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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手记

2015-06-05埃诺斯·米尔斯

湖南文学 2015年3期
关键词:臭鼬河狸羚羊

【美国】埃诺斯·米尔斯

平原上的叉角羚

在危机四伏的大平原上,叉角羚面临着种种杀机:带着幼仔的雌羚羊最容易遭到丛林狼的追捕,而幼仔藏在灌木间一动不动,其体色跟周边环境融合得天衣无缝,因此躲过一劫。或者,丛林狼围困雌羚羊,企图将它累垮,逼迫它前往水坑饮水,然后伺机捕杀幼仔。在躲避敌人的追猎中,羚羊以速度取胜,而狼群在捕猎时,则采取“接力”方式轮番追逐,直至得手。叉角羚的臀部有两块白斑,被认为可以用来报警———一旦有危险逼近,就变得醒目,向周围的同伴发出危险的信号……

两只丛林狼近在咫尺,幼羚羊纹丝不动

一天早晨,我在大平原上醒来的时候,却发现我在头一天夜里的黑暗中,匆忙把营地扎在了一只雌羚羊附近———在这里,它哺乳着它的两个孩子。这是早餐时间。通常,两只幼羚羊会立即同时吃奶,可是在这个早晨,两只幼羚羊轮番在母亲腹下吃奶。那吮吸的幼仔士气高昂,它追求一顿温暖之餐,它的动作有些急不可待,甚至不会被认为是“细嚼慢咽”。有时候,它用头有力地一抵撞,奶水就加速流了出来。早餐结束了,那只雌羚羊让幼仔低卧在一个小盆地的浅草之中,然后就离开它们,开始朝着南方行进,去那边觅食。在四百来米的范围内,最大的物体就是几簇发育不全的矮小的灌木蒿。我把睡袋短距离地移到一个以前有野牛打滚的泥坑中,在那里仔细观察它。它稳定地进食,一路走上适度的缓坡,然而在它所处的那个位置上,它始终看得见幼仔,更看得见在它们周围无遮的旷野上任何临近的东西。这样的话,一旦有风吹草动,它就可以立即返回去保护幼仔。这位母亲并没有啃食那因营养而著名的茂盛的野牛草,也没有啃食任何盛开的植物,它简直是在津津有味地啃食稀疏的灌木蒿那苦涩的灰绿色叶子。当它一抵达大草原上低矮的隆起处顶部,就在天际线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开始奔向一个距离此地约三点二公里之遥的水坑。

几秒钟之后,在离幼仔们一两百米之处的一道小山岭上,一个狐狸般的脑袋在窥探。然后,一簇遥远的灌木蒿变成了另一种移动的形态———两只丛林狼小跑着进入了现场。显然,这些丛林狼知道两只幼仔就隐藏在附近的某处,因此它们一路追踪雌羚羊留下的气味,睁大眼睛四处观察,竭力寻找幼仔。

成年羚羊也许比其他大型野生动物拥有更多的臭腺,可是幼羚羊显然散发出很少的气味,或者根本不散发气味。当它躺下,它那青春的色彩就跟周边环境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以至于肉眼很难看见它。一旦幼羚羊伏倒在地上,固定在长满草丛的大地上,即使是最敏锐的眼睛和鼻子也难以察觉它的存在。

两只丛林狼走来,在距离其中一只幼羚羊一两米之处停了下来,但它们既没有看见它的身影也没有闻到它的气味。那幼仔伏倒在两簇灌木蒿之间。最终,两只丛林狼无法找到幼仔,便沿着雌羚羊留下的踪迹悻悻而去,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我走过去察看幼羚羊。尽管我知道它们在哪里,我也绕了好几个圈,目光才落到它们身上。它们的身体呈现出略带灰色的褐色,微微地显出它们未来色彩图案的轮廓。我站立在离它们约六十厘米之处观察。其中一只幼仔的眼睛和耳朵上,有一只苍蝇在爬行,而另一只幼仔的鼻子上,有一只蚂蚁在横行,尽管如此,两只幼仔都纹丝不动。

大约两周,当幼羚羊的腿变得活跃,雌羚羊就远离了同类而独自带着孩子生活。因为要对付时常出没的敌人,它常常很难熬。

当丛林狼刚一走出视野,我就赶紧跑上附近至高点,希望能用望远镜看见那只雌羚羊。它刚刚才离开水坑,它的运动显然是它的一部分计谋,用来欺骗敌人———主要是丛林狼警惕的眼睛和狡猾的鼻子。它朝着南方进食,走了四百来米,然后依然继续前行,又奔跑了超过一点六公里,然后它朝着东北方驰骋了三点二公里,后来在它用了很多迂回曲折的路线来弄乱自己的踪迹后,才回到幼仔的身边。

就在我跑去跟踪和观察雌羚羊的运动之际,在离那两只幼羚羊大约八百米之处,我意外地绊倒在一只落单的幼羚羊身上。后来我回到那里,发现它纠缠在一簇灌木蒿那低低伸展的扭曲的枝干之间。直到我抓住它,将它拽出来,那只幼羚羊才移动。然后它挣扎着,发出一声低低的咩咩叫。

我意识到这一声叫唤可能会把雌羚羊像闪电般地招来,我就放开了它,站起身来。雌羚羊就在那里,风驰一般跑了过来,它仅仅在一百多米之遥,根本不在乎人类是最危险的敌人这一事实,可见其护子心切。在我没有直起身子来的那个时刻,它可能会靠得多么近,可能会发生什么,都纯属臆测。然而,那只被释放的幼仔却从后面用头猛然抵撞我,然后一溜烟朝着它的母亲飞奔而去。

大平原上,几只狼轮番追逐羚羊

在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里,这沉寂的大平原都沉浸在茶色与褐色中,仿佛在歇息。那梦幻般的阳光灿烂的远方,仅仅显出一片片移动的云影。有时候,一阵短暂的尘暴屏障一般扫掠而过,或者风滚草疯狂地滚动,从地平线滚向地平线,朝着边缘跃进、翻滚,越过那里消失得无影无踪。然而,在幼羚羊出生的时候,这些没有尽头的远方就颤动着鲜花与歌声。

一个五月的早晨,一群乌鸫歇落在一棵枝繁叶茂的三叶杨上面———在一个无树的远方的帝国里,这棵树成了孤独的一蓬。这些乌鸫突然唱出一阵旋风似的歌;两群羚羊处于各自的天际线上;在整个辽阔野性的大草原上,黄色胸脯的草地鹩发出那旋律悠扬的银铃声;草原土拨鼠蹦跳、吠叫又嬉戏;蝴蝶们绕着圈子飞翔,飘浮在稀疏而矮小的灌木蒿上面;成千上万的小鸟忙忙碌碌地筑巢、歌唱;绚烂野花形成了无数凸凹不平的空间,照亮了每一条地平线的草绿色表面。

这种羚羊被认为是叉角羚,因为每只头角上都有一个小小的叉子。这个叉子更像是一种防卫武器,起着刀柄之类的作用。在搏斗中,一只羚羊常常用这个叉子刺向对手,以抓住对方。它的头角通常不到二十五厘米长。很多雌羚羊都没有头角,因为在雌羚羊头上,这些头角极少发育完全。

鹿和麋鹿拥有每年脱落的头角,即它们的头角一年一度都要脱落。山羊和大角羊的头角从不脱落。然而,羚羊每年都要脱落头角的外层———角尖和外壳,保留下来的剩余部分,会长出新的头角来。

这种羚羊拥有某些显著的特征,其中一些是独一无二的。它没有悬蹄;毛发是空心的,充满了脂液;牙齿是奇特的式样;它多半啃食苦涩或刺激性的食物;拥有远程视力的大眼睛,几乎具有望远镜的功能;拥有无数分散的臭腺;实际上没有颜色伪装,它的颜色部分显露,因为它的白色臀部的毛发浓密,起着发送信号的作用。这种羚羊是平原上疾驰的优雅的模特,是长久而成功地进化而成的。它是我们最小的或接近最小的有蹄类野生动物。

这种羚羊擅长于奔跑,速度极快。如果平原上有一场可以自由参加的奔跑竞赛,参加者以鹿、羚羊、麋鹿、羊、熊、丛林狼、狐狸、狗、马甚至兔子作为参赛者,无论这场竞赛是一点六公里还是十六公里,这种羚羊通常都会夺冠,成为优胜者。也许,只有纯种赛马和灵能超过它,可是在野生动物中间,这种羚羊的身手确实很迅疾。

狼和丛林狼交替追逐叉角羚,或者采取策略,通过各种互助的方式来捕获它。羚羊偶尔会转向它的追逐者,跟它们凶猛地搏斗,有时候还会成功击退敌人。

有一次,在内布拉斯加西部的大平原上,我看见两个超速疾驰的物体在地平线上搅起滚滚尘埃。那是被一只狼从羚羊群体中分隔出来并追逐的落单的羚羊,狼在后面穷追不舍。它们在大平原的地平线上消失了片刻,然后又重新出现。我拿起望远镜观察它们,看见那追逐的狼放弃了追逐,而就在那时,另一只狼却从躲藏处突然跃出来替换同伴,继续追逐。我透过望远镜跟随它们的身影,看见它们在天际线上迎着一片云而疾奔,降临到视线下面,在一个孤丘后面疾奔,接下来的大圆弧迅速使它们处于八百米的范围之内。在平原上的视野中,又一只狼也跃入了这场追逐。那只羚羊累得几乎筋疲力尽。当它消失在山岭那边的时候,那几只狼猛然跃到它的脖子上。一阵阵小小的烟尘表明追逐者和被追逐者的前进。这些烟尘渐渐暗淡、消散,我密切注意着那些奔跑者在天际线上冒出来,然而,它们再也没有出现。

丛林狼围困雌羚羊,企图伺机捕杀幼仔

我观察到一只丛林狼靠近一只雌羚羊来回走动,那只雌羚羊带着两只幼羚羊。雌羚羊很机警,明显地注意着丛林狼,但是它被围困了。两三个小时之后,另一只丛林狼前来接替了这只丛林狼。这是丛林狼采取的一种相当从容不迫的新的替换方式。显然,这个恶魔般的阴谋是要累垮那雌羚羊,等到它被迫离开去饮水的时候,丛林狼就趁机捕杀两只幼羚羊。

要到达下一个水坑有超过二十四公里的路程。这可能是丛林狼折磨那雌羚羊的第二天或甚至第三天。我施以援手,把丛林狼赶走了,可是我走了还不到八百米,却看见它们又绕着圈子回来了。我不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然而,我一边前进,一边祝愿这位羚羊母亲可能拥有叉角羚在沙漠地区的特殊进化能力,可以保持很多天不饮水也相安无事。

叉角羚的食物是鼠尾草、黑肉叶刺茎藜,有时是仙人掌,而在沙漠上,是肉苁蓉。我没有想起自己见过它吃草。在西南部极度干旱的地区,当地的叉角羚群落,跟山地野绵羊和沙漠中的其他动物一样,进化出了很多天不饮水的习惯,有时周期长达两周或更久,仅仅依靠自己所吃的植物中的那点水分来维生。

当幼羚羊在约三周大的时候,它们好像就完全把自己的腿使用起来了,通常会跟随母亲去进食和搏斗。在这个时期,很多雌羚羊和幼羚羊聚集、奔跑,它们因此能相互帮助,更好地抵御丛林狼和其他敌人的偷袭和进攻。有时,在危险的情况下,一些雌羚羊去饮水的时候,幼羚羊被留下来,由另一些留守的雌羚羊照看、保护,使其免遭敌手,饮完水的雌羚羊回来后,再替换留守的雌羚羊去饮水。在幼羚羊几乎无助的时候,它们为何没有实行这种互助,原因尚不清楚。

早秋时节,老少雌雄的羚羊都聚在一起,往往大群大群地奔跑,度过整个冬天。幼羚羊常常在一起游戏。一只雄羚羊频频成为拥有二三十个成员的群体的领头羊,它充满了活力。在其他时候,成年羚羊游戏,完成一系列前进和倒退动作。它们来回疾走,绕着小圈子疾走。当它们这样忙碌的时候,它们通常都会派出哨兵,驻扎到边界上去担任警戒任务。

在游戏的时候,大多数其他动物好像忘记可能存在的敌人,但对于神经质的羚羊,即便四周都是大片无遮的开阔地,它也好像从来就不会安静下来休息。

这些羚羊依赖于速度,而不是偷偷摸摸的行动、搏斗能力或隐藏,来作为取胜的法则和逃离敌人的手段,生活在那有着畅通无阻的远方的壮丽的平原上,它学会了警戒,使用哨兵,即使当危险还很遥远,也会逃之夭夭。

通常,当羚羊躺下,它就选择一个离所有沟壑、断崖、柳树丛或灌木蒿丛都很远的地点———因为上述那些地形往往能成为敌人的隐身处,或者能让敌人不被察觉而悄悄接近它。

在大多数情况下,雌羚羊好像是公认的领头羊。在大多数实例中———我所观察过的移动的羚羊群,少数逃逸的羚羊或很多准备移动的受惊的羚羊,都处于雌羚羊的领导之下。

叉角羚臀部的白斑为警戒色

叉角羚生活在自己的活动范围中。我认为这个范围的直径超过约十公里或十三公里。如果遭到人类、猎犬或者狼的追逐,它就可能绕着巨大的圈子而奔跑,让自己恪守在活动范围中。尽管大多数羚羊并不迁徙,然而在少数地区,羚羊群要做短途迁徙,它们离开平原,迁徙到更崎岖、破碎的地区去过冬———那样的地方能为它们提供一些避风之处,还能提供疾风把积雪清扫干净的空间。

这种羚羊长距离地跳跃,而不是跳高。我观察过一只从群体中被分隔出来的羚羊匆忙地重新回归群体的情形:在它的路上,沿着干涸的浅浅的水道边有一排柳树。这种柳树的延伸既不宽也不高,一只鹿会毫不犹豫地跳跃过去。那只羚羊在附近走得远远的,跳跃宽宽的冲沟,可是并没打算跃过这一排低矮的柳树。作为一种平原动物,对悬崖和树木知之甚少,它不曾学会跳高。

在很长的时间里,这种羚羊密集地散布在大平原上和西部、西北部和西南部的小公园里。五十年前,它们的数量多达千百万,但如今,其分布不超过一万五千只。霍华德·伊顿告诉我说,很多年前,他有时在一天中就能看见几千只叉角羚。当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我就在科罗拉多的北部公园见过至少拥有一千只羚羊的庞大群体。

如今,少数叉角羚被保护在国家公园和大草原上的羚羊保护区。然而,它们正极度面临灭绝的危险。这种羚羊被圈养之后,很少能繁盛兴旺。显然,用来饲养圈养的羚羊的食物,通常不适合这种动物的生长。

成熟的羚羊因为那可能会被称为“警戒色”之物而显著,这种东西引起人们注意它们的存在,并在远距离就轻易地看见它们:背上和身侧,有浓烈的茶色到略带灰色的褐色;臀部、脸侧和腹部有干净的白色;喉咙微微有白色与褐色的条纹;头上有一点接近黑色的色调。这种羚羊的颜色如此与众不同,在大多数背景上如此醒目,以至于它可以被分类成有警戒色的动物。

在兴奋、激动的时候,它的臀部上的两块白斑突然显露;在远得令人吃惊的地方,都可能看得见它那浓密而竖起的毛发。

这些毛发可能也在意识的控制之下。无论如何,让山岭上的一只或者一些羚羊看见一个正在接近的敌人,这些白斑突出、醒目,附近的一群羚羊,即使在三四公里之遥,看见那预兆和信号,也就得到了警报。尽管这种羚羊并不发出无线的旗语,但它的臀部上的白斑突然显露,就予以了警示。

这种羚羊主要依赖于速度来逃避敌人,还拥有敌人还在远处的时候就能将其察觉的额外优势。它所生活的平原使它能够看见好几公里之外的物体,它那具有远视特性的眼睛,常常能使它确定在远处移动的物体是敌是友。

因此,一只羚羊如此显著,以至于另一只羚羊将在远距离之外就把它辨认出来,这很重要。每一群羚羊都观察远处的周周围的羚羊群,每一群羚羊因此通过为另一群羚羊充当偏远的哨兵,来进行互助。如果一群羚羊看见一个正在靠近的物体可能是敌人,那么就会摆出拉响警报的姿态,肯定显著,它们的行动立即给视野中的所有羚羊群以目视的警报信息,这些群体靠得不远,距离足以辨清它们在干什么。因此,这种羚羊的警戒色似乎有助于保护———即让这种物种永存下去。

羚羊具有好奇心,却变得更加聪明了

这种羚羊一直紧张兮兮,很容易被引发恐慌。尽管它常常谨慎而勇敢,但它缺乏冷静、机警和智谋———换句话说,就是缺乏山地野绵羊的那种急中生智的特性和适应性。在黄石国家公园和风穴国家公园有很多羚羊,其中大多数羚羊都对自己的习性重新进行了调整,以便适应友好的环境,那样,它们就逐渐丧失了紧张感和对人类的畏惧感。

它们的好奇心很强。一天下午,我在大草原上驻脚,跟一个农场主交谈。他在构筑一道围栏,不久便开始拉起铁丝网。铁丝网发出的响亮的吱吱声传到了一些未看见的羚羊的耳朵里,让它们产生了好奇心。它们慢慢靠近,距离大约在从第三根栅栏桩到房子门牌那么远。

它们也可能表现出了对铁丝网的关心!铁丝网的形成,给这个物种造成了可怕的毁灭———或许,铁丝网挡住了它们的逃生之路,疾驰的时候还可能撞死在上面!

大约在一代人之前,猎人似乎很容易通过展开一面红旗或某个半隐藏的移动的物体来激发羚羊的好奇心,诱惑了很多羚羊。我多次见过有人试验这个诡计,有好几次,我都耐心地尽力用这种吸引力来诱惑一群羚羊靠近,试图让进入我的望远镜所能看得见的范围,可是我没有成功。它们敏捷地越过地平线。尽管它们好奇,却变得更聪明了。

我猜想,决不会得出最后的结论———关于一种动物在新的环境下会干什么的结论。在好几年亲密地接触了平原上的羚羊之后,我造访了黄石地区,认为自己充分了解了所有羚羊的习性。有一天,在一片密林的边缘,在一片杂草丛生的森林凹处,我偶然遇到一群羚羊。我想靠近它们,就悄悄跟随在它们后面。让我惊讶的是,它们竟然飞奔到林子之中,就像我所见过的任何鹿和山地野绵羊一样,在林中轻而易举闪电般左右躲避伫立的树木、跨越倒下的树木。它们充分表明了动物行为的一个阶段,那就叫做生态学,或者对环境的反应。

叉角羚或者羚羊,明显属于美国。内布拉斯加西部出土了这种羚羊的骨骼化石,据估计大约有两百万年之久。这个羚羊家族跟非洲和亚洲羚羊没有关系,跟任何美国哺乳动物物种也没有关系,它在世界上是独立的。

很多史前的动物物种,曾经与这种羚羊的祖先一起生活在相同的现场,现在却灭绝了千万年。犀牛、骨齿鸟、美国马、笨重的爬行动物,无数其他物种无法像这种羚羊那样进行重新调整,迎接每一次剧变,并且生存下来。气候变化、新的食物、陌生的敌人、上升、沉没、野性的火山喷发、重大的冰期———这种羚羊战胜了所有这些不利因素,克服了重重困难而最终存活了下来。

臭鼬见闻录

俗称“黄鼠狼”的臭鼬在荒野中独来独往,尽管它们行动缓慢,然而一旦遭遇敌人,尤其是在短兵相接的时候,它们就会充分利用自己的特殊武器———放出臭气来击败对手。即使黑熊在攻击臭鼬幼仔的时候,也被熏得晕头转向而败下阵来。一对长途漫游的臭鼬寻求历险和娱乐,途中洗劫了老鼠巢,还跟丛林狼进行了搏斗。一个探矿人把一只硕大的臭鼬当成宠物,饲养在自己的小木屋里面。营地上,两只臭鼬不停地打斗,互不相让,结果都被捕猎者一脚踢进小溪……

黑熊被臭鼬放出的臭气熏得晕头转向

臭鼬期待其他动物伙伴看见自己就奔逃。它没有做过多少实践,没有任何高速奔跑的技能,还把很多尴尬笨拙的努力和行动都付诸所有的加速之中。

九月的一天,一只臭鼬进入了我置身其中而进行观察的小树丛,停在一根旧圆木旁边,开始挖开一点泥土,寻觅幼虫。就在它吃幼虫的时候,它被一枚落下的松果打扰。那枚松果很轻,但上面沾着斑斑点点的软松脂,砸中了它的尾巴,并粘在上面。这令那只臭鼬烦恼不堪,它不停地抽打尾巴,团团转动,直到把那枚松果甩掉。

一只忙碌的松鼠正在收获,根本没注意到自己本来已经到手的松果掉到了哪里。又一枚松果掉了下来。这枚松果没有落在那臭鼬的后面,却落到了它的前面。那臭鼬已经饱受打扰,便笔直地竖起尾巴,摆出一副防卫的姿态。

那只臭鼬一直本来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可是被一枚松果砸中并采取自卫姿态之后,它就四处环视,僵直地转动脖子,试图观察树冠,而就在那时,又一枚松果“啪嗒”一声掉在了它的身侧,这让它惊骇不已,便开始以最快的速度逃出了小树丛。正当它充分准备好采取行动的时候,另一只松鼠弄掉了又一枚松果,这枚松果弹跳起来,砸中了那臭鼬附近的地方。因此,那臭鼬恐惧不已,以最快的速度匆匆经过我而逃之夭夭。我清楚,这是我见过的臭鼬最快速度的纪录。

平常的生活中,臭鼬始终都做好了准备。它如此有准备,以至于熊、山狮或狼很少尝试去惊吓它。我从不曾尝试去惊吓它,可是一只臭鼬却惊吓了我。

我沿着一片陡峭的山腰小心翼翼地徐徐前进,那里不仅杂草丛生,还因为覆盖着六七厘米厚的积雪而非常滑溜。然而,尽管我十分小心,但双脚也不听使唤,一下子就失去了附着摩擦力,我在那滑溜的山坡上失去了平衡,迅即翻倒,向下滑去,在滑坠过程中轻轻转身,抓住一小丛灌木,在我站住之前又抓住第二丛灌木,却看见那丛灌木后面躲藏着一只臭鼬,而此时它也一下子看见了我。由于下滑的力量,那从灌木被我连根拔起,因此它跟臭鼬和我本人一起滑坠下去。

每一秒,我都在期待那只臭鼬会严格地专心于自己的事情。在滑坠和翻滚之中,我完全在臭鼬上面滚动。然而因为“什么也没干”,它就肯定受到了太多的刺激或太忙碌,而无法采取行动。

至于臭鼬幼仔的战斗器械在哪个年龄阶段开始发挥作用,还没有可靠的判断方式。在幼仔的防御器械发育成熟之前,如果敌人或入侵者出现在它附近,幼仔就会摆出一副令人印象深刻的姿态———竖起一条黑色羽毛的尾巴,实施那种将要放出臭气的样子,来进行有效的欺骗。

我偶然遇到过一头黑熊,就在它朝着一对臭鼬幼仔发起冲击之后的几分钟,那家伙就完全打错了算盘。黑熊的足迹显示它停下来观看幼仔,在冲击之前还做了一点思考。它前进,停下,伫立在一堆岩石后面,嘴里还念叨着这件事。臭鼬虽然年幼,但究竟有多大了,却不得而知。也许黑熊以前品尝过美味的臭鼬幼仔,可能它尚未严肃认真地对待过臭鼬。当我走近一看,那头黑熊在一根圆木上擦脸———原来它被喷了一脸的臭气,然后它就匆匆忙忙跳进了小溪洗澡去了。

有一次,就在我观察臭鼬整个一家子之处,一只狐狸进入了现场。那狐狸身披一身奢侈的长袍,显得十分英俊,伫立在阴影中靠近一只臭鼬幼仔。狐狸没看见臭鼬母亲,便跃起来去抓攫臭鼬幼仔,殊不知在空中遭遇了那老臭鼬放发出来的臭气,这样的严峻考验让它不得不突然转向,它丝毫顾不上自己那价值一千美元的皮毛,在灌木丛中和小溪边的淤泥滩上四处滚动、颠簸、翻滚。

一个小女孩怀抱着什么东西朝着一幢房子跑来,大喊:“瞧瞧我发现了什么可爱的小动物!”她在门廊上的客人中间快乐地蹦跳,放下她的围裙,六只臭鼬幼仔从里面掉了出来!

生活在我的小木屋附近的臭鼬家族

臭鼬究竟能够重复放出那种酸性的臭气多少次呢?在它放完之前,它能对着骚扰者或敌人放出多少酸性的臭气?在我年轻的时候,这些问题都是我对自然史所产生的浓厚兴趣。

大家都如是说:臭鼬能八次重复使用那种火力。

一天早晨,当我跟两个男孩带着他们的狗外出的时候,我检验这种说法的机会就来了。

在一片开阔地里,我们偶然遇见了一只臭鼬。没有遮蔽物,前方一览无余,我们带来的三只杂种狗中的每一只很快就遭遇了臭鼬放出的两次臭气,停止了吠叫。每一个男孩都被遭到了那臭气的攻击。我始终左躲右避,为这些展示和臭鼬提供的实证而兴奋得手舞足蹈。

当臭鼬对狗采取行动的时候,它的臭气的影响范围和领域异乎寻常。它显然从一个立足点上移动着身子,它抛出一股水平的化学气味,然后又抛出一股几乎垂直的气味,然后这些臭气扫掠边线。在远处,一股细微、纯粹的臭气击中一个地点;在近处,它成了一朵喷洒的臭气之云。

当这天真的林中小猫咪在喷出八次臭气之后停顿下来,我确切地感到它肯定用完了自己的“弹药”,殊不料它并没有用完。

很多年来,我一直在避开臭鼬———那黑白的羽毛尾巴的贵族。这通常并不难,它喜欢独处而不受干扰,用一种排外、令人气馁的氛围来包裹自己。

在很多次跟臭鼬试验性的相遇的机会之后,我发现它们很有趣,而且可靠。从它们身上,你知道要期待什么。臭鼬专注于自己的事情,阻止跟外界熟悉和不公之事。它很独立,不允许任何人轻拍它的后背,不允许小狗去追逐它。对于任何人和任何外衣不同者,它都一视同仁。

我认为,很多年来,生活在我的小木屋附近的臭鼬家族都认为我是好邻居。一对交配过的臭鼬就在我附近生活了三年,为我提供了机会,让我对臭鼬的生活有了深入细致的观察。臭鼬的衣服始终干净而明亮,在它们擦亮自己那闪耀的黑白皮毛之际,我常常在它们的巢穴前面靠近伫立。有几次,我看见老臭鼬衔着蚱蜢和耗子之类进入巢穴,喂食给那些嗷嗷待哺的幼仔。有几次,我看见臭鼬的一大家子浩浩荡荡朝着田野出发,去做一场狩猎,或者去游乐。

我最后一次看见这对臭鼬夫妇,是在那棵老云杉树被大风吹倒,砸毁了它们的巢穴之前,那个时候,臭鼬父母跟孩子们在外面嬉戏、玩耍。臭鼬母亲发出嘘嘘声,用尾巴轻抚着幼仔,而幼仔们则试图抓住母亲的尾巴。臭鼬父亲则仰卧在草丛中,四足朝天,用脚把两三只幼仔举起来摇摆、翻滚。

臭鼬夫妇漫游到山腰上,寻求历险和娱乐

每只臭鼬都有一片活动范围,它们会在那里度过自己的一生。它们狩猎或漫游的这片领域,直径大约三百多米。我附近的几个臭鼬家族留下的足迹,显示它们很少离巢穴超过一百五十米。可是,有一只臭鼬却两次漫游到了几乎有一点六公里之外,这两次外出算是郊游了,显然是去游山玩水,而不是去狩猎。

曾经有一对臭鼬夫妇漫游到山腰上,寻求历险和娱乐,我跟踪它们,并阅读它们留在积雪中的记录。它们在峭壁间攀登了六百多米,朝着荒野深处探索了超过一点六公里。它们发现一个老鼠巢穴,并将其洗劫一空,杀戮了其他耗子,但留下尸体没有吃掉。这次郊游是一场欢快的游乐嬉戏,而不是外出觅食的远征。

回家的时候,这对臭鼬夫妇选择了一条跟它们上山时走过的路线不同的路线。它们闲散地旅行,走最长的路,在一个地点停下来玩耍、嬉戏,在另一个地点坐下,很可能在阳光下打盹。

在一个地点,它们显然做出了抗争来保卫自己。在距离它们三米之内的一根圆木后面,留下了丛林狼的踪迹,臭鼬自己的踪迹则显示出它们采取过防卫的姿势,还有丛林狼疯狂地跃起和撤退的踪迹,这就是留在积雪上的故事。

我的大多数对于臭鼬的真实经历,多半是我为了熟悉它们而试图更接近它们的结果。然而有很多次,当其他人享有这种经历,我却成了单纯的旁观者。于是我通过多年的户外生活,了解了臭鼬会干无数有趣的事情,在这些事情当中,臭鼬的性格而不是臭鼬的臭气,成了有趣的中心。

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一只臭鼬母亲带着五只很小的幼仔,进入了一个家庭的厨房,当时我暂时停留在那个家庭。这些臭鼬很可能被淹没过。作为闯入的不速之客,那臭鼬母亲被杀死了,幼仔们则被抛出窗外等死。然而那臭鼬父亲还活着,第二天傍晚我出去寻找幼仔,正当我四处查找,却看见臭鼬父亲走进草丛中,把一只幼仔衔出来。它用嘴巴衔住幼仔的后背,把它搬动了一两米,将它放下来,然后又衔起另一只幼仔。那臭鼬父亲最后衔起两只悬在嘴边的幼仔,把它们转移到树林中。

一个在外面嬉戏的臭鼬家庭,整个一家子出乎意料地偶然跟我相遇。它们一共有八只。我背靠松树坐在一根圆木上,下定决心不移动。在我的面前,那臭鼬母亲踩踏在一根刺藜上,退缩,又抬起脚来检查。所有的臭鼬都聚集在它的周围。当它们这样或那样移动,一会儿在阳光下,一会儿在阴影中,它们那闪耀的黑白身子显得好像刚刚被冲洗和擦亮。它们无疑刚刚修饰了自己,要去参加一场聚会。

它们没有注意到我,就开始玩耍、嬉戏、跳跃、四处扭打。然后,它们排成单行纵队,围绕着一棵树而相互追逐。接着,它们突然群集,开始围绕我背靠而坐的那棵松树疾奔起来。我看见它们消失在西北方的区域后面,然而当它们围绕东南方掠过的时候,我已经不在那里了。

一只硕大的臭鼬在我面前装死

在蒙大拿,我坐在一道低矮的悬崖顶部,俯视下面的一丛浓密的柳树。一头鹿似乎厌恶那丛柳树,没作停留便匆匆前行。然后一只丛林狼也打着喷嚏疯狂地跑出来。一只松鼠下去探究,却不料它迅速爬上一棵松树,嘴里急速地说着什么,而且还威胁着。动物们的这些不同寻常的举动诱惑我去探究,以满足我的好奇心,这样常常会招致冒险,但也获得了信息。于是我开始动身下去,打算对那丛柳树一探究竟。我从悬崖侧边拉到了一棵松树伸出的大枝,抓住它荡出去,然后松手、落下,而就在此时,我闻到了上升的空气中充满了臭鼬发出的臭气。

有时候,很难正确地预知一只臭鼬接下来会干什么。我的小木屋旁边的臭鼬邻居时时在夜里一路巡游,而在白天又再度巡游。对于鸟儿和动物的运动,它们通常显得漠不关心,除非那些鸟儿和动物靠近,它们才会有所反应。在其他日子,它们会观察视力范围之内的一切移动的东西。有一天,我匆匆走下一个山坡,不小心用我沉重的鞋踢到了一只硕大的臭鼬,将它踢得失去了感觉。我站在一旁等待,观看它渐渐复苏过来。它一看见我站在旁边,便翻动了一下身子,装死。

我认为,臭鼬幼仔跟随父母待在一起时间大约有一年。在少数实例中,我观察过冬眠的臭鼬巢穴内部,臭鼬一家子都冬眠在一起。显然,幼仔们在第一年的冬天跟父母待在一起,来年春天就各分东西。

我快乐地动身前往一个探矿者的小木屋,在那里度过了一些时日。当那探矿者到外面去“割点肉”———挂在小木屋后部的肉的时候,在他的壁炉旁边,我简直坐不下去。

因为在这里,我熟悉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门口站着一只大臭鼬。它朝我这边观看,然后毫无情绪地朝我走来。如果你想提高兴趣和引入悬念,一只臭鼬的出现就再合适不过了。

我极力直绷绷地坐着。要让那臭鼬转变方向或者我要躲避它,可能要做出更多努力。然而,我要是知道它的下一个动作,我就会首先移动———它一下子跳到了我的大腿上面。

要躲避它已经太迟了,于是我静静地坐着。它站起来,把爪子搭在我的身上,开始查看我。我并不在意把它弄下去,而它也没有“马上走开”。我站起身来,因此它就会滑落下去。然而,它用一只前爪抓住我的背心衣兜,继续悬挂着,我没有冒险去过于猛烈地摇撼它。

最后,我意识到它肯定是一只宠物,就坐下来开始轻轻抚摸它。它友善地接受了抚摸,到了探矿者回来的时候,我还安闲自得。

一只臭鼬幼仔在鸡窝里找不到新鲜的鸡蛋,便开始玩耍唯一的陶瓷蛋。它对这只陶瓷蛋如此感兴趣,以至于我走近了它也没注意到我。那只幼仔滚动陶瓷蛋,四处抓扒,用前爪轻拍,然后又嗅闻。它的表情显得一本正经,甚至严肃得滑稽。然后,它躺了下来,用前爪把陶瓷蛋举到头上,然后用四足玩耍,还把它滚过自己的腹部。最终它像一头小熊站起来,用前爪把陶瓷蛋捧在腹部,以一种困惑的表情查看它。

冬天,臭鼬在寓所的暖气管道里面筑巢

户外生活的快乐历险,从来不会减少人寿保险公司的超额利润。这样的历险延长生命。享受嗅觉的乐趣是空旷的乡间给人的快乐之一,松树的香料,野花的芳香,雨水、太阳和土壤的化学刺激味,秋天芳醇的香气,还有臭鼬那难以抑制的臭气。

有一次,在一幢城市公寓中,居民们投诉连续两天没有暖气了。门房给炉子不断添加燃料,大力加热,可是居民还是继续抗议。暖气系统出了故障,主要管道肯定被阻塞了,因此那门房操起拨火棍,往管道里面刺戳,却激起了什么东西:里面传来一阵活跃的抓挠声。原来是一只臭鼬在抗议,然后那家伙慢吞吞地爬出来。臭鼬的抗议———它发出的臭气立即传到每个房间,而那些抗议臭鼬带来的恶臭的人,则匆忙逃出每个房间。

印第安人说臭鼬肉是一道美食。山狮和丛林狼频频尝试去抓住臭鼬,就暗示着它确实是珍馐。

在大草原上,有一个古老的笑话就说明了臭鼬的这种定义:“臭猫,就是那种用杆子去杀死时并不安全的动物。”可是,西北部的印第安人说可以用杆子来杀死臭鼬,还说用一根杆子锐利地重击其背部,麻痹神经行动结果,没有臭气。

在跟一个乌鸦族印第安人对话中,他向我保证说自己具有用杆子成功杀死臭鼬的能力,还说他计划再猎杀一只臭鼬来做晚餐。我要跟他共进晚餐。

他拿起一根杆子,邀请我一同前往。我告诉他说我打算沿着溪流而下,到下游去过夜,可是他根本也不听,坚持要我留下来。正当我准备好要离开的时候,他的全家,然后是部落中的一部人都前来抗议,因为他们计划第二天带我去看一个熊窝和一些河狸幼仔。这下子我就无法逃避了。

臭鼬炖肉端上来了。我感到比自己所摆出的样子还要庄重,但因为不想得罪这个部落的人,我就鼓起勇气尝了一口臭鼬炖肉。然而有些事情却始终没法完成:我尝试着把那块肉吞下去,可是它就是不会主动滑进胃里。这些印第安人一直在看着我,他们突然爆发出狂野的笑声,这下总算把我给解救了

我想知道,臭鼬背上乌黑之中的干净的白色分叉条纹,是否会让它在夜里被看见。这种可见度防止别的动物跟它发生冲撞,因而防止发生这样的冲撞后果?臭鼬昼夜巡游,这种清楚的黑白外衣可能是一种保护,防止它被误认为是别的动物。

臭鼬很容易落入陷阱。它是个愚蠢的家伙,几乎没有什么策略或猜疑心。对于攻击,它所采取的保护措施如此之好,它可以如此容易攫住另一种动物所保护的食物,以至于很少激动或迅速移动。它似乎从来都不匆匆忙忙,也不担忧什么。

我不相信自己错过了近距离观察臭鼬的机会。当然,我也从没打算让自己强行去冲撞它们。可是,我再三遭到它们的奇袭,并且好多天才恢复过来。

一丛灌木中挤满了臭鼬。当我跳跃到那丛灌木上面,它们就匆忙地逃出来,一哄而散,停下来,等我离开。我匆匆忙忙,因为它们拒绝被驱赶到更远处,我给自由让开路。

臭鼬并不是坏家伙,它们仅仅拒绝被粗暴对待,拒绝把盐撒在它们那羽毛似的尾巴上。置身于臭鼬领地上的每一种动物,迟早都要背离臭鼬而去,拒绝跟它发生任何联系。然而,臭鼬往往首先转身。

将要采取行动的臭鼬掉过头来,竖起尾巴。林中的每一种动物在遇到臭鼬的时候都会感到惊讶:“现在运气如何?”在这样的情况下,要么是别的动物用头获胜,要么是臭鼬用尾获胜。当臭鼬转过身来,这个世界就这样逃离。

捕猎者把两只打斗的臭鼬踢进小溪

我曾经见过的沙漠臭鼬是强有力的猎手。两只臭鼬还乐于在自己的猎杀物旁边摆出姿势来给我照相:一只臭鼬猎杀了一条一米五长的响尾蛇;另一只臭鼬则猎杀了一只沙漠鼠。可能有患上狂犬病的臭鼬,但我不曾见过它们,也不曾见过其在光秃的沙漠上荒废自己的生命的受害者。

臭鼬的性格和习性,显然随着它用来自卫的臭气进化到一种有效的状态而变化。如今,它行动缓慢而愚笨;以前,它或许在精神上很警惕,在身体上很能干。它的亲戚水貂、鼬鼠和水獭都具有非凡的力量。同时,它的这些亲戚都拥有讨厌的气味,尤其是水貂。而在同类中,臭鼬唯一使臭气成为影响广泛的防御手段。

臭鼬似乎起源于亚洲。可能在大约一百万年前,它们越过从西伯利亚到阿拉斯加的大陆桥来到了美洲。在西部的那些州里,人们在化石沉积物中发现了非常古老的臭鼬化石。

有一天,跟我一起在野外扎营的一个设置陷阱捕猎者呼喊“赶快”,同时他冲上来,抓住帐篷门帘,消失在一片树丛后面。因为这是完全清晰的傍晚,他这样抓攫帐篷门帘,还疯了似的匆忙离开,都暗示了他匆忙横行的可能性。可是我从不过于迅速地提问,而且这一次还没有机会提问。

当我环绕着树木而行,我看见前面有两只打架的臭鼬被那个捕猎者分开。两只臭鼬因为他多管闲事而恼羞成怒,便转而朝他进攻,但他躲进帐篷门帘,臭鼬们几乎无法实施攻击。于是,它们又重新开始打斗,咬啮、抓挠、四处滚动,此时那捕猎者冲进来,把脚插进它们下面,用腿一摆,将它们迅疾地抛进空中。它们溅落到小溪之中,然后在水中分开,游到小溪对岸去了。

第二天,一只臭鼬从营地下面的树林中走出来,沿着柳树林中的小溪一路进食,然后越过外面的一条通道而离开。我对它观察了一个小时或更久。

起初,我认为它是一只幼仔,便开始接近它。可是当我还在安全的范围内,我就举起野外双筒望远镜观察它,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然而,我因为它是幼仔而感到满意———因为它允许一只甲虫夹痛它的鼻子,蚂蚁麋集在它的全身,它才停止了挖掘蚁丘,它逮住的一只耗子咬住了它的脚。

它从草根中间挖掘并吃掉甲虫、蚂蚁、蛴螬,找到一只不新鲜的耗子,从一根树桩旁边获取蛴螬,大快朵颐地吃掉整整一群毛虫。然后,它开始蹒跚着步子穿越开阔地。在那里,它擅长于捕捉蚱蜢。它通常用一只前爪捉住这些跳动的昆虫,而在其他时候,它则用两只前爪或牙齿来捕捉。

它似乎没有怀疑附近有任何危险,也没有停下来四处环顾。没有别的臭鼬临近。它笨重地回转过身来,走向柳树林,在那里,它遇见了那个捕猎者。他们面对面停下来,隔着一人宽的距离相互对峙。那只臭鼬期待捕猎者和它所遇见的一切都迅速撤退,或者躲到一边让路,而它面临的对手并没有这样做,它似乎很惊讶。

等了一分钟,那只臭鼬就以常规速度掠过那捕猎者而匆匆离去,且从不曾抬头看一眼。

像河狸一样热爱家园

一场干旱持续了几周,严重影响了河狸的生存:水道几近干涸,使得它们无法运输食物———山杨。它们面临选择:要么告别老家,迁居到水源更丰富的别处;要么留在老家,但必须付出艰辛的劳作来扭转这种尴尬的局面。河狸们毅然选择了后者。它们开始秋收,着手清除溪流中的障碍,将其转变为适于漂送木头的深水道。然而,一块大圆石阻塞了它们试图漂送的所有木材,就在它们尝试陆路运输的时候,一只山狮发动突然袭击,迫使其重新回到水中。于是,它们就采用这样的方式来突破那块大圆石的阻碍……

持续的干旱,使河狸聚居地的水源减少

古老的莫兰河狸聚居地的河狸面临着一个运输问题。它们至少需要收割三百棵山杨来作为冬天的食物供应。但不幸的是,由于它们以前的过度收割,再加上最近的一场凋萎病夺走了附近每一棵可用的树木的生命,致使附近的资源几近枯竭。如今,它们最可能用作食物的树丛距离较远,位于上游四百来米之处。在通常的情况下,这四百来米的运输路程对于它们几乎是小菜一碟。

然而,一场持续了几周的干旱让溪流的水量大为减少,使其成了一条浅浅的小溪,水位如此之低,致使众多障碍物阻塞了水道。河狸们要把这种尴尬的局面转变成可以运输树木的深水道,就要付出大量的辛勤劳动,仅仅在一个地方就会消耗河狸———这些甚至堪称“我们的首席工程师”的技能。

就在那个山杨树丛下面,以前的一个毁坏的河狸聚居地的三道堤坝留了下来,横跨在溪流上。然后在其他地点,一堆拥挤的圆木、一个大型沙洲、一些柳树丛和一些较小的废物堆阻塞了水道。这些都还不算,最大的障碍物莫过于一个长约九米的狭窄地段,在那里,溪流几乎枯竭了,消失在大圆石中间。只要低低的水流流动,岩石就对于漂送木头形成有效的阻塞———严重妨碍了河狸们把已经割倒的树木漂流下来。到那时,我还看不到河狸们采取有效的措施,让那些被切割的山杨圆木突破那个障碍。

距离这个河狸聚居地的主要池塘约四百五十来米处,还有一个山杨丛,然而从那里和池塘之间,横亘着两道冰碛山岭。尽管在尝试把山杨拖拽这么远的距离这一方面,河狸们可能技巧娴熟,但毕竟收获时间已经延迟了很久,加上重重的危险,这两个因素会妨碍它们的行动。因此,它们不得不做出选择:要么通过水路运输,将自己的收获物带到池塘;要么移居到另一个靠近那里的新家园。

我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看看它们究竟会采取何种措施来解决这一难题。河狸对家园的热爱,会鼓励它们克服种种严峻的困难,跟迁移到别处,并在那里建立新家园相比,要克服如此的困难进行运输,常常需要付出更多、更艰苦的劳动。对家园的热爱,可能产生了这样的特点和这样的表达方式———“像河狸一样劳动”。然而,“像河狸一样热爱家园”是更正确和更有价值的描述,应用到河狸或人类的身上,也是一种光荣的体现。

河狸拥有一个永久性的家园。这些河狸所栖居并且热爱的莫兰河狸聚居地,以前曾有好多代河狸祖先生活过。这里肯定有传统、受到尊崇的团体和紧密的联系,这些因素年复一年地将它们团结在一起。它们用泥巴和树枝搭成粗糙的房子———外观上跟很多原始人类的棚屋有异曲同工之妙,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还时常得到维修。这样的房子不断扩大。每当有必要,河狸们还会加高、加长原来修筑的堤坝。一个河狸聚居地就像人们建造的村落,能看到无数的附加物和改进之处,可是它极少被居民们放弃。很多年来,莫兰河狸聚居地拥有无数的河狸居民。有一年秋天,河狸们割倒了七百多棵山杨,通过漂浮运输的方式而进入池塘,贮存起来作为冬天的食物供应。

在这个河狸聚居地,点缀着七个池塘,它们组成了一个池塘群,形成一条自然的大道———弯曲的溪流和开阔的水道抵达这些池塘,罗林福克溪穿过幽暗的松林维持着这些溪流和水道。河狸建造的房子就坐落在中央的那个池塘里,其直径大约九米,顶端生长的柳树过于茂盛,看上去密密麻麻,这座房子实际上已形成了一个树林覆盖的小岛。周围的水域映照着朗斯峰幽暗的森林和白雪皑皑的峭壁,而在夏天,池岸五彩缤纷,鲜花盛开,红色的飞鸟百合和蓝色的裂龙胆时常可见,呈现出优美的景色。

河狸们克服困难,清除水道中的障碍

随着九月过半,聚居地的河狸还不曾为过冬做准备,然而对家园的热爱依然控制着它们,让它们不曾离开和放弃这里。也许,它们还在等待干旱结束,到那时,一条满盈的溪流会消除罗林福克溪的水道中的大多数障碍物,那样就会使得运输工作相对简单了。

最后,在附近其他河狸聚居地开始秋收和修理工作的一个月之后,这里的河狸才开始着手工作,它们懒懒地将堤坝升高了十来厘米,然后从池塘底部清淤,用挖掘出来的泥巴来覆盖自己的房子,使其增高了几厘米。然而,它们依然丝毫没有显出要收割山杨、为过冬而贮存食物的迹象。

九月下旬,我才发现它们开始在上游收割山杨丛,准备将收获物通过水路运往池塘贮存起来,不过这些工作才刚刚开始。工作中,它们忙碌地使用爪子、牙齿和尾巴。从它们显示的情况来判断,肯定有十几只或更多的河狸一直在不停地工作。它们切割倒了一些直径约十三至二十厘米、高度约四点五至六米的山杨。由于长途运输的需要,这些山杨被切割成了约一点儿至二点一米长的小段,上面的一些粗枝也被咬断了,以方便运输。

然而干旱还在继续,河狸们开始着手将溪流转变成深水道。它们先是咬倒一丛几乎充满了溪流水道的柳树,将其抛掷到岸上。它们穿过那堆一点二米的圆木,切割出一个直径接近四十厘米的洞孔。它们还对沙洲障碍物进行了从头到尾的开凿,并轻而易举地凿出了一条十几厘米深的水道,在这条水道中,水流冲走了沉积物,因此充满了水。在一道旧堤坝中,它们还修建了一条六十厘米长的通道。几年前,曾经一个活跃的河狸群体生活在那里,不过一个带着钢夹和炸药的捕猎人的到来,摧毁了这个聚居地。他大肆猎杀那些河狸居民,取其皮毛,因此到现在,那里的河狸居民所奉献的皮毛外衣,肯定早就被人类穿旧了。

收割工作艰苦地推进。在整个秋天的切割工作中,莫兰河狸聚居地的河狸们苦恼于那些倒下的山杨———它们要么靠在大圆石上,要么跟伫立的枯死的针枞的粗枝纠缠起来。在这些山杨中,有两三棵是从离底部三十至六十厘米之处被切割倒的。然而,为了把道路清理的畅通,河狸最终还不得不割倒一棵针枞。

这些河狸做出的工作,虽然历尽了千辛万苦,却也说明了它们通过合作来克服困难的方法。当它们需要完成任务的时候,它们的互助、技能和紧密地应用于工作,就给予了它们很多闲暇———它们有一半时间在游荡。然而,它们逐步建立起了不朽的杰作:沿着溪流改变了当地的地形,这些杰作将会持续好几个世纪。

在河狸们搬运这些冬天的食物供应之前,它们先清除掉了挡在那丛山杨和水道之间的所有枯木和倒下的粗枝,这段距离长达好几米,然后,它们将一些切割成一段段的绿色树木滚动和拖拽到溪流之中,开始将其漂浮而下,前往它们的池塘。在这样的搬运过程中,两三只河狸就像船工那样工作,在后面驱动木头前进,让其不断移动。然而,就在水道中的一丛柳树前面,这一段段木头遭到了严重堵塞,无法沿着水道顺利抵达池塘。尽管我不知道究竟是哪只河狸下达了命令,然而再也没有木头从上游漂运下来,直到这些河狸清除障碍、突破困境,才又重新开始运送木头。我所看见的发生在河狸聚居地的这些行动和其他行动,导致我相信:每一个河狸聚居地的活动都是在一个领导者的指导下进行的,然而我尚不能充分判定这一点,无法将其作为事实来进行陈述。

河狸们付出辛苦,是因为热爱家园

在河狸们工作了十六个夜晚之后,水道完全被清除到了下面的那块大圆石障碍前面。那个障碍物下面的溪流又窄又深,且一直通往河狸房子,能漂浮的木头比河狸们所能漂浮的还大。如果能突破那块大圆石的障碍,对于它们如今正在等待的收获物,那么完全就有了良好的水路运输途径。

连续好几天,我都从我的小木屋走向这个池塘,去看看河狸们是否已经把山杨贮存起来当作冬天的食物。然后有一天,我在不经意间看见一根细枝从水中突出来,上面飘动着三片金色的叶子。河狸们通过某种手段,将一根圆木弄过了那块大圆石的障碍,惊喜之余,我连忙赶往罗林福克溪,去查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原来在那里,两段木头堵塞在大圆石之间,其他木头则搁浅在岩石上,一堆小木头就那样放在岩石上面的水中。

第二天,我重返此处,发现河狸们将其中的一些木头弄过了大圆石。很显然,它们很是辛苦了一番,才将这些山杨从水里弄出来,沿着溪岸推动,并拽着它们绕过了岩石,再将其滚回溪流。不过我还发现,留在岸上的一根圆木上血迹斑斑,附近的草丛上还留有一簇褐色的皮毛,这说明这里发生过悲剧。那里的足迹是这样显示的:当那些劳动的河狸正在忙碌着拖拽木头之际,一只山狮悄悄潜近了它们,那个家伙发动突袭,当即捉住了其中一只河狸,并将其猎杀。

山狮的这次劫掠或运输困难,或者是这两个因素,都迫使河狸进一步改进水道。于是,切割树木和漂流木头的工作暂时停了下来,所有的河狸都去参与劳动,竭力改造溪流,使之可以漂送木头。这个计划是要建造一条新的水道,绕过那个布满大圆石的地段。然而,预备工作甚至比挖掘水渠所需要的工作量还要巨大———这就是要在水道上游几米之处构筑一座堤坝。

幸运的是,附近有大量现成的材料可用。河狸们利用溪流底部的石头、树枝和在现场切割的柳树完成了这一建筑。这道堤坝长约五点五米,除了中心部分,其他都高约六十厘米,而堤坝中心高约一点五米,充满了水道的更深区域。

在北端,这道堤坝靠着一道陡峭的岸而建筑;在南端,堤坝通往泄水口。从这里开始,河狸们挖掘了新月形水渠———长约十八米、宽约四十五厘米、深约三十厘米,它形成了一条水道,完全避开了溪流中那个布满岩石、无法漂送木头的地段。在水道越过一个凹坑之处,水道两侧堆积起了大量夹杂着泥土的草皮,这样的努力,让水道中一路都流水满盈。河狸们修建整个建筑———堤坝和水渠,耗时还不到八个夜晚。

在这个建筑投入使用的第八个夜晚,二十三段小木头穿过水渠漂流而来。我发现有一根大木头卡在里面,但在第二天夜里便被移走了。在那道长约五点五米的堤坝形成的新水库中,有超过五十段小木头四处漂浮,等待被穿过水渠而轮番漂浮下去。在上游,在河狸们收割的那丛山杨中,有几十段被切割的木头,还有一些被割倒的山杨正被河狸们咬啮成合适的长度,以方便运输。几个夜晚之后,河狸们就把自己的收获物全部运回家了,运到了那座陈旧的岛状大房子附近。可食用四个月或更长时间的食物,统统被贮存在池塘底部。

河狸就这样劳动,只有河狸才这样劳动,它们用尽智谋和独创性来克服重重严重的障碍,还必须经历突发的危险———然而这一切努力和付出,都是为了留在自己的老家,是热爱家园的体现。通过共同的利益、目的和相互的努力,它们终于成功了,在莫兰河狸聚居地,这个团结的群体度过了又一个快活的冬天。

作者简介:

埃诺斯·米尔斯(Enos Mills, 1870-1922),美国自然文学家、博物学家、“洛基山国家公园之父”。他早年来到洛基山中定居,建立起朗斯峰客栈(现被他的后人辟为博物馆),充当自然导游,先后攀登朗斯峰近三百次。后来他还旅行到美国各州发表演讲、举办讲座,大力宣传对自然和野生动物的保护,不遗余力地促进美国政府建立洛基山国家公园。可以说,正是在他的力促之下,洛基山国家公园才得以在一九一五年开张。

在一九〇五至一九二二年间,他写下了多种关于洛基山的自然书籍,他在书中娓娓道来,讲述自己在野外与各种野生动物亲密接触的经历,让人备感亲切。在他的笔下,在平原上为生存而抗争的叉角羚、在干旱中克服困难采集食物的河狸、充分利用自己特殊武器的臭鼬等,无一不妙趣横生、栩栩如生。他的自然文学著作影响过好几代美国人,至今还是人们认识自然的重要媒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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