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俗之我见

雅俗之我见

徐圻

教授、博导，贵州省首批核心专家。孔学堂理事会理事长、党委书记。历任贵州省新闻出版广电局局长，贵州省文化厅厅长，贵州大学哲学系主任等职。

日常生活中，认同“雅”、追求“雅”、模仿“雅”的情况不在少数。“伪雅”比“真俗”糟得多。不管怎么说，是雅还是俗，刻意去扮演、宣示都不成，自然、真实最好。

日常生活中，“雅”和“俗”作为两种现象，随处可见，也经常发生错位。先来说说“雅”。文明社会，谁不愿意做一个“斯文”的人呢？一说到文雅、优雅，就要和教育、知识、文化、道德、趣味、熏陶这些词连在一起。一个真正高雅的人，必须是一个有教养的人，这一点是没有疑问的。“教养”这个词涵义比较丰富，既包含了一般意义上的“受过教育”即拥有知识，更包含了“素养”、“涵养”、“养成”。优雅与“人文”这个词密切相关，涉及人心、人品、人格、人缘等，但未必与知识量的多少有一对一的关系。因此，说一个优雅的人就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这话未必完全正确。这里有一个关键因素，即一个人的知识结构或知识背景怎么样。不论中国还是西方，古代教育在注重人的素养的培育方面绝不亚于对掌握知识的重视。《大学》里讲“修、齐、治、平”，所谓修身，就是要培养自己的良好品行和气质。在西方，重视人的素质的养成也一直是教育的中心任务。亚里士多德认为，最高尚的教育应以发展理性为目标，使人的心灵得到解放与和谐发展。为此，他提出了著名的“博雅教育”的概念，充满着对人的全面发展的期待。但是，近代以来，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传统的素质教育逐渐被专业技术教育所取代，“人”的培养逐渐被“才”的训练所取代。这样一来，人就从悠闲变得进取，从温和变得功利，从深沉变得浅显，从文质彬彬变得咄咄逼人了。换句话说，教育的专业化和功利化，使人从“雅”走向了“俗”。

我在这里并不是否定教育转向功利和世俗，因为人类文明的进步毕竟首先取决于物质力量，因而教育的第一要务是提升受教育者谋生、某事的技能。我只是认为，这种功利化的教育不应该取代传统的博雅教育，不应该用“俗”压倒了“雅”。必须明确：有知识、有技能，未必有文化、有教养，“知书”未必“达理”。恐怕有时恰恰相反：掌握的科学技术知识越多，对人情世故就了解得就越少，从而，离一个有教养、有爱心、有担当的人就越远。

何为“俗”？等于或低于大众品味是也；何为“雅”？高于大众品味是也。显然，俗是“下里巴人”，雅是“阳春白雪”。雅与俗的比率，在数量、体量上就像金字塔：位置越高就越雅，同时就越少、越冷；位置越低就越俗，同时就越多、越热。但是，究竟金字塔的哪一个部位是区分雅和俗的界线或临界点，这是一件很难判定的事情，因为“大众品味”本身就是一个边界比较模糊的概念。雅和俗的评价标准具有很强的相对性，同一个情况，在不同的时候，不同的场合，不同人的眼里，就有不同的标准。在一个时代、一个时间段是雅的东西，在另一个时代、另一个时间段就可能成了俗的东西，反之亦然。

历史的情况往往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对社会的精神生活时尚有着非常大的决定或引领作用，而雅或俗的判定，就在一念之间。唐太宗以肥为美，改变了初唐时期的审美标准和鉴赏尺度，雅与俗发生了倒错。南唐后主李煜别出心裁，令舞女将脚缠为莲花状，于是一发不可收拾，缠脚之风盛行于大江南北，以至于往后近千年，这一陋俗残害了无数女子的身心。明初一道“名菜”——“珍珠翡翠白玉汤”，源于朱元璋早年的一段落难经历，也解构了流行的美食倾向，恶俗成为高雅。

在我看来，不管是雅还是俗，都是一种自然状态，反映了一个人实际的内涵与形象。因此不管是雅还是俗，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千万不要假装、做作、扮演、硬撑。每个人都有雅的一面和俗的一面，关键是要来得自然。

日常生活中，认同“雅”、追求“雅”、模仿“雅”的情况不在少数。我要说，“伪雅”比“真俗”遭得多。不管怎么说，是雅还是俗，刻意去扮演、宣示都不成，自然、真实最好。

当我们对社会上的各种流俗风尚表示担忧的时候，我们不能忽略了流俗的主观或自然因素，即人类与生俱来的某种低级趣味。在人的内心深处，存在着某种出自本能、难以自制的“基因”，这种东西，引导好了，能够引人向上、向善，甚至可以帮助人做出杰出贡献；引导不好，则会导致个人悲剧或社会灾难。当我们大力促进精神文明和道德建设，努力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的时候，一定不要忘记了：在每一个人的身上，都内在地包含了天使和邪魔的成分。关键在于这两个成分的比例怎么样。道德建设的要义就在于：尽可能地改变或优化这个比例，让善的成分经常多于恶的成分。不过话说回来，要想彻底根除人内心深处的恶或俗，恐怕很难。

（责任编辑/吴文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