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未老

林小青

一

灰蒙蒙的天空偶尔撒下几滴小雨，空气中飘散着几缕清秋时节的味道。

秋季，怎能不令我伤感？

街道旁早已落满了枯黄的树叶，自行车飞驰而过时，飘飘荡荡，没有着落点，好像我永远寻不到那让心久待的地方。这凄凉寂静的氛围，让我不想伫立，便加快了回家的步伐。风吹拂面颊，还稍有些刺痛的感觉，我没有打伞，就这样，一步一步地独自欣赏风景。

“呜呜呜……”刚走到家门口不远处时，就听见妈妈啜泣的声音。我来不及多想就往家里跑，推开门，只见妈妈双手捂着脸，痛苦不堪。

我小心地走了上去，环抱住妈妈，以示安慰，轻声问道：“妈，怎么了？是不是谁又惹你生气了？”

妈妈抽了张身边的面巾纸，“不是，是……”妈妈用红肿的眼睛看着我，口中犹豫着将要说出的话，我从中隐约看到似有不详的预感，果不其然，“馨儿，你，你晟逸哥哥，出车祸，死了……”

——出车祸……死了……

我还未能从妈妈的话里反应过来，“死”对我而言，既陌生又熟悉，小时候在市场上看到鱼被宰割对血淋淋的场景，至今有时做梦还会梦到，那挣扎的眼神把我的心也带进去了，搅成一团。如今听到晟逸哥哥的噩耗，我不禁联想当时画面的凄惨，再加上以往看过的一些车祸视频，不禁打了冷颤，蹲在地上缩成一团。我头脑里放映着种种回忆，眼泪却不知何时覆盖了整个脸孔，以至于连妈妈的喊声也没有听到。

隐隐约约听到妈妈说了句：“晟逸的葬礼会在明天举行，你去房间里冷静下吧。”

我没有回应妈妈的话，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向房间走去，关上门，再也憋不住的哭声释放出来。哭了好一会儿，感到眼睛疼痛，我才去洗了个脸，让冷水使自己假装保持镇定。

夜的降临，来得悄无声息，周围一片死寂，不时还能听到几声燕子拍动翅膀的节奏。

我眺望天空，想从中找到晟逸哥哥所变成的星星，但是，我却忘记了，今天是个下雨天。我从未比此时更加讨厌下雨，还是傍晚时分的小雨。但此刻雨中多了点不一样的味道，是什么？是死亡？还是思念？应该都有吧。我对自己说。

二

不知何时，朦朦胧胧睡去，直到早晨八点多妈妈才把我叫醒，看着妈妈，恐怕她是一夜没睡好。

洗手间，镜子里的我，散乱的头发，布满红丝的眼睛，微肿的眼袋，脸上以往的笑容不复存在。

原来，我竟是如此地不堪。

稍稍整理下凌乱的外表，用湿毛巾敷了眼睛，眼睛的疼痛感减轻了许多，头还隐隐作痛。

妈妈进来房间，看我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叹了口气：“馨儿，你晟逸哥哥的葬礼……”

还未等妈妈把话说完，我便开口：“妈，我想去看看晟逸哥哥。”

我自顾向门外走去，妈妈也跟了上来。爸爸看我们都无精打采的，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闷闷地开车，也不知是否是爸爸开得太快，只一瞬我就到了晟逸哥哥家。

下车时，是妈妈给我开的门，刚打开就有一股熟悉感冲进脑子，但又夹杂着不一样的死亡气息。四周都是哭声，有人叹息英年早逝，有人则是摇了摇头，微微叹声气，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我在门外就听闻陈阿姨号啕大哭，众人劝也止不住。妈妈进去，跟陈阿姨劝慰了几句，把她牵了出来。陈阿姨跟妈妈是多年的好友，这也是为何我和晟逸哥哥会像亲兄妹那样地亲密无间。妈妈向我使了个眼神，示意我进去，我提着像灌了铅一样的腿挪动着，慢慢来到晟逸哥哥的床前。

泪水决堤，豆大点的泪珠落在光亮的地板砖上，只片刻，就已经化为一滩“泪湖”。

这时，有个小小的身影扑了过来：“梦馨姐姐，哥哥怎么了？他怎么还不起床啊？”我知道，那是晟逸哥哥的弟弟，晟浩。

我胡乱抹了下眼泪，蹲下身子：“你哥哥他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所以他就要多睡一会儿，不然等下会太累。晟浩乖，跟姐姐出去好不好？”我牵起他的手，想把他牵出去，但晟浩摇摇我的手：“梦馨姐姐，哥哥要去哪里玩啊？我能不能也一起去？”

我忍住眼泪，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不能哦，你哥哥要去的地方很远很远，你还太小。等小浩长大，姐姐带你去找晟逸哥哥，好不好？”

“好！”晟浩很听话地答应了，展露了笑容，对着床上的晟逸哥哥说，“哥哥，姐姐说等小浩长大，就带我去找你玩哦。你可不能乱跑哦，不然小浩就找不到你了。”

我拉着晟浩走出房间，在踏出房门的那一刹，眼泪再次决堤。

三

又过了一个秋季，天还是那么凉。我缩着脖子，坐在床边，捧着高考的书籍，孜孜不倦地做习题。因为我曾答应过晟逸哥哥，将来要跟他考进同一所大学，即使现在他不在了，我也仍没有忘记过我们之间的承诺。

时光不停地在转动，转眼间就到了高考。前些日子，我还跟死党周雨桐说：“不就是高考吗？有啥好怕！”那时她只是对我说了句：“到时你就知道有多可怕了。”就没了下文。

现在的我站在高考的门槛前，才真正领略到那种发自内心的颤动。我鼓起勇气，踏出那一步，在我奋笔勤书下，来得快，去得也快的高考噩梦结束了。

我从没有过此刻如此轻松的心情，就如同从鬼门关里走出来一样。

雨桐拍了下我的肩膀：“怎么样？考完试是不是很轻松啊？”

“嗯，真的呢！”

不久，录取通知书到了。

我不负期望地考上了理想的大学，站在绿树茵茵的过道上，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万里无云的碧蓝，一眼望不到边际。试想：大学的天空应是如此明澈吧？过道上偶尔有几只鸟在栖息，一切都显得安谧和谐……

终于有空闲时候，我准备把高中这三年来的东西都清理下，却不料，在整理过程中掉落出一个精美的盒子。我记得这个盒子，这是陈阿姨给我的那个盒子，那次拿回家后就没敢去打开，直到现在它依旧尘封着。

我用手拂去上面的灰尘，犹豫了下，缓缓打开被岁月浸泡过的盒子，一打开，眼泪就流了出来。

盒子里放着的是一根小录音笔和一串蓝色的小风铃。小录音笔有些生锈了，不过应该还是能够听得到的。我迅速拿来耳机，打开开关，从录音笔的那头传出隔了几个岁月的声音。

“馨儿，当你拿到这个盒子的时候，晟逸哥哥要先祝你生日快乐！盒子里放着的那串风铃是晟逸哥哥送你的生日礼物。前几天看到这个风铃挺漂亮的就买下来了，想到你喜欢蓝色，我就给你挑了这个，喜欢吗？我知道现在你一定很开心吧！晟逸哥哥希望你能像风铃那样，永远都有风铃一样的笑声。记得哦，晟逸哥哥希望馨儿永远永远开心！”

“嘀嗒——”

往昔如烟，如今已物是人非。

风吹过，挂在窗户旁的风铃发出阵阵清脆的声音，我笑着看风铃摆动。

晟逸哥哥，我会带着你这份爱开心度过每一天的，馨儿向你保证。

幽扬起落的风铃声，随风演奏出一曲曲不同的音乐，就像晟逸哥哥的笑声，温柔地划过我心尖，激起层层心浪，看似汹涌澎湃，却又波澜不惊。

岁月如歌，记忆的美好不曾逝去，韶光的锦绣未曾离开，心底的温暖，是你留给我最好的礼物。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