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论米兰·昆德拉的幽默与复调艺术
2015-06-10龙瀛
龙瀛
摘要:米兰·昆德拉是当代著名作家,其创作具有哲学意味,特别是对存在主题进行了深入阐释。存在主题使得他的小说具有了多义性的特点,深刻的主题使得作家对小说艺术有着别样的认识,他擅长幽默和复调等多种艺术手法。昆德拉所使用的幽默和复调艺术手法本身就有着多义性的特点,而此特点又和作品多义性主题不谋而合,也就是说艺术主题的多义性和艺术手法的多义性之间存在着不可回避的关联。本文拟就对和 作品主题多义性相适应的幽默和复调艺术手法进行简单的探讨。
关键词:米兰·昆德拉;幽默艺术;复调艺术
【中图分类号】I054
一、幽默艺术
幽默是人类智慧的一种体现,能使一件事情具有多种理解的可能。西方文学史上的幽默传统大概可以古希腊文学,在一些古希腊神话中已经暗含着某些幽默的因素,而古希腊喜剧无疑给与了欧洲文学幽默的基因。文学的幽默不仅仅与文学使人娱乐的功能相适应,还在文学创作的变迁中承载了越来越多的价值和作用。昆德拉的幽默手法引人入胜、忍俊不禁的传统,更融入了作者特有的东欧国家捷克人民特有的文化心态和因为移民欧洲文化中心法国而独有的文化心理,幽默在昆德拉这里不仅具有了方法论的含义,还具有了本体论的高度。捷克民族历史上被不断欺凌以及现代曲折的发展经历,使得作者对自身的捷克裔身份多了几分敏感和谨慎;法国文化曾经的辉煌和现代的崛起又使移民巴黎的作者多了几分自信的资本,事实上,作者在使用着他国赋予他的文化资源在对本国的历史、文化题材进行着充分的发掘,而发掘的目的却不是局限于对本国历史和文化的彰显和传播,而是对具有普遍意义的哲学命题和概念进行着欧洲人的解读。这足见昆德拉的谨慎,他没有好高骛远地企图对具有人类意义的问题进行全球的思考,而是将欧洲人熟知的艺术方法和欧洲人熟悉、感兴趣、敏感的历史事件和生活内容作为噱头,在不经意间将人们带入到了对欧洲人存在问题严肃的思考当中。从欧洲文学发展的历程,幽默在法国文学中占据着较为突出的位置。昆德拉用法国文学传统中这一重要的艺术方法对小说的重要主题“存在”进行着诠释。昆德拉的幽默首先是具有某种宗教的意味,“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虽然,这里说得是上帝,但身为小说作者,在小说和读者之间在某种程度也具备了“上帝”的身份,特别是对人类“存在”这一哲学命题进行勘探的小说作者而言就更是。所以昆德拉小说中的幽默是作者的嘲讽,也可以说是上帝对现实存在的嘲讽,人们越是想要弄清楚现实的真相,上帝就越是让人们雾里看花、惊慌失措。其次,昆德拉的幽默有几分自嘲的意味在里面,这时幽默多了几分无奈和看不见的泪水,也可以说,这时的幽默是一种苦涩的笑。任何一个对自己祖国有着感情的人都不大会对民族、国家悲惨的历史和命运投以笑声,相信从内心来说,昆德拉对捷克也是有感情的,但自身特殊的经历和国家国运不济的现实,使得仅仅作为小说家的作者只能用小说家的手法和哲学家的头脑对国家进行了其力所能及的反思,这种反思是无奈的,同时也是善意的,借助法国、欧洲优势文学、文化资源对捷克文学、文化资源进行发掘和再发挥,也可以解释为弱小民族及其文化在强势民族、文化压力下的应对策略。昆德拉的小说起源于捷克,扎根在法国,反映的是欧洲。欧洲的问题具有欧洲范围的普适性,但讨论的方法必须被欧洲人所熟知,幽默不失为一种得体的方法,这时作为本体论的命题和作为方法论的形式相遇,就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曾经的形式除了具有方法论的价值外,还具有了本体论的意义,而促成这一变化后面的重要推力则是强势文化和弱势文化相互之间的博弈。文学思想和文学艺术发展不是孤立的,在各自路径前行的同时,也在相互影响,相互启迪,共生出新的内涵和样貌。文学思想和文学艺术变迁的内在逻辑也折射出种种文化相互博弈以至融合的过程,文化的影响不是单一的、静态的,而是多元的、动态的;不是平静的,而是起伏的。昆德拉作为移民作家,从其创作和理论发掘文学思想和艺术方法与文化的关系应该说是一个特例,但普遍性寓于特殊性之中,从其分析入手,还是能够发现文化博弈以至融合在文学思想和艺术方法变迁的过程中所发挥的作用。曾经的文化的承继往往主要在一国之内,但随着文化交流的增多,文化不在被一个民族所把持,对其支配和解释权也不在为一个民族所独有,文学思想和艺术方法在文化的博弈以至融合中,也在进行着自身的沉淀和积累,并且这种沉淀和积累在相互启发的过程中,同时也受到自身文化以外的异质文化的启发。
二、复调艺术
复调是米兰·昆德拉小说创作中的另一重要艺术手法。复调(或者称为多声部)一词是由俄国文艺理论家M.巴赫金提出,用来指称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的特点。巴赫金在《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中说:“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主人公,不是一个客体形象,而是一个价值十足的议论,是纯粹的声音;我们不是看见这个主人公,而是听见他;在语言之外我们所看到和了解的一切,都无足轻重,或者作为主人公讲话的材料而被他的语言所囊括,或者留在他的语言之外而成为一种引诱的因素。” 这里说的是巴赫金小说中主人公有揭示自我内心的权利,小说主人公具有和作者平等对话的地位。作者在这里采用的“观察世界的原则”:不是确立他人之“我”为客体, 而是把他人当作另一个主体。 这种思想是适合表现昆德拉对人的存在的多种可能性的表现需要,只有主人公具备了独立的地位,其所代表的可能才能平等出现。巴赫金还说:“作者构思主人公,就是构思主人公的议论。所以,作者关于主人公,也便是关于议论的议论。作者的议论是针对主人公的,亦即是针对主人公的议论的,因此,对主人公便采取一种对话的态度。作者是以整部小说来说话,他是和主人公谈话,而不是讲述主人公”。 而复调音乐中的各声部地位是平等的,任何一个声部都不能超越其它的声部,并且任何声部都不能充当简单的伴奏。复调艺术和对话理论密切相关,对话是指主体间叩问与应答行为及过程。“在一个谈话的集体里,哪个人也不认为话语只是一些无动于衷的词句,不包含别人的意向和评价,不透着他人的声音。相反,每个人所接受的话语,都是来自他人的声音。每个人讲话,他的语境都吸收了取自他人语境的语言,吸收了渗透着他人理解的语言。每个人为自己的思想所找到的语言,全是这样满载的语言。” 这一理论认为,小说是各种话语的艺术组合,是个性化的多声部,其中充满了各种形式的对话关系。较为典型的就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主人公是一名年轻的大学生拉斯柯尼科夫崇拜尼采的“超人”哲学,在潜意识中把自己比作“超人”,形成了一套犯罪合理的思想,结果犯下了杀人的大禍。最终是在宗教的帮助下,获得了救赎。这部作品中的主人公及其他人物就各具思想,作者让这些人物自己阐述观点,各自行动,有着多声部的特点。
昆德拉本人的从事音乐活动的经历及钢琴家父亲的影响,使得其创作中含有了音乐的因素,通常认为其作品中叙事、哲学和梦三个内容好比三个声部,各个内容构成一个统一的整体,并配以具体的音乐声部。复调艺术和欧洲的狂欢化传统息息相关。从古希腊的酒神狄俄尼索斯的酒神节到近代的狂欢节,狂欢化的视角成为了迥异于官方的一种非官方的、民间的看待世界和人的视角。这种视角渐渐发展成为一种狂欢化的思维和精神。文学不仅直接表现狂欢化的场景,而且在用狂欢化的思维和精神表现人物的内在世界。这种传统的一个典型表现是法国小說家拉伯雷的《巨人传》,拉伯雷用狂欢化的表现,使小说产生了诙谐、调侃甚至俗气的气氛。作者在这部小说中表现了“巨人精神”。在昆德拉的小说中,狂欢化主要表现为两个方面。首先是直接表现狂欢节活动。“狂欢节上形成了整整一套表示象征意义的具体感性形式的语言,从大型复杂的群众性戏剧到个别的狂欢节表演。这一语言分别地、可以说是分解地(任何语言都如此)表现了统一的(但复杂的)狂欢节世界观,这一世界渗透了狂欢节的所有形式。这个语言无法充分地准确地译成文字的语言,更不用说译成抽象概念的语言。不过它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转化为同他相近的(也具有具体感性的性质)艺术形象的语言,也就是说转化为文学的语言。狂欢式转化为文学的语言,这就是我们所谓的狂欢化。” 例如《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托马斯和特蕾莎参加了一场应村社主席之邀的乡下音乐舞会。这场舞会发生在布拉格之春后,人们还处于高度紧张的政治氛围中,这场轻松的民间舞会使得这对饱经患难的夫妻得到了一丝精神的抚慰。此外,在其它诸如《告别圆舞曲》和《生活在别处》这些作品中,也有类似表现狂欢节的内容。其次是间接表现狂欢节活动。这种表现的特点是不直接表现狂欢节本身,而是将狂欢节内的思维和精神融入到作品的情节中,这样的情节往往背离生活现实,和实际有很大的出入,呈现为荒谬甚至可笑的形态,与人的梦的形态很相似。在作品中作者使用了叙事、哲学和梦相结合的手法,其中,梦就具有某种狂欢化的意识,这种戏谑的手法和狂欢节不受羁绊地肆意表达的品质构成了有机的整体。幽默和复调艺术这两种艺术手法适应了昆德拉“存在”主题的表达,进而也加强了昆德拉小说的多义性。
结 论
欧洲文学在古希腊和希伯来文化的熏陶和感染下,其文学作品本身的多义性适应了自身文化范畴的要求,具有了“两希”文化的特点,米兰·昆德拉小说就是一个例子。比如,作品中对人自身的哲学思辨反思;对自然界的不懈探求;对人与命运冲突的自省;对宗教信仰和世俗理想的平衡。这些特征不止简单出现在某一个作品中,而是渗入到了具有某种反省和追问意识的诸多欧洲经典作家那里,体现在其作品中,这些看法和观点并不是清晰异常的,而是混杂在一起,这有时代文化的原因,因为文化本身具有复杂性,有继承的一面,也有创新的一面;也有作家自身的原因,他们的思想具有两重甚至多重性。此外,不同时期批评理论和读者的诠释也赋予了作品的多义性。文学作品的多义性可以从主题思想和内容、人物形象、艺术手法等三个方面体现出来,而且以《神曲》为例,艺术手法的多义性和作品的主题思想和内容的多义性是相适应的,这里,米兰·昆德拉的小说也给予了一个证明。值得注意的是,欧洲文学作品的创作在历时的创作过程中,主要体现为多义性增强的趋势。这符合文化和创作者本身的客观实际,也适应了文学创作“言有尽而意无穷”的审美标准。经典作品的创作恰恰是能适应审美标准和具体文化独特性要求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