中国特色翻译学的说法一经提出,便在学术界引起了一些学者的质疑,他们认为翻译学不应具备国别特色,呼吁共同构建世界翻译学。张柏然、张思洁在其文章《翻译学的建设:传统的定位与选择》中就曾对“特色”有过详细的解释,认为特色派是以汉外为研究对象、针对汉外互译实践及其理论研究的方法而提出的一种探索性建议。对纯翻译理论的渴求这一心态说明,有些人是以静止而非发展的眼光评价所谓中国“特色”翻译理论。[5]89就方法而言,“特色派”从汉语的语言文化特性研究做起,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放弃了对共性的追求;相反,他们的研究遵循着由特性及共性再到特性的过程。因此,在笔者看来,中国翻译学与世界翻译学,一方从微观特殊性上入手,另一方则从宏观普遍性上着眼,两者均无可厚非。何况,建设中国特色翻译学的过程也有助于医治因为历史上过度“西化”而导致的中国译学研究不幸罹患的“失语症”,进而争夺其在国际翻译界的话语权。此外,潘文国在《中国译论与中国话语》中指出,要不要建设“中国特色翻译学”甚至有没有“中国特色翻译学”,这并不是个纯理论的问题,因此大可不必在理论层面上来回兜圈子,换个思路来看,“中国特色翻译学”实则由实践引发,因此首先是个实践问题,理论不得不关注之,乃至从无法否认之到只能承认之。[6] 由于中国传统译论命题几乎都有着深厚的哲学美学渊源,因此进行现代翻译理论的建设及翻译学科的构建自然也应该秉承中和为主、讲求和谐的传统,以避免出现所谓的对外“狭隘民族主义”或对内“民族沙文主义”的倾向。综上所述,开展译学研究必须因循历史脉络、彰显民族性格,既要强调横向的引进,更须重视纵向的继承。
中国石油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年4月
第31卷第2期淳柳,等:从当代译学研究看中国传统译论的现代转化
二、中国传统翻译理论回顾及特点
陈福康在其著作《中国译学理论史稿》中将中国的翻译理论分为中国古代译学理论、晚清民初译学理论、民国时期译学理论和新中国成立后的译学理论,且对各时期译论的代表作都进行了深入详细的分析与讨论。[7]然而,究竟何为中国传统翻译理论,又怎样对其进行历史划分,仍然还是值得思考的问题。
本文拟采用一种广义的“中国传统译论”的说法,它既不是一种时间上的概念,也不以地域作为其划分的标准。简言之,中国传统翻译理论指对中国传统翻译活动的抽象的、理性的总结。根据中国传统译论史自身的发展规律,王宏印教授将其划分为四个阶段:肇始阶段——以佛经翻译实践为依托,以译经序言为主要形态,关于佛经翻译的初步的理论感觉;古典阶段——以借鉴中国传统修辞写作理论和西方语言学理论为主体,试图找到和建立中国译论的基本思路;玄思阶段——以借鉴哲学原理介入翻译理论的研究,或者把翻译问题哲学化,以求解决翻译是否可能的问题,企图建立翻译的哲学基础;直觉阶段——以回归中国传统文艺学的直觉思维方法为理论源泉和思维特征,尤其注重借鉴语源学资料和关注语言问题,名义上试图融合东西之学,实际上乃是回归国学的根本。[8]221
由此可见,这里所谓的传统是针对翻译理论自身的发展而言,却并不等同于社会意义上的传统的概念。也就是说,其时间跨度既涵盖了社会意义上的传统阶段,也指向该意义上的现代时期,甚至包括了当代的早些时候。至于中国传统译论的突出特点,在广泛参考各种文献的基础上本文尝试总结如下:
第一,由于传统译论源自传统文化,因此传统文化中的哲学思辨或审美取向对其影响深远。[9]如:支谦在其《法句经序》中就曾引用过“言意之辨”来讨论直译的问题;翻译标准方面,不论是严复的“信、达、雅”三原则,傅雷的“神似”还是钱钟书的“化境”,都深深根植于中国的传统文化。
第二,中国传统译论过分强调实用性。[10]对于一种新的翻译理论的诞生,大多数翻译家和翻译理论家首先关注的是:该理论是否可用以指导实践。在此种意识、观念潜移默化的影响下,传统译论的研究焦点主要是翻译的方法与技巧。直至鸦片战争后,传统译论的研究对象才逐渐转移到翻译的目的及功能上来。
第三,受传统文化注重悟性的影响,中国传统译论多含蓄模糊的表达,即译论往往只是译者对自身翻译活动所作的只言片语的总结,缺乏自身的术语体系。[11]比如“信、达、雅”“神似”“化境”等关于翻译标准的讨论,均属个人感悟,缺少具体的衡量参数。因此,针对传统译论长期论战不断的现象也就不足为奇了。
第四,由于其主要的翻译文本多属人文社科类,在材料内容、语言类型和运思方式上都倾向于文学翻译的艺术性,因而传统译论重经验、重直感印象,忽视形式论证与结构分析,导致其在表述方面往往缺乏系统性和逻辑性。[12]
很显然,上述特点利弊杂陈,且偏重于对其缺陷的探讨。然而,倘若用积极的心态评价上述特点则不难发现,中国译论的“点悟”式思维和“立象尽意”的象征性语言,虽然缺乏严密的分析论证和逻辑推理、内涵流变,但却善于宏观把握、高屋建瓴,充满了灵性、诗意与人文主义精神。此外,中国传统译论重视译者的道德修养和敬业精神、从业为本的主体性意识,强调服务公众和社会的群体本位思想,这两点对当前的译学研究来说不无启示。综上所述,探讨传统译论的继承问题首先必须对其优缺点有所把握和了解,尤其是要弄明白那些应该被继承的内容,即传统译论的优势和长处。
三、中国传统翻译理论的现代转化
由于中国传统译论的以上特点,以及其缺少理性的、清晰的理论框架,导致新文化运动以来的很
长一段时间内传统译论被当做封建文化,遭人摒弃或无人问津,更遑论对其进行研究与发展了。
译学界“前无古人”的思想至20世纪90年代才得以扭转。这表现为从90年代开始,国内众多翻译家和翻译理论家纷纷开始对传统译论的梳理工作并对之进行更加深入的研究,且基本达成共识:对传统的理性继承应是当代译学研究的立足点。由于任何一种传统译论总是产生于某种特定的历史文化背景,那么它就不可能用以指导一切翻译活动。毋庸置疑,当代的翻译理论必须满足当前时代的特殊要求。加之,目前随着中国文化软实力的不断增强以及中国文化走出去战略的逐步推进,笔者认为中国的译论工作者有必要坚持自己在理论研究上的个性,注重从我们特有的视角对翻译的基本问题进行审视,以便对西方译论进行有益的补充
。综上所述,对传统译论进行现代转化势在必行,这也是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的翻译学的客观要求。
论及传统译论的现代转化,首先必须明确何为现代转化。根据张柏然、张思洁在《翻译学的建设:传统的定位与反思》中的论述,所谓传统译论的现代转化并非传统译论的现代化,而是将其作为资源,把其中那些具有普遍意义的、与当代译学理论在内涵方面有共通之处的概念及有着普遍规律性的成分清理出来,赋予其新的思想、意义,使其与当代译学理论融合,成为具有当代意义的译学理论的血肉。换言之,现代转化就是对传统译论进行理性的分析,目的在于激活那些具有生命力的传统译论部分,使之获得现代的阐释,成为当代译学理论的组成部分。[5]9293 它一方面代表了传统理论形态的终结,另一方面又意味着传统译论内在精神价值的延续。
对于转化什么,王宏印在他的著作《中国传统译论经典诠释——从道安到傅雷》中将转化的对象归纳为三类,即论题的转化、概念的转化及理论形态的转化。[8]225226中国著名诗词翻译家和翻译理论家许渊冲先生提出的“美化之艺术”即是对传统译论进行现代转化的典型一例。回顾译学界对传统译论的研究,早期多以问题反思或缺陷评估为主。随着时间的推移,当今传统译论研究的重点已转向以发现和阐释传统译论内在价值为主。在研究的第一阶段,对传统译论进行现代转化的研究对象为某一具体文本,如有文章对马建忠提出的“善译”进行现代诠释,主要是将其与西方译论中的对等理论进行比较研究并指出了两者之间诸多相似之处[13],笔者认为该阶段的转化可被认为是“有形”的转化。随着“有形”转化研究的步步深入,传统译论的内在精神价值潜移默化地影响研究人员的知识体系,此时对传统译论的转化便可脱离具体文本从而实现“无形”的转化,即研究人员自觉地运用传统译论的内在精神价值进行当代译学研究。因此,对传统译论进行现代转化不仅是对传统译论的继承,更是对它的发展。
对于如何转化,目前国内翻译界也是见仁见智,但转化的关键在于立足当代人文现实,在实际运用中逐步进行。譬如,王宏印在《中国传统译论经典诠释——从道安到傅雷》一书中总结出的六条具体研究思路就颇具操作性,值得借鉴。此外,石永浩、孙迎春指出转换之法应是对中国传统译论进行发掘、整合、还原与阐发,使其纳入当代译论的话语系统,以便实现其话语“意义的现实生成”,在实际运用中完成现代转化。[14] 就“有形”转化而言,许渊冲先生提出的“美化之艺术”,可分别归纳为翻译的本体论、方法论、目的论及认识论研究的范畴。[8]228然而“无形”转化强调的是研究人员自觉地运用传统译论的内在精神价值来研究当代译学。正如吴志杰在《中国传统译论研究的新方向:和合翻译学》中所言,现有的中国传统译论研究大都以历史上少有的翻译资料为理论资源,然而当代译论的建构还应从整个中国传统文化中汲取养分。因此,关于中国传统译论的研究不论是从研究内容还是研究方法上都须加以重新审视。就后者而言,必须打破过去以西方译论的标准为标准对中国传统译论进行衡量的研究方法,着眼中国传统文化、立足当代人文现实,以彰显传统译论之魅力。[15] 总之,无论何种转换途径或方法,都是为了有效地汲取中国传统译论及传统文化中蕴藏的深邃智慧和思想光辉,以丰富世界译论体系,促进世界文化的多元发展。
总之,中国译学之建设应坚持“借镜传统、博取西方、以发今声”[16] 这条联接古今与会通中西之路径。
只要我们有意识地将对传统译论的反思与当代译学研究结合起来,就能更好地完成对传统译论的现代转化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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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夏畅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