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吹过圣士提反
2015-06-03梨落
文◎梨落
海风吹过圣士提反
文◎梨落
无论两人之间有过怎样的磕碰龃龉,和谐与美好依然是生活的主旋律吧,谁叫他们曾经一同心甘情愿走过爱情与婚姻这些步骤。海风掠过,余暇忽然就觉得心安了,仿佛放下了无数的念想。
危难时刻
出了火车站,余暇和梁一鸣刚踏上地铁站的手扶电梯,人群就黑压压地从后面涌来,有人惊恐大喊,“砍人啦!快跑啊!”
恐惧迅速弥漫,余暇和梁一鸣也跟着人群往下飞跑。因为各自提着行李,他们没有牵着手,很快便被冲开了,突然,余暇被后边的人用力一推,高跟鞋一个不稳,她便摔在了地上,右脚一声脆响,疼痛袭来,余瑕心道,糟糕,肯定是脚崴了。
奔跑的人群都自顾不暇,没有人注意到她,甚至有人从她的大腿上踩过,疼得入心。她绝望地四处搜索,看梁一鸣到底在哪里,什么时候能回来救她。
正当余暇不知所措,有人从背后用力提着她的两边胳膊冲过了人群,把她连拖带拽地带到了边上。
从天而降的救星让余暇感激万分:“老公,在危难时你果然没有放弃我。”对方喘着气,脸从她背后转过来,和她四目相对,那人一下子呆住了。余瑕的表情也刹那间凝固了。
不是梁一鸣。竟是资淞。
他呆了一下便反应过来,看看她红肿的右脚,二话没说抱起她,跟着人群朝地铁站大堂跑去。
地铁的大喇叭反复播放暴徒已被警方制服的消息之后,始终死死拽着挎包的梁一鸣从如释重负的人群深处走出来,从资淞手里接过了余暇。
梁一鸣握着资淞的手热泪盈眶:“谢谢,谢谢!谢谢你救了我老婆!”
资淞连连摇头:“不不,这种情况换了谁都会救。救人是本能。”
本能?自顾逃命才是人的本能。余暇坐在地上,冷冷地看着两个大男人之间的客套。
如鲠在喉
梁一鸣在洗澡。他的手机微微震动,余暇打开看。
方怡来了一条新微信:“刚刚才哄小女儿睡着,大女儿又吵着要我给她讲故事。老公根本不管,打麻将到三更半夜。”紧接着,又来了第二条,“真羡慕你太太。”后面带着一个微笑的表情——这个表情多少带点儿言不由衷,在余暇看来。
方怡的事余暇略有所闻。
她是梁一鸣的前任女友,富家女,难免有公主脾气。两人磕磕碰碰多年,终究是分了手。后来她嫁给了一个普通男人,很快生了一个女儿。上个月,她刚生了二胎,还是女儿。公婆和丈夫的脸色不好看了,对月子里的她爱理不理。她无人可诉,便常常找梁一鸣牢骚一番。余暇顺手翻了几页聊天记录,没有任何敏感言语。来来往往一问一答,一人吐槽一人安慰,反而像多年的老朋友。
让余暇有点儿小高兴的是,七八页的聊天记录,方怡在字里行间无不透露出对梁一鸣太太的羡慕。
余暇满意地合上了手机,刚想站起来去倒杯水,红肿的右脚却提醒她今天在火车站发生的事。尽管后来梁一鸣背着她到医院,鞍前马后地忙里忙外,可她始终像是在心里种下了一根刺,不碰不觉得,一碰才发现还是挺疼的。
梁一鸣从卫生间出来,余暇对他说:“方怡给你发微信了。”他“哦”了一声,在余暇对面坐下。
窗台边的小圆桌旁,两人一边喝茶一边正儿八经地说事,都刻意没提火车站的事儿。余暇说旅游的那几天睡得不好,得去书房按摩一下筋骨——那儿有一张具备26种功能的硕大按摩椅。梁一鸣就上床阅读一会儿,安心睡去。
市中心140平方米的房子,被钟点工打扫得犹如宾馆般干净整洁,多少人对他们现在的生活梦寐以求。余暇却有种想冷笑的感觉。心里有百般滋味,如鲠在喉。
不是同学那么简单
“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任何时候,我都会在你身边。”两年前,梁一鸣向她求婚时郑重承诺。
“你这么笨,跟着我就好了。”十年前,资淞总是喜欢双手按在后脑勺,用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眨着眼睛对余暇说。
那时的资淞俏皮而狡猾,跟如今的他截然不同。
此刻,他正小心翼翼地把鱼刺挑出来,把鱼肉放她的碗里,俨然一个二十四孝丈夫——她是资淞的妻子,带点儿冷艳与高傲,对资淞的殷勤与呵护习以为常。
余暇微笑着对资太太说:“资淞真细心,你可真有福气。”资淞抬头看了一眼余暇,眼里深不见底。
资太太用餐巾轻轻抹了抹嘴唇,指了指碗,对余暇微微一笑:“他要是敢放鱼刺在这儿就完蛋了。”
幽默得带点儿疏离。余暇也礼貌地笑。
梁一鸣这时举起了酒杯。他才是这场饭局的主角,特意邀请资淞夫妇吃饭表示感谢。他站起来对资淞说:“兄弟,还是得再敬你一杯。要不是你,我老婆……真不敢想象。你这大恩人还是我老婆多年未见的老同学。缘分,真是缘分,这种场合都能重遇上……来,喝一杯。”
两个酒杯脆响一声。梁一鸣伸手夹菜,资太太保持着优雅的姿势低头吃鱼。资淞坐下时看着余暇,余暇也看着他。
梁一鸣和资太太都不知道,她和资淞曾经不是同学那样简单。
唯一会陪你来钓鱼的人
2005年的秋天,余瑕开始偷偷地观察那个叫资淞的高高瘦瘦的男生。
那天她从球场边路过,刚好他的篮球丢了出来。也许是为了让他记住自己,余暇捡起球,然后用尽全力扔过去……
后来她始终无法忘记那个动人的画面:球狠狠地砸他脸上了,他流出了两行鲜红的鼻血……
此刻余暇在池塘边站着等资淞。他背对着光朝她走来,闪闪发光,如此美好,一如当年。
在这之前,余暇曾亲眼目睹资太太对待资淞的跋扈。她责怪他没有提前买好电影票,资淞平静地申辩了两句,她便生气地打开了行进着的轿车副驾驶车门。资淞一个急刹,她怒盯着他,下车,走到驾驶座把他拉了下来,自己坐上去,然后车子绝尘而去。
资淞由始至终一言不发,配合地任她安排。也许,他已司空见惯,也习以为常。
彼时,余暇从路边的生态果棚走出来,刚好目睹这一幕。她忽然觉得很心痛——当年,自己多么乖巧、多么体贴,曾是百般迁就,唯恐委屈怠慢了资淞……
资淞提着鱼箱和器具走到余暇面前,摊开两张折叠凳,示意余暇坐下。他三下两下把其中一支鱼竿打开,调上了鱼饵,递给余暇:“这么多年,你还是唯一一个会陪我来钓鱼的人。
他的语气有点儿黯淡。余暇接过鱼竿,用力一甩,把鱼钩甩进了水里。
资淞很快也做了相同的动作。傍晚的池塘四周寂静,只有蛐蛐低鸣。余暇看了一眼资淞,他沉静地盯着池塘。
她很想问:这几年你过得好不好?可她看着水浮子,始终没有问出声。
他没有再打来
他过得不好。
虽然他始终没有说出来,但从他紧锁的眉、夹着烟发黄的指尖,还有资太太对他爱理不理的态度,余暇猜到了。
从那时起,资淞常常约她一起吃饭。可饭桌上,他一言不发,余暇也不敢乱起话头。曾如此深爱的那个人,也许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伴。
梁一鸣每晚都加班,也总有一大堆不休息不回家吃饭的理由。偶尔余暇还是翻看梁一鸣的手机,方怡还是时不时就找他倾诉。
余暇任职的学校放暑假了,她有大把大把的时间睡觉、发呆、胡思乱想。这晚资淞又约她吃晚饭,之后去看电影。在漆黑的电影院,资淞突然捉紧了她的手。她一惊,本能地缩手,他握得更紧……余暇的心砰砰乱跳,不知如何是好。
一声巨响,无数金刚从青山里飞奔出来,地动天摇。大制作的《变形金刚4》把余暇从发呆中拉了回来。她顺势狠狠抽回了手,双手在胸前合十,惊恐地看着镜头。资淞再次把手伸过来,余暇巧妙避开,站起说:“我去上个厕所。”
上个厕所便一去无回头,余暇惴惴地撞进了人头攒动的超市。她时不时紧张地看看手机,若资淞打给她,她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可资淞没有。直到影片结束,直到第二天,第三天,第十天,第二十天,他都没有再打来。
圣士提反的璧人
一个月后,梁一鸣的“大项目”完成了。余暇的暑假还没有放完,他自觉地陪余暇逛这逛那、吃这吃那,心甘情愿在美发店的长凳与美容店的沙发上等她若干个小时。
他还带她去旅行。刚好大学同学组织毕业五周年聚会,在香港,余暇便欣然前往。
在香港赤柱海滩的堤上,梁一鸣去买饮料,让余暇在原地等。
赤柱海滩的另一个名字是“圣士提反”,海水干净、沙滩整洁,还可以看到海里的帆船。海水像绿宝石一样发着光。
余暇看到,在沙滩上,一位美丽的女人戴着沙滩帽,提起裙子在水里走着。后面的男人,一手提着女人的鞋子,一手为她撑伞。偶尔,他放下伞,用挂在胸前的单反为她留住美丽一刻。两人笑意自然,琴瑟和鸣,俨然一对璧人。
正是资淞和资太太。
无论两人之间有过怎样的磕碰龃龉,和谐与美好依然是生活的主旋律吧,谁叫他们曾经一同心甘情愿地走过爱情与婚姻这些步骤。所以就算中途有人走上歧路,只要及时回头,仍不失为一个好的旅伴。
就如方怡昨晚发来的全家亲子照——调皮的大女儿骑在爸爸的胳膊上,妈妈抱着胖嘟嘟的小女儿对着镜头甜美地笑。
海风掠过,余暇忽然就觉得心安了,仿佛放下了无数的念想。
次日清晨,在酒店,余暇睡醒去上厕所。梁一鸣突然醒了,发现身边没人,大叫余暇的名字。余暇在厕所应了一声后,他又继续沉沉睡去。
微不足道的细节,就是一对布婚夫妻的相伴。也许,和他这样走到银婚金婚钻石婚也无妨。既然谁也不是谁的上帝,那么,就让自己做生活的真主,安心享受人生每一步。
编辑/魏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