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山曲坛“连续剧”
2015-06-15杨瑞庆
杨瑞庆
江苏昆山诞生了被称为“百戏之祖”的昆曲,让所有梨园弟子顶礼膜拜。由于数百年来高雅艺术的传承,2001年时,昆曲进入了世界级的“非遗”保护名录。感恩昆山先人的卓越才华,创造出如此精美绝伦的艺术明珠,让国人倾倒、让世人瞩目。其间承前启后的打造过程,可以连接起一部精彩的“连续剧”,环环紧扣,引人入胜。
陶岘善奏清商曲
昆曲雅韵可以最先定格在陶岘(生卒年不详)的音乐上。清康熙 《昆山志》中载:“陶岘,家昆山,生知八音……善奏清商之曲。”陶岘是晋陶渊明第九代嫡孙,唐开元二年(715)时,他从江西九江移居昆山,并落户于千灯的陶家桥村。他家拥有一班“女乐”,演奏的旋律古朴典雅,人称“清商曲”。
“清商曲”源自北魏的“乐府调”和“相和歌”,调式丰富,旋律优美。由于陶岘祖传高雅文脉,其音乐才脱颖而出,独树一帜。陶家桥边就是浩瀚的淀山湖,他经常载舟玩乐,成为一名乐水智者,才演奏出一种幽雅、缠绵的丝竹音乐,后人还把陶岘定位成“江南丝竹”的鼻祖。《春江花月夜》和 《梅花三弄》就是“清商曲”传至今日的遗韵。
传统音乐的积淀往往能产生潜移默化的作用。正因为陶岘在这方土地上播下了雅韵种子,以后才在离陶家桥不远的千灯开花结果,为后期昆山腔的创立积聚能量……
雅韵传人:黄幡绰
比陶岘稍后,也到昆山播撒雅韵的“新昆山人”是唐宫名伶黄幡绰。曲圣魏良辅著述的《南词引正》中说:“惟昆山 (腔)为正声,乃唐玄宗时黄幡绰所传。”就是说,最初形成的昆山腔中具有黄幡绰所传播的雅韵。
唐玄宗当政期间经济发达,文化繁荣,号称“开元盛世”。酷爱音乐又嗜好戏曲是唐玄宗生活中的两大乐趣。他曾首创以培养戏曲人才为己任的“梨园”,由于黄幡绰是梨园中的“高材生”,而深得唐玄宗的宠爱。安史之乱后,他逃离唐宫,终使黄幡绰有了流落江南的机会。
昆山正仪地处苏州郊外,黄幡绰定居在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后,在乡民中传授宫廷雅韵,深得百姓拥戴。当他仙逝后,就葬于当地良渚文化发祥地的厚土中,并命名为绰墩山。还叫出了“傀儡湖”和“行头浜”等与戏曲有关的地名。皆由于这块土地上弥漫着黄幡绰传播的雅韵,且日后孕育出一位堪称曲坛的精英。
玉山雅集创立者:顾阿瑛
元末,正仪富商顾阿瑛(1310—1369)创立了以研磨昆山腔为主要内容的玉山雅集,成为驰名全国的“三大雅集”之一,和兰亭雅集、西园雅集齐名。
顾阿瑛广交朋友,广邀胜流,为吸引曲坛高人前来和唱合乐,而一掷千金“筑巢引凤”。他在绰墩山附近建造了风光秀丽的“玉山佳处”,楼台亭阁相映成辉、水石花木相衬成趣,盼望着能有触景生情的环境,而引发创作时的奇思妙想。
一时间,各路曲家纷至沓来,高朋满座。如剧作家高则诚(《琵琶记》的作者)、柯丹丘(《荆钗记》的作者)等都是这里的座上宾,更有昆山千灯的顾坚也慕名玉山雅集,成为这里向曲家拜师学艺的常客。魏良辅的《南词引正》中还记载:“顾坚……与杨铁笛、顾阿瑛、倪元镇为友”。说明了昆曲鼻祖顾坚曾在玉山雅集中受益匪浅。
顾阿瑛虽然没有直接对昆曲进行改良,但不可否认,他在昆曲发展史中功德无量,功不可没。
昆曲创始人
和顾阿瑛同时代的顾坚,在优化组合南戏的基础上,一举创立了闻名遐迩的昆山腔。魏良辅在《南词引正》中也给予肯定:“元朝有顾坚者,虽离昆山三十里,居千墩。精于南辞,善作古赋。……善发南曲之奥,故国初有昆山腔之称。”
曲圣魏良辅为顾坚的昆曲贡献一锤定音。顾坚虽生卒年不详,但知道他是顾阿瑛的好友,应是元末明初人。
最引以为豪的是曲坛上把这种独具一格的新腔定名为“昆山腔”,并一致认为质量已出乎“三腔(弋阳腔、余姚腔、海盐腔)之上”。应感恩顾坚率先为昆山扬名,使昆山成为引人瞩目的戏曲圣地。也为将来昆曲姓“昆”,打上了毫无争议的烙印。
明嘉靖年间,江西南昌的魏良辅(生卒年不详)慕名昆山腔,背井离乡,投奔到昆山的怀抱,终于把昆山腔打造成沁人心脾的 “水磨腔”。
魏良辅对于昆曲的贡献众所周知,曲家沈宠绶在《度曲须知》中说:“(昆山腔)尽洗乖音,别开堂奥,调用水磨,拍捱冷板,声则平上去入之婉约,字则头腹尾音之毕匀。”这种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新腔,是他的才智孕成、情操凝成。
他为了完成改腔大业,曾“退而镂心南曲,足迹不下楼十年”,曾忍辱负重地把爱女“与妻野糖”(张野糖是有“罪名“在身的北曲大家)。经过魏良辅的大胆革新,终使新昆腔“听之最足荡人”,令无数知音为之倾倒,并形成了“四方歌者皆宗吴门”的可喜局面。
一个外乡人一头扑进了昆山的怀抱,修炼吴侬软语,嫁接南腔北调,终于设计成流丽悠远的“水磨腔”,连吴中老曲师都甘拜下风,而由衷地发出了“时称昆山腔者,皆祖魏良辅”的赞叹。昆剧全才梁辰鱼比魏良辅年轻大致30岁的梁辰鱼(1521—1593)住在文人云集的片玉坊。他编词度曲唱腔演戏无所不能,文学功底特别深厚,人称昆剧全才。
梁辰鱼曾得到恩师魏良辅的亲授,人称“独得其传”。为了开创从昆曲走向昆剧的新时代,他根据魏良辅的格律填词,写成了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浣纱记》。全剧情节跌宕,唱腔优美,文词古朴,具有典雅的“骈俪”风格。一时间,曲坛上都追随梁辰鱼的这种新派写法,形成了“众星捧月”般的“昆山派”,从此,昆曲沿着高雅道路坚实地走了下去。
正因为梁辰鱼为昆曲作出了杰出贡献,所以在跨世纪时在北京建成的“中华世纪坛”上,出现了 “公元1593年,癸巳,明神宗万历二十一年,戏曲家梁辰鱼约本年卒,作《浣纱记》”的记载,在这一字千金的铭文中,梁辰鱼竟在全国级的名人行列中也占有一席之地,为昆山争得了荣誉,令人自豪。
梅花草堂:张大复
随后的张大复(1554—1630)也住在片玉坊,他爱好文学,熟悉曲坛,擅长评论。在他完成的有十四卷之巨的《梅花草堂笔谈》中,囊括了作者对昆山人文和其它文化领域的独特见解。其中不乏有对昆曲的人事评析,特别对身边的魏良辅和梁辰鱼作出了客观的评价。他用“能谐声律,转音若丝”来褒扬魏良辅的艺术造诣;用 “精研音理……金石铿然”赞美梁辰鱼的艺术特长。经他“高评委”性质的权威“点评”,为昆山的昆曲精英树碑立传,影响深远。endprint
《梅花草堂笔谈》中还披露了一个感人至深的故事——“娄江女子俞二娘……酷嗜《牡丹亭》传记,蝇头细字,批注其侧。幽思若韵,有痛于本词者,十七惋愤而终”。这是张大复对戏迷俞二娘的一段刻骨铭心的描述。虽然昆曲高雅和者寡,但自有才女对昆曲的情有独钟,而且共命运,同生死。
张大复为本土评论大家,将昆山的几位曲家和戏迷给予公正描述,成为研究昆曲历史的“经典文字”。
昆曲名伶:陈圆圆
昆山的曲坛上创编高手层出不穷,但独缺出人头地的名角,直到明末才出了个陈圆圆蜚声曲坛。陈圆圆(1624—1681)原籍常州奔牛,后由昆山姨父领养。由于从小得到水磨腔的滋润,后来成为色艺双绝的一代娇人。她以秀美的扮相和委婉的唱腔,总倾倒如痴如醉的戏迷。她扮演的西施和红娘的角色,更是绰约灵动,有口皆碑,而引来了无数爱色追艺的风流才子,使她身不由己,甚至走上了一条被京城选妃掳走的不归路。
当时,明王朝“四面楚歌”,只能深屋藏娇。在为吴三桂出征饯行时,陈圆圆演了一折昆剧,竟让将军一见倾心,并拥入怀抱纳为爱妾,并答应待凯旋归来后再完婚厮守。但这一去,却等来了国破人抢的命运,一怒之下,吴三桂竟当了引清军入关的千古罪人。
人说陈圆圆“红颜祸水”,其实冤枉了这位民女。陈圆圆从没做过对不起国家的事,只是昆曲产生了倾国倾城的魅力,而使吴三桂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昆曲名家:吴秀松
著名沪剧《芦荡火种》里有一段家喻户晓的唱词:“……司令啊!我别样礼物送不起,送一班江南丝竹小堂名。”这是阿庆嫂唱给胡司令听的客套话。从中可以知道,抗日战争时期阳澄湖地区的昆山堂名班子就非常出名。
清朝末期,昆剧开始衰微。在“百戏之祖”即将断宗绝代的时候,作为昆曲的发源地昆山,为求得一息尚存的昆韵,于是以坐堂清唱形式出现的堂名班子应运而生。
吴秀松(1889—1966)是昆山最出名的堂名曲师,在他的影响下,一大批造诣颇深的“拍先”脱颖而出。在上个世纪的五六十年代里,当各地重振昆曲雄风时,都邀请正宗的昆山曲师前去传授“正声”,如吴秀松、高慰伯到江苏省戏校任教,徐振民到北京昆曲研习社任教,还有夏湘如、蔡乃昌也先后外出执教。他们为培养昆曲后辈而严谨拍曲,精细教唱,播下了正宗昆韵的种子。
菊坛自有后来人
历史进入到21世纪,昆曲由于属性高雅而传承艰难。但作为昆曲发源地的昆山,还是在努力地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传承工作。特别是2001年昆曲被宣布为世界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后,昆山的保护力度更大,追求的层次更高。
由于昆山没有专业昆剧团,给传承昆曲带来一定困难。但昆山为昆曲界输送了不少优秀的昆曲人才,先后拥有两位“传字辈”演员和两位“世字辈”演员,有的还在当代的院团中成为中坚挑起大梁。如昆山人柯军、李鸿良、俞玖林、顾卫英都是当代昆剧舞台上的中坚力量,证明了昆山人确实具有深厚的昆曲底蕴。目前,昆山办起了多个“小昆班”,经常在全国性的比赛中摘金夺银,为昆曲的故土争得了荣誉。三十多位具有培养前途的“昆苗”被选送到各地“戏校”继续深造,不久的将来,昆山人还能在昆曲舞台上大有作为。
昆山的当代文人也义不容辞地挥笔撰文,为宣扬昆曲姓“昆”而尽心尽力。如杨守松的《大美昆曲》前不久获得了全国“五个一工程奖”而引人瞩目。应该说,昆山的曲坛上仍有后来人在努力地传承着昆曲薪火。愿这部发生在昆山的曲坛“连续剧”只有开幕,不会谢幕,永远能一集一集地演绎下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