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关联理论视角解读张爱玲《倾城之恋》
2015-06-05邵金玲卜丽娜
邵金玲 卜丽娜
摘 要:文学作品多为虚构,但依然是对现实生活的提炼和再现。语用学理论同样适用于文学作品解析。作者在关联理论交际模式下探讨张爱玲小说《倾城之恋》中的人物对话,关联理论虽被广泛应用于解释大量语言现象,但文学篇章的解读仍然有待进一步探索。
关键词:关联理论视角 张爱玲小说 《倾城之恋》
1.引言
1.1关联理论之于言语交际的研究
关联理论由Sperber和Wilson在《关联性:交际与认知》一书中提出。该理论首先把交际活动归属为认知活动,认为言语交际是一种有目的、有意图的活动;说话人的目的或交际意图能被听话人识别,是由于他们对认知环境具有共识;也就是说,交际是否成功,就看交际双方对彼此的认知环境能否互相显映。(Sperber&Wilson,1986)关联理论具有广泛的应用价值,对文学作品、传媒语篇及翻译等不同形式及不同层次的语篇都具有较强的解释力(姜望琪,2003)。本文致力于用关联理论中的话语解析机制分析小说《倾城之恋》中典型人物对话,验证关联理论在解释文学对话方面强大的生命力,并通过分析引领读者更加深刻地解读该小说中人物的心理。
1.2小说《倾城之恋》简介
《倾城之恋》是张爱玲代表作之一,是唯一结局较好的故事。本书中人物对话所占比重较大。作者非常技巧性地呈现了一个寡妇和一个花花公子的爱情故事。现精选该书中若干有代表性的对话,通用关联理论交际模式进行分析对话,帮助读者进一步探求小说中人物的内心世界。
2.小说《倾城之恋》人物对话分析
2.1没有完整命题形式的对话
Sperber和Wilson(1986,1988,1995)认为,话语经常以碎片形式出现,从语义上看并不完整,此类话语的说话人提供他要表达的意图的证据,听话人则根据这些证据,结合“共有知识”推断出说话人意图。
对话1:(1)柳原道:“你瞧,海滩上。”(2)流苏道:“是的。”海滩上布满了横七竖八割裂的铁丝网……(3)流苏道:“那堵墙……”(4)柳原道:“也没有去看看。”(5)流苏叹了口气道:“算了吧。”(张爱玲,2006:271)
该对话发生于日军对香港实施轰炸之后,范柳原返回香港并找到白流苏时。句(1)范的话不完整,但基于两人有共同的关于此处的记忆即他们对认知语境具有共识,因此他成功达到交际意图,即提醒白这海滩之前来的时候是多美,现在却是满眼狼藉。白流苏领会其意,随即以同样的方式应道:“那堵墙……”同样是语言碎片,但因他们战前曾漫步于墙边,白与范对这堵墙都有共同美好的回忆。此话一出,范柳原即领会白流苏对这堵墙的完好与否的在意。尽管两人都言语简短不全,但因认知语境的互明而使交际成功。书作者张爱玲通过这段对白向我们展示了男女主人公战前战后说话风格的截然不同。战前话语多于调侃,战后更多了几分默契和真诚,纵然言语不多,依然心照不宣。
2.2语义不明的对话
Sperber和Wilson(1986,1988,1995)提出了最佳关联设想:任何明示性的交际行为都意味着本交际行为所传递的假设,具有最佳关联性。关联的第一原则(认知原则):人类认知倾向于最大关联相吻合。关联的第二原则(交际原则):每一个明示的交际行为都应设想为它本身具有最佳关联。对于语义不明,可能存在多种解释的话语,听话人总是倾向于选择理解时付出尽可能小的努力而获得足够语境效果的解释。
对话2:(1)柳原笑道:“你知道么?你的特长是低头。”(2)流苏抬头笑道:“什么?我不懂。”(3)柳原道:“有的人善于说话,有的人善于管家,你是善于低头的。”(4)流苏道:“我什么都不会。我是顶无用的人。”(张爱玲,2006:193)
这段对话发生于范与白首次抵港时。句(1)范直白表达自己对白的印象作为明示。他如此说是因为他多年旅居国外,回国后热衷于追寻中国女子传统特质。白的一些小动作,譬如与人交谈时喜欢低头,在范看来就是中国女性的一种特有美。在白看来,相较于“有的人善于说话,有的人善于管家”,善于低头着实不是什么优点。她的结论来自于她的语境认知即在中国传统文化下,女子低头是很寻常的事。因此此次交际并不成功,源于说话人和听话人有不同的语境假设,未能实现互明。
2.3含有比喻意义的对话
关联论中的语境是“动态的概念”,它在交际过程中得到不断的补充扩大,但语境的选择,调整与证实始终受关联原则的支配。说话人总是尽量使用在他看来具有最大关联的话语明示,帮助听话人以最小的话语处理努力获得最大的语境效果。然而有时非直接的修辞性语言往往比直白的说话更能收到这一效果。
对话3:范柳原在细雨迷蒙的码头上迎接她。(1)他说她的绿色玻璃雨衣像一只瓶,又注了一句:“药瓶。”(2)她以为他在那里讽嘲她的孱弱,然而他又附耳加了一句:“你是医我的药。”她红了脸,白了他一眼。(张爱玲,2006:209)
这段对白发生于范去码头接刚从上海返回香港的白之时。尽管对白中只有范一个人的话,但是白的神情及肢体反应使得交际成功。在话语(1)中,范说白穿着雨衣像药瓶作为明示,听到此话,白流苏的理解会依赖于她自身已具备的百科知识,即药瓶是盛药的容器,便觉得范有嘲讽她身体孱弱之嫌。然而随着对话的进一步推进,范进一步用另外一个比喻阐述了自己的交际意图,“你是医我的药”。听到此,白进一步调动百科知识,即药是用来治病的,可断出范看到自己就好像服了药一样,病好了,也就是范因自己而病,显然是相思成疾。到此为止交际成功。范用比喻手法,收效远远好于直言白语。从该对话可见,战前,两人的恋爱犹如游戏,注重言语上的谈情说爱。
2.4含有讽刺意味的对话
以上所提到的非直接言语表达的特点也适应解释讽刺性语言。说话者通常用讽刺手法表达与字面完全相反的真实含义。因此,对讽刺性语言的解读大多依赖于说话人和听话人的共有认知语境及彼时彼景的真实状况。
对话4:(1)当天他们送她出去,流苏站在门槛上,柳原在她身后,把手掌合在她的手掌上,笑道:“我说,我们几时结婚呢?”流苏听了,一句话也没有,只低下了头,落下泪来。(2)柳原拉住她的手道:“来来,我们今天就到报馆里去登启事。不过你也许愿意候些时,等我们回到上海,大张旗鼓的排场一下,请请亲戚们。”(3)流苏道:“呸!他们也配!”说着,嗤的笑了出来,往后顺势一倒,靠在他身上。(张爱玲,2006:220)
战后,白和范搬回他们香港的公寓。一天他们一起送完客后,范表达想结婚的意愿作为明示。据故事前面铺陈,读者都比较清楚白想嫁给范的热切和渴望,因此白流下幸福的泪水并以此表示应允。范得此反应,接着提出建议即宴请亲戚作为明示,白用话语(3)作为回应。这句话使范在理解时基于他的认知即白在家里一直是遭到讥讽和挤兑的对象而付出较多的处理努力,相对于直接说:“他们不配”,从而感受到白对她家人的厌恶,而达到反语的效果。从这段对白,读者可深刻感受到白的喜悦之情当有一份婚姻再次摆到面前及她对终于能在家人那里出一口恶气的痛快之感。
3.结语
通过在关联理论框架下对《倾城之恋》中较有代表性的对话进行个案分析,我们可以更加清晰地把握小说人物心理。对于有家却无容身之处的白流苏而言,她对这份爱渴望更多的是在为将来的生活追寻一种保障。对于范而言,渴望真爱却又不相信在现实生活中有真爱的存在,因此便视爱为游戏,与白流苏的恋爱之初,也是各取所需。尽管故事结局圆满,却饱含作者的悲切。因为促使两人走到一起的是一场战争和一个城市的沦陷,我们便能明白作者通过这样一个故事向我们揭示人与人交往的根本原因都是出于对自己的精神或者物质需求的满足。之前对该小说的解读和研究都是文学性的,将该小说置于语言学框架下进行分析是作者的大胆尝试。本文进一步验证了关联理论在分析文学对话中的解释力,同时为文学作品的分析提供了一个新视角。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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