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相张居正

马宝山

隆庆皇帝驾崩，太子朱翊钧继位，少皇帝刚刚十岁。

几个月过去了，失夫之痛，国家内忧外患，让皇母李太后寝食不安。她盼着少帝快点长大，振兴大明王朝。李太后每每心神不安的时候，不知不觉地走到文华殿窗外，悄悄听殿里面讲学。讲课的人是隆庆四年晋爵为太子太傅的阁臣张居正，听课的当然就是少帝万历皇帝了。张先生授课与别的师傅不一样，他讲授总是有问有答启迪少帝的悟性。此刻，先生正在问皇帝：“皇上，书里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是什么意思呀？”

少帝想了一下说：“凡是天下的土地，没有不是属于帝王的，凡是在天下水土上生活的人，没有不是帝王的臣民。先生您说，我回答得对吗？”

先生说：“没错，皇上回答得正确。可是我问，天下土地是帝王的土地，天下水土上生活的人，都是帝王的臣民，那么我问，帝王又是谁的呢？”

小皇上想都不想回答：“帝王就是皇上，皇上属于天子啊。”

“那么，天是什么呢？天能管住皇上吗？”张先生眼睛盯着皇上问。皇上半天回答不上来。

窗户外的李皇太听了也不知道怎样回答，是啊，皇上就不需要管束了吗？她把耳朵贴在窗棂上，听张先生的解释。

张先生说：“天下是皇上的，皇上在宫里有臣僚，有奴婢，在宫外有黎民，有百姓，这黎民百姓是什么，是天啊，有他们皇上才是皇上，没有他们哪里还有皇上呢？所以说，黎民就是天，做一个好皇上就得爱百姓重黎民啊。”

“好！”在窗外，李太后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以一个母亲望子成龙的急切心情不禁叫出声来，“说得太好啦。”

张先生走出殿门：“太后，您怎么在这儿？”

李太后脸微微一红：“啊，刚走到这儿，听到先生说的黎民百姓的话题，觉得您教导得真好。”

张居正除了是皇上的师傅之外，还是三个阁臣之一。从这一刻起，李太后就决定让他做首辅，帮助皇上处理朝政。

张居正就做了万历朝的首辅。此时的明朝内忧外患处于多事之秋，他十分卖力地帮助皇上重振大明雄风，努力推行万历新政。张首辅先从整顿吏治开始，实行“考成法”，对各级官吏月有稽，岁有考，明确职责，赏罚分明，朝廷颁布的政令“虽万里外，朝下而夕奉行”，上下政令畅通，提高了衙门的办事效率。又裁减冗员，减轻朝廷负担，在经济上清查地主隐瞒的田地，推行“一条鞭法”，改变赋税制度，使明朝政府的财政状况得以改善；“摊丁入亩”限制胥吏营私舞弊：取消苛重力差，让农民有更多的时间从事生产。政治经济一系列的改革，使衰败的大明王朝恢复了生机，迅速兴旺中兴，而张居正被世人称为“救时宰相”。

任何革新都会遭到一些保守势力的反对，张居正的改革遭到翰林院侍讲学士于慎行、工部右侍郎陆光祖、都御史邹元际等人的强烈反对。张居正得到了太后的支持，将带头的邹元际廷杖八十，打断一条腿，义无反顾推行万历新政，以天下为己任，不畏讥弹，敢于担当，苟利社稷，不避生死。

李太后十分感激张首辅，一天，她特意请首辅吃茶，一张小桌上摆几样茶点，张居正很是斯文地吃了几块点心，喝了一碗冰镇银耳茶就漱了口。这时候太后把自己桌子上的一碟点心让内侍送到首辅桌上，说：“这是先帝在世时最喜欢吃的蜜制罗汉果，先生尝尝。”

张居正点点头，伸手拿起一块，正欲送进口，忽然又放回到碟子里。

“怎么了？”太后问。

张居正长叹一声，说道：“臣下与先帝有千古不移的君臣之谊，先帝龙驾大行，吃不成他平生最爱吃的罗汉果，臣下哪里吞咽得下啊！”

首辅唏嘘的话语，让太后感动得流泪了。

实在是大明的不幸，张居正辅佐万历帝仅仅十年就患痔疮不愈在京城纱帽胡同府邸故去，年五十八岁。太后闻讯喟然一叹：“张先生辅佐少帝处理朝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当是诸葛亮再世啊！”

张居正生前受封上柱国、太师。他去世后皇上又敕命给他赠官上柱国，赐谥号“文忠”，是大明开国以来唯一人。

万没有想到的是有人弹劾张居正，在张先生一周年祭日后的一天，万历帝颁诏剥夺张居正所封赐的“太师”荣誉，撤销“文忠”谥号，而且更进一步抄没他的家。可怜被困在张府内的老弱妇孺，有十余人口活活饿死。长子张敬修也含恨自缢身亡，次子张嗣修被流放，家中包括奴仆侍人百多人受到株连，与张稍有关系的官员一一被清洗贬官。

万历帝这种忘恩负义、失去理性的行为，令朝野震惊。在京师大小衙门的官员风声鹤唳惶惶不安时，居然还有一些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为张居正鸣冤叫屈。更为难能可贵的是，与张居正政见不一被他罢官的于慎行、陆光祖为张居正昭雪奔走，特别是那个跛了一条腿的邹元际，拐着瘸腿奔走呼号，大赞张首辅：功在社稷，居功至伟。

公道自在人心，张居正死后四十年，耻辱得以昭雪。崇祯年间，张居正获得全面平反，恢复谥号，子孙亦获袭职。张居正的故居被改为“张文忠公祠”，让后人瞻仰。

写作人语：张居正居功至伟，是因为他德高至圣。年轻皇太后既爱张居正的才学，更羡他的品德，多有爱慕之情暗示于他，张遵君臣之道，绝不存半点非分之想，此为美德：张首辅念念不忘先帝之谊，美食即在嘴边却难以吞咽，此为孝德：张帝师孜孜不倦教导少帝，又殚精竭虑辅佐朝政，努力革故鼎新，推行“万历新政”，利在黎民，功在社稷，此为圣德。

此三德，明朝大儒李贽称张居正为“宰相之杰”实不谬也。

选自《百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