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伊德人格理论视角下《红字》中丁梅斯代尔的解读
2015-06-09雷难
摘要 丁梅斯代尔是霍桑在其代表作《红字》中塑造的一个复杂矛盾但生动鲜活的立体形象,本文以弗洛伊德的人格结构三重理论为基础,从本我的苏醒与释放、自我的妥协与努力、超我的惩戒与实现这三个方面深入探究了丁梅斯代尔的人格发展历程。
关键词:人格结构 本我 自我 超我
一 引言
纳撒尼尔·霍桑是19世纪美国伟大的浪漫主义小说家,其代表作《红字》自问世以来,便受到广大读者和评论家的高度好评。在这部不朽的作品中,霍桑以其丰富的内容、新颖的构思、细腻的心理描写和独具匠心的象征手法为读者们塑造了一个又一个生动鲜活但又复杂矛盾颇具争议的人物形象,男主人公丁梅斯代尔便是其中一个典型的例子。
作为一名清教牧师的丁梅斯代尔,有着非凡的学术造诣和无量的大好前途,可就是这样一个令人崇拜敬仰的神职工作者,却违背了自己的信仰和教义,与有妇之夫海斯特产生恋情,并犯下了令奉行清规戒律的清教徒们所不齿的通奸罪。当这段不光彩的恋情曝光后,坚强善良的海斯特选择的是独自一人承担所有罪责和惩罚,而懦弱的丁梅斯代尔却始终在海斯特的庇佑下虚伪地隐瞒着自己的罪行。七年来,良知和道德的双重折磨以及海斯特的丈夫齐灵渥斯恶毒偏执的报复使年轻的丁梅斯代尔在不安和忏悔中渐渐失去了生命的活力。终于,在神性的驱使下,被道德压垮的丁梅斯代尔登上刑台承认了自己的全部罪行并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丁梅斯代尔是霍桑倾注热情最多刻画最丰富的一个人物形象,他既是令人尊敬的牧师又是隐蔽的情人,他是虔诚的信徒和不齿的罪人,他尽力帮助教民却又无情地虐待自己,由此可见,神性与人性的矛盾、灵与肉的冲突、善与恶的模糊界定以及多重人格的分裂与斗争在丁梅斯代尔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本文试图运用弗洛伊德的人格理论来进一步解读丁梅斯代尔的三重人格结构以及其映射下的复杂矛盾的立体形象。
二 丁梅斯代尔的三重人格结构解读
弗洛伊德认为完整的人格结构由三大子系统组成:本我、自我和超我,这三者相互作用制约。对于一个人格完善的人来说,这三大系统是一个和谐统一的整体,它们密切配合相互协调;反之,如果人格的三大系统难以平衡,身处其中的个体便会处于失常状态以致无法实现人格的正常发展和完善。同一个体身上所表现出来的这三大系统的比重会因该个体所处的时期和社会环境的变化而变化,但总体而言,人格的发展和完善的方向是基本趋于一致的,即从本我到自我最后至超我。《红字》的男主人公丁梅斯代尔便是人格结构难以协调和平衡的典型代表。处于特定社会环境和拥有特殊身份的丁梅斯代尔视本我中的两性之爱为不可饶恕之罪恶,任由其强大的超我过度压抑自我和实施对自我从肉体到精神上的种种惩戒,最终导致人格结构的严重失衡和裂变从而走向崩溃和毁灭。
1 本我的苏醒与释放
本我位于人格结构最底层,是本能的我。“本我是最原始的,与生俱来的,无意识的结构部分。本我的动力表达了个体有机生命的真实目的,那就是满足它的先天需要”。处于无意识领域且不受约束的本我遵循的是“快乐原则”,满足和快乐是本我追求的唯一目的。在追求满足和快乐的过程中,本我会置外界的冲突与实际的危机于不顾,想方设法去满足自身的本能冲动和隐秘私欲。
丁梅斯代尔学识渊博、善于言辞且具有极高的天赋和造诣,他所接受的教育和所处的社会环境以及其浸入骨髓的宗教信仰使他理所当然地将自己看成是上帝最忠实的使者,他受上帝的召唤和派遣来从事神圣的牧师工作,拯救这尘世间一切罪恶的灵魂,因此他认为自己是、且必须是圣洁而无暇的。丁梅斯代尔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典型的清教徒形象:他以忠诚谦卑侍奉上帝为最高美德,他潜心钻研教义、严格要求自己并以标本式的虔诚的布道来回报上帝,他信奉禁欲主义以自我张扬为罪恶之首,他献身宗教受教民敬仰且以超凡入圣为终极目标。但不管他有多么的虔诚与崇高,他终究只是一个有着血肉之躯的普通人,少不了普通人从生理到心理上的各种本能需求。陈规教条和清规戒律能够束缚和禁锢作为神职人员的丁梅斯代尔的思想,但却无法抑制作为普通人的丁梅斯代尔渴望柔情和温暖的最原始的生命情感的冲动。
当年轻貌美的海斯特出现在丁梅斯代尔面前时,他内心深处对爱情的渴望被唤醒,他人格结构中的本我也由此苏醒并开始释放。此时的丁梅斯代尔全然被本我的力量所主宰和驱使着,他长久以来被压抑的人性和本能突然爆发,他忘记了神圣的上帝,抛开了自己的宗教职责,不顾一切地与有夫之妇海斯特产生爱情并犯下了“不可饒恕”之罪。本我主导了丁梅斯代尔的思想和肉体,诱使着他一步步去满足自己最隐秘的私欲。可见,本我是“一口充满了沸腾着兴奋剂的大锅,各种激情、冲动、欲望充斥期间”,如果不能很好地对其进行压抑和控制,便会致使所处其中的个体失去理智酿成大错。此时丁梅斯代尔的人格已经完全被力量强大的本我所控制,处于意识状态的自我已经无力去压抑和管制本我的爆发并克制本我的欲望和要求,只能选择妥协并被迫向现实屈服而暂时实行快乐原则。
2 自我的妥协与努力
自我是面对现实的我,是人格结构中的管理机构,它植根于本我却又高于本我,一方面它会协助实现本我的意图与目的,另一方面,它与外部世界发生作用从而延缓本我能量的释放。自我奉行的是“现实原则”,在克制本我的欲望和要求的同时,尽力去追求一种能适应现实的有节制的快乐。但是,自我并未彻底否定“快乐原则”,只是迫于现实而暂缓实行“快乐原则”,甚至最终还是会将行为引向“快乐原则”。
在丁梅斯代尔与海斯特的越界行为中,自我没能控制强大的本我,从而只能向本我妥协并最终依“快乐原则”来行事。这是在丁梅斯代尔的人格结构发展历程中,自我所做出的第一次妥协。激情过后,本我的力量逐渐消退,之前向本我屈服的自我再次站出来行使自己的责任。此时的丁梅斯代尔已经意识到自己所犯下的奇耻大错,他责怪自己背叛了上帝违背了道德和良知的意愿。但为了保住自己的身份地位和无量的大好前途,丁梅斯代尔选择了隐瞒罪行,任由海斯特一人承担所有罪责并忍受种种屈辱。为了维护自己看似光鲜却虚假伪善的面具,丁梅斯代尔的自我再一次向本我妥协,本我的力量再一次引导着自我向“快乐原则”靠近。
在这场激烈的人格大战中,丁梅斯代尔的自我被不断撕扯,它一次又一次地向本我妥协,又一次次地对本我进行干预和管制并接受超我的审视与无情的惩戒。丁梅斯代尔无时无刻不在受着良心和道德的谴责,为了获得精神上的安宁,他的自我开始进行种种努力以弥补罪过。在这个过程中,自我运用到了“压抑”和“升华”这两种自我防御机制。压抑机制“就是从清醒的意识中把一切引起焦虑的欲望、冲动排挤到潜意识中去,使个人意识不到它们”。七年来,丁梅斯代尔不断排挤本我的欲望和要求,压抑着对海斯特和珠儿的爱,但他却从未获得心灵上的片刻安宁。他将自己所有的本能冲动转化为动力投入到宗教事业中,这便是所谓的升华机制,即“避免过度的压抑,使本能的欲望得到一定的满足,又和道德习俗不相违背,把自己的欲望变成社会所能接受的、对社会和人类有益的行为”。但无论自我如何努力,无论采取何种自我防御机制,丁梅斯代尔始终处于无限的悔恨和煎熬之中,他的生命日渐失去活力并枯萎。
3 超我的惩戒与实现
超我是道德化了的自我,处于人格结构的最高层,是人格结构中的最高管理部门,它以自我理想和良心为尺度,不断衡量是非善恶并追求完美,“它观察自我,命令自我,评判自我并以处罚来威胁自我”。超我遵循的是“至善原则”,它“承继文化历史传统,按照社会伦理规范和价值标准行事,为一切本能冲动设置最后的、最严厉的障碍,避免任何危及社会和他人安全的过失行为,控制和引导自我的思想和行为从善向美”。
当丁梅斯代尔努力去压抑本我的欲望并想要通过献身宗教事业来洗涤自身的罪恶却毫无作用时,他人格结构中的自我管制本我的机制已遭到严重的破坏,他的人格逐渐偏离了正常的发展轨道,而具有强大控制力的超我的出场则加速了他人格结构的彻底失衡。“超我坚持行为的一定准则,不顾来自外在世界和伊德的任何困难;如果这些准则没有得到遵守,超我就采用自卑感和犯罪感表现出来的紧张感而惩罚自我”。在丁梅斯代尔看来,他的越界行为是对上帝的亵渎,是为清教徒们所不耻并无法容忍的,也是与自己的信仰和神职工作背道而驰的,更是与自己内心道德化的超我格格不入的。在超我强烈的道德谴责下,罪恶感在丁梅斯代尔身上开始迅速蔓延,他的内心充满了不安与焦虑,痛苦和悔恨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他那已经不堪一击的灵魂。他虚伪的外表风平浪静,痛苦的内心却风起云涌,他不断向上帝忏悔,并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超我对他实施的从精神到肉体上的种种惩戒。他在密室里用血淋淋的鞭子抽打自己的肩膀,他绝食到双脚颤抖来反省悔悟,他偷偷在自己的胸口烙上了鲜红的象征耻辱的字母“A”。
七年来,在超我残酷无情的惩戒中,在灵与肉的无尽拷问与折磨中,在人格结构惨烈的撕扯中,丁梅斯代尔已不成人形,油尽灯枯。曾经因无法压抑自身强烈欲望而向本我妥协的自我如今也在超我的摧残和惩罚中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丁梅斯代尔的人格结构支离破碎近乎瓦解。最后,他大声呼喊“你们,这些曾经爱过我的人!你们,这些曾经视我为神圣的人!请朝我这儿看,看看我这个世上的罪人吧!”,“他抽搐般地猛地一扯,撕开他胸前牧师的饰带。那个东西显露出来了”。红字之谜被解开了,丁梅斯代尔终于鼓足勇气在众人面前承认了他的罪行,虽然接踵而至的是他永远地倒下,但于丁梅斯代尔而言,这是一种胜利,它宣告着肉身的解脱、精神的安宁、心灵的超越,以及超我的实现和升华。
三 结语
人格结构中的本我、自我和超我始終是相互作用和相互冲突的,当三者保持和谐平衡时,就能实现人格的正常发展;如果过分扩张或压抑一方就会导致人格结构的紊乱和失衡以及人格异常。这一点在丁梅斯代尔极端的人格结构发展历程中得到了充分体现:本我中最原始的欲望冲动将丁梅斯代尔从一个虔诚圣洁的清教徒变成了一个亵渎上帝违背道德和清教教义的罪人,自我的种种努力和忏悔无法洗清他的罪恶,在超我的惩戒和推动下,他选择在荣誉的顶峰向世人坦白了自己的罪过,最终以死亡的代价获得了灵魂的救赎,而他那被撕扯的支离破碎的人格也得到解脱,超我最终得以实现并升华。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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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难,长江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