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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思

2015-05-30刘家朋

参花(上) 2015年11期
关键词:王三好友母亲

胶东半岛这一带,到阴历四月底和五月初,是杏子烂熟的季节。那圆圆的黄里透红的杏子酸里透甜,吃起来清心可口,让人回味无穷。初上市,那可真是一桩好买卖。这天上午,阳光灿烂,鸟语花香,石学正在院中修理他从脱谷机上卸下的破旧零件,打算修好脱谷机为麦收做好准备。忽然街坊王好友来到他家。论年龄,石学比王好友大五岁。王好友见了面便激动地说:“石大哥,你先别忙活,我跟你说点儿事。”

石学急忙放下手中的活,纳闷地问:“什么事,兄弟怎么这样激动?”

王好友兴致勃勃地说:“啊也(当地土语),南方杏子的市场价格真不错,刚才李家洼村的李祥来奔(奔字,用在这里也是当地土语,是邀请的意思)我了,说让我再奔奔你,意思是想和咱们共同合伙用大型车往南方贩运。依我看,这买卖准挣钱,咱就大胆地捞一把吧!”

石学见王好友那兴奋的样子,本来心里有意思干这买卖,可是,一听是和李祥合伙,不禁眉头紧皱,半天不说话。

王好友扫兴地问:“怎么,大哥,你凭到手的好买卖不想做?”

石学疑虑地说:“倒不是大哥凭好买卖不想做,能发财的事,谁还不想……”说着,双眼朝屋子那边示意一下,“好吧,咱到屋里说吧。”二人不声不响地共同走进屋里。石学洗了洗手,取了两个马扎,让王好友坐下,他也坐下,然后很郑重地说:“兄弟瞧得起我,来约我同做生意,这我打心眼里感谢。但我要提醒你,买卖好做伙难搭。做这样长途买卖,花本钱很大的,这可不是三把韭菜两把葱,财即便全破了,伙家们说到家也不过还是十几块钱或几块钱的事。做这样的事,除了伙家们都得把心安正了不说,最好还得有个头脑灵活的人擎头才行。”

王好友焦急地说:“哎呀!人家李祥一直和南方人做买卖,这不,前几天又往苏州倒腾一次杏,挣了好几万呢!他既然有这个能力,就让他领头便是。”

石学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事情可不像你说得那么简单。”

王好友又不解地问:“怎么,大哥不相信我的话?”

石学没有吭声。

王好友又问:“那么,大哥是瞧不起我和我这个朋友?”

石学把头一摇,只是不说话。脑门皱着,心有所思。

原来,石学和李祥从小学开始至初中一直是同学,对于李祥少时的为人情况,石学最了解。王好友却不知道。在石学心目中,最最令他佩服的就是李祥那股子闯劲和不甘心落后的精神。记得十二岁那年,有一次在校上体育课,老师教投弹,老师教完,大家比赛,因李祥当时体弱,比赛完毕,竟是最差的一个。李祥心里好生不快。 有一大同学见李祥冷着脸,故意逗他道:“唉,唉,祥呀,祥呀!你不行哟!”李祥当场落下泪来,说:“谁不行?你才不行哩!咱们敲锣看下回。”从这天起,李祥一有时间就锻炼,在学校用弹投掷,回家就随便找块石头、木棒之类训练;胳膊肿了消,消了又肿,一直坚持不懈。两个月后,体育老师又一次组织同学们比赛,李祥终于名列前茅。

对于李祥的处事为人方面,石学也是佩服之至。

石学想起:那年夏天,一个星期日,李祥去村往东五里外孙家庄村舅舅家玩儿,回来走至半路时,远远只见一位中年妇女,手攥一根长杆探路而行,此人本是先往西北方向走,可是走着走着,她却又走向东南方向。李祥胆大,心想:这定是盲人迷路,不如到近前问个明白,然后送她一程。走到近前一看,果然是位盲人。李祥问:“大婶,您要到哪里去呀,是不是迷路了?”那大婶听见有个男孩子跟她说话,急忙站住:“哎呀!小伙子,我是北面十五里以外的姜家窑村的,这摸不上正路了。”凑巧姜家窑村李祥有两个同学,提起这两个同学,大婶连忙点头说,知道知道,并把两个人的家庭境况说了出来。李祥急忙说:“大婶,姜家窑在北面,可是,您一开始往西北走,现在又往东南走起来了,看来您是真的迷路了,这样吧,让我送送您好吗?”大婶说:“哎呀!那敢情好!”李祥扯起大婶的探路棍,引她上了通往姜家窑的正路,一直把大婶送到了家中。大婶全家人都感谢不尽。后来,这事又传到了学校,全校师生都对李祥赞叹不已。

然而,就在同学们既佩服又尊重他以后,李祥却做出了让同学们大跌眼镜的事。

原来李祥虽体育成绩名列前茅,学习成绩却迟迟跟不上去,每次考试,成绩总排下游。初中三年级的夏天,有一次考数学,六十分及格,他竟然只考了五十分。下课后,他的同桌—— 一位体质较弱的男生激励地说:“李祥,你得努努力呀!下次争取考及格呀!”没想到,李祥此时却仗着体壮如牛,竟把眼一瞪:“去你娘的吧,你学习好有个屁用!”说罢,照那位同学脸部就是一巴掌。

石学从小就聪明,学习成绩总占上游,而且喜欢读些课外书,遇事极善分析研究。从此,不管李祥多么有闯劲,也不管李祥对他人多么关心,石学佩服归佩服,但是平心而论,他总感觉李祥这是虚伪的,好像舞台上的演员,台上一个样,而台下又是另一个样。凡遇需要合伙的事,石学总不愿和李祥凑在一起。平时见面,也不过就是简单地寒暄几句而已!

“大哥。”王好友见石学一直不言语,心里有些焦急,“你怎么回事,能干,你就说能干,不能干就说不能干,到底有什么顾虑?”石学说:“对不起兄弟,这桩买卖我不能干。并非我瞧不起你。你不知道,李祥和我从小是同学,我对他再了解不过了,这人为人不行。”

王好友闷声问道:“怎么个不行法?”

石学说:“不学无术,不管做什么事全凭一时心血来潮。并且无术中又想充能,反显虚伪,你说还能怎么个不行法?”说着,便把李祥在校时的一些事跟王好友大概说了一下。

王好友说:“大哥,不能这样想,小时候的事归小时候,人家现在是大人了,为人处事都很不错的。”

原来,李祥的父亲在县城工商局工作,因嫌在城里住耗费大,就让老婆孩子住在乡下的老家。李祥是父母的独生子,父母对他溺爱得很。十六岁那年,李祥初中毕业,不愿再升学,于是回家帮母亲种地。父亲每月都有工资拿,他们母子种地又有收入,再加上饲养些家畜家禽,日子过得很是自在。在李祥刚辍学那几年,母亲不舍得叫他干重活,但李祥却很孝顺,总是帮母亲干这干那。十八岁以后,他长成了一条五大三粗的虎汉,从家里到山里,里里外外一应杂活全揽在自己身上,不舍得让母亲受累,只让她在家做点饭就算完事。一年秋天,到收花生的时候,李祥又像以往那样,用犁具把花生从地里耕起来,再自己一个人逐个打扑净泥土,拾掇到一块儿。待到半干后,又一个人用牛车往场院拉。不想,那年他家种的花生特别多,又赶上大丰收年景,他就有些忙不过来了。母亲见他太劳累,实在于心不忍,便就去地里,要帮他忙活。待母亲走到近前,他便问:“妈,您来干啥?”母亲见他正在装车,忙得汗流满面,就说:“看你累成这样,娘来帮你装装车。”不料,李祥却满脸不高兴,说:“噢,你想来装车啊,你能干,那就自己干吧,我不干了!”母亲惊疑道:“你怎么了?”他说:“养儿没用,让母亲下地干活,还要儿子干啥,不叫外人笑话?!”母亲见他那生气的样子,知道他脾气倔犟,只好依从他,便回家去了……

“大哥呀!这买卖你不干归不干,可别冤枉好人。”王好友接着说,“人家家风好,大人好,孩子也好。像李祥这样的孝子,可说是世上罕见,他能对母亲那么好,对朋友肯定也错不了。你不要多想,咱们就合伙捞一把吧。”

石学摇着头说:“不行,他的长处再多,也未必能行。你说李祥的这些长处,说不定都是他为了虚荣爱面子。人凡事要想真的好,必须有一定的理论知识武装头脑,真正做到把自己的利益和他人的利益融为一体,然后反复加以思考,得出可行的措施,这样做出的决定才真正可靠,要是只从顾全面子出发,最终有事伤害到面子的时候,还是要出问题的。”

“哎!”王好友不服气地说,“大哥,人没有个十全十美。咱们和他做买卖,做一次算一次,遇事随机应变就不会有什么事,像你这样对朋友要求这么严,前怕狼后怕虎的,怎么能做成大事呢?”

可是,石学还是觉得不妥,一直犹豫不决的。王好友便反复撮合,石学拗不过他这份情,而且觉得王好友说的也有一定道理:和别人合伙做事,如果对他人要求太严,确实什么事都很难成,便只好答应和王好友共同去李祥家商量这事。

临近中午,外面依然是阳光灿烂,鸟语花香。在王好友的催促下,两人共踏一辆三轮车,披一路春风,穿越柳荫掩映下的乡村公路,一会儿工夫便到了李家洼村,然后拐弯抹角来到李祥家门前。

一进李祥家门,石学不觉为之惊奇,仿佛进入了奇丽的宫殿:看正屋,是一所一楼一底的四开间中央起脊的砖瓦房,屋脊是枣红色瓷瓦片和水泥混合筑成,间隙间雕有精致的花草图案;东边造型如龙头,西边造型似凤首,龙凤却又巧妙地相互回视;房坡上的瓦也并不普通,全是浅红色的细瓷铸成;那前窗三个、门一个,制作也非同一般,都是城市流行的新样式玻璃窗、玻璃门;为防风雨,房檐向外加筑了四尺半宽的厦檐,前有四根明柱支撑;那明柱大约直径一尺二三,前脸均由白色细瓷片砌成,从东往西依次为梅、兰、竹、菊的图画。柱子的其他三面则全是枣红色瓷砖砌成。墙面是用白灰新抹的,雪白雪白的;院子是由水泥刚铺的,光滑得很;东边有放杂物的厢房,西边有晒粮用的平屋。那墙边皆有一处如半铺炕大小的花坛,内有月季花、石榴树之类。月季花盛开正浓,石榴树也吐出紫嫩的胚芽,它们共同在向人们汇报着春色……“壮观矣!华丽矣!真是神仙居住的地方!”石学看着看着,不由赞叹起来。他本是位高中生,闲来极爱看书学习,毕业后常给报社、杂志社投稿,也算得上是个文人,能让他赞叹应当说实在是不错。

“怎么样?人家拾掇得不错吧?”王好友见石学赞叹,也激动起来。石学随口应道:“行,这简直太行了。”王好友便告诉石学:李祥这几年就是靠贩水果发起来的,把房子建得这么漂亮,还买了一辆十来万块钱的轿车,银行里还有存款!此时,石学打心眼里佩服李祥了。

一会儿,走进屋里,石学环顾四周,禁不住又失声夸赞:“阿也,装修得这般好也!”只见明间八只彩灯悬空,状如大西瓜一般,围一簇;外缘又排列着若干小彩灯,围成一个大的圆圈。那天棚全由贵重的胶合板装修而成,色泽朱红,在正中部分又巧妙凑成莲蓬形的凹槽,彩灯即在正中央。那四处墙壁、窗边,均是胶合板装修,色泽与天棚相似,甚是美观。北墙镶有大型威武的八骏镜面,南墙挂着几幅文雅的名人字画,文武相称。看地面,皆由带红色花纹的大理石拼凑而成,并且还按五方砌成五朵莲花。其他如电冰柜、高级沙发、彩色电视机等贵重物品,尽皆有之,无不安排得壮观得体……

“来,来来,你们坐,你们坐。”李祥母亲从厨房走出来,热情地和石学、王好友打招呼,给他们拿凳子。石学顾不得细看下去,赶忙称呼:“大娘您好!”一边说,一边坐下,他们三人便共同闲聊起来。原来,石学从前在市集上见过李祥母亲,只不过当时不知她和李祥是母子关系罢了。她还是和从前那样和气,那样温存。她笑着对石学说:“哎哟,不禁混呐,转眼都长成大人喽!”接着问石学多大了,又问在家干些什么,还问找对象了没有……石学一一作了回答。问起李祥的婚姻情况,她高兴得眉开眼笑,“哎哟,订下啦!我那儿媳可好了,又聪明又能干,长得还蛮漂亮呢!”石学和王好友听后,都为他们感到高兴。“他们什么时间结婚?”石学问。“这不,房子都拾掇好了,日子也订了,下个月就办喜事,到时候你们可都得来喝喜酒呀!”李祥母亲眉开眼笑地说。

正说话之间,只见李祥推门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位漂亮的姑娘。二人跟李祥寒暄着,那位漂亮姑娘就在旁边微笑着望着他们。李祥母亲立即向他们介绍说:“这就是我儿媳妇。”

“呵,太妙了!”石学不禁暗暗赞叹,“这可真是天生一对呀!”这姑娘生得中等身材,苗条身段;乌黑的披肩长发,上用凤凰式的翡翠发卡牢牢卡住;她瓜子脸蛋,小巧的鼻子,又弯又细的眉毛配上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直透出善良;两颊生有两个小酒窝,在她说笑的时候,显得格外美丽。李祥今年二十五岁,生得身材高大,肌健筋强,浓眉大眼,高鼻梁,一个潇洒的美男子。

李祥的对象客气地和石学、王好友打了招呼,随后又给烫上了茶,照料完毕,便转身和婆母拉呱(土语,聊天的意思)去了。这时,李祥便和石学、王好友搭起话来。李祥平日抽烟,烟瘾太大,不抽烟卷抽旱烟。他把烟锅揉满,递给石学,说:“来,石兄,尝尝咱的烟!”

石学本来是会抽烟的,只不过烟瘾不大。他接过烟袋,抽了两口,呛得连声咳嗽。这时李祥却得意地问:“怎么样,这烟好吧?”石学根本没品出个滋味,随口应道:“不怎么样,直呛人。”一听这话,李祥的脸色顿时阴沉起来,伸手一把将烟锅夺去:“不好就别抽了,拿过来!你哪会抽烟!”见他这样,石学知道他又犯了好胜的老脾气,急忙赔着笑脸说好话,李祥这才放下脸来。

一会儿,李祥又给王好友揉上一锅烟递过去。王好友接过烟锅,抽了几口。李祥又问:“怎么样,你说这烟好不好?”王好友连声说:“好,好,这烟真好!”李祥高兴地咧开了嘴,说:“呵!这才是会抽烟哩!”接着又神气十足地看着王好友:“你的荷包呢?拿来。”王好友不知他啥意思,把荷包递了过去。李祥到炕边取过烟簸箕,把王好友的荷包装满,递给他,说:“呐,给你,拿回去抽。”石学觉得好笑,实在憋不住,“嗤嗤”竟笑出声来。见石学笑得有些古怪,李祥两眼白瞪几下,然后对石学说:“你不用笑哇,石兄,你这笑是嘲笑,你别看我小时念书不好,哼,可就哪都比你们强!”石学急忙收敛了笑容,连连点头:“对,对对,你比我们强得多,比我们强得多。”李祥双眼环顾了一下自己的整个住宅,说:“你们看,咱这也不用吹,这房子谁能盖出来?!”接着,他便自说自话地夸起自己如何为人、如何做买卖的一些事来。石学听后,心里觉得很不顺劲,但却不好意思跟他争执。王好友一直只是点头应称着,看样子也是不好意思跟他争执。

他们讨论了合伙做买卖的事,关于如何入股、取货客户、购货价格、何时出发等一些杂事,都谈妥了。只等五天后,便就行动。在他们讨论这些事的时候,李祥总愿抢着说话,不听别人的话,固执己见。为了依赖他发点财,王好友处处顺着他说话。石学心里却老是别别扭扭的。心想,你善良好强固然是优点,可是,你不用理智的头脑加以分析,遇事固执、不忍,恐怕这种善良不会持久,好强也要出现偏颇。日子久了,必定会因为这性子惹出祸灾。

中午,石学和王好友应邀在李祥家里吃了饭。李祥母亲热情地和他们聊开了。李祥的对象也过来凑热闹。李祥说:“你们在这儿耍啊,我出去有点事。”说罢,找了个短柄小镢,用手提着便出去了。

石学几个人在屋里正聊着,不大时候,忽听得大门外吵吵闹闹的,其中还有李祥的声音。他们的神情个个惊疑,呼啦一下都站起来,不约而同地往外走去。等来到了大门外,他们看见:在门外街道南边,离前排房后墙向北两米处,一棵合抱粗的榆树旁,李祥和另一位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都两手比比划划,争吵得面红耳赤。四周围着很多看热闹的人。石学和李祥母亲等人急忙走到近前,细听一阵儿,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原来李祥和那青年男子正是为那棵榆树发生了争执:那青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前面那家的街坊邻居。他想建房,缺少一条梁,便要出来刨那棵树用。而李祥也想刨这棵树用,因前一段太忙,凑巧拖到了当日。这棵树本是八年前李祥栽的,可是当时栽的时候,栽得太靠边,再加那地方土质也怪,恰恰在两家交界处,李祥这面是硬碴石,前面那家的地方却是松软的土壤。那棵榆树的根部随着树干的逐年加粗,只往前面松软处长,却不向后面硬碴石上长。这样一来,从表面上看,那棵树便是前面那人家的了。那青年男子定要刨树,李祥死活不肯。那青年男子便说:“树是我的,我愿刨就刨,你凭什么阻拦?”李祥怒气冲冲地说:“你胡说,这树明明是我栽的,这个谁还不知道?我的树,你敢给我动!有我这口气,你休想动树!”那男子一听,生气地说:“哼,休想?还不知谁休想哩!我就刨,这树我刨定了,你总不能老在跟前守着吧!”

“树是我栽的,你凭什么刨?!”李祥愈加发怒,“不服气咱去找干部来评理!”

“找干部就找干部!”那男子毫不示弱,“树长在我的地方就是我的,你说你栽的,谁给你当证明?”

李祥说:“这还用证明?我栽这树,全村人谁从这儿走谁看见。噢,这长到你那儿就成你的了!”

……

二人吵闹不休,一边吵一边拉拉扯扯,就要去找村干部。众人七嘴八舌劝道:“算了算了,为这么棵树,何苦呢?快两家子商议商议平均分开得了。”石学和王好友也上前这样劝解,争吵中的二人却把这话当耳旁风。李祥母亲上前拉住李祥,说:“祥呀,好孩子听话,快别跟这吵了,这么棵树,总共也不过值个百八十块钱的,咱不要了。”李祥对象也上前劝解。李祥满脸怒气,瞪着火眼,恨恨地说:“不行,谁说也不行,我今天要是熊在他手里,就不是男子汉!人,吃苦可以,这气不能吃!”说罢把手一甩,挣脱了母亲,拉起那邻居便找干部去了。

不大时候,二人把村长找来了。村长先问李祥谁能给他证明这棵树确是他栽的,李祥便说:“全村人都知道。”可是却无法找出具体证明人。村长拿着卷尺量了量现场,那树却又不在李祥的地方。村长说:“李祥,你别争了,这树不是你的。”李祥说:“不对,村长,这是树自己长到他那儿去了,不信咱刨刨根部看看。”说罢,操起小镢,弯腰就刨那树根部的土。一阵功夫刨开了,大型的树根暴露在外。村长仔细看了看,根据树根和树形发展的样子,断定这树确是李祥栽的。那街坊男子名叫王三。村长沉思了一会儿,说:“这样吧,李祥、王三,看样子这树是李祥栽的,不过长大后却长在了王三家地方。我现在给你们按三、七作价分开,树共按一百块钱作价,李祥应得三十块,王三应得七十块,不管谁要树,如数找钱给对方。”

村长话音刚落,李祥立即大声否认:“不行,我不同意!”那王三本有同意的意思,见李祥这样说,脖子也硬起来:“你不同意拉倒!你不同意我更不同意,这树应当全归我!”村长用手一挥,示意二人别吵,然后慢慢说道:“李祥、王三,你们既然相信我,把我找来,我就这样处理法,你们实在不同意,我也没办法。”说完,又给他们说些和解的话,二人都不听,特别是李祥更固执。村长劝了一会儿,没办法,只好离去。这时,石学和王好友及李祥的母亲、对象,一齐上前劝李祥说,这棵树虽是你栽的,但毕竟长到了王三的地面。因树在小的时候王三喂过肥浇过水细心照料过,让李祥按村长的办法处理就算了。李祥却愈加来火:“不行,不行,都到一边去,谁再劝我砸死他!这气我不能吃!”

那王三怕自己一个人治不了李祥,便回家去,不大一会儿便找来两个叔伯弟兄。他们借来根大锯条,来到树前,不容分说,坐下便锯起来。李祥一见,不顾一切猛冲过去,忽地也坐下,两手抱着树,让他们无法拉锯。王三豁地站起,脸色顿时恼得像紫茄子,朝李祥背上就拳打脚踢起来。李祥一下跳起来,想动手,又怕人家人多,用手指着王三鼻尖:“好,你来这一手呀!我就叫你打,这次我叫你打个够!”说罢,大步奔回家,其母随后吆喝:“祥呀,你要干什么?祥呀,你要干什么?”说话之间,李祥已经奔出门来,手里抓着一条练武用的三节棍。众人一看苗头不好,纷纷躲避。石学和王好友及几个胆量大的齐声喝道:“李祥,你想干什么?李祥你想干什么?你快别胡闹。”此时的李祥却发疯似的喊:“相好的,都开开场啊!我今天看看他有多大本事。”三节棍“唰”的一下就撒开了,抡动如风,向王三奔去。那王三嘴还在硬:“你不敢,你不敢!你瞎比划,你瞎比划!”石学和王好友等人急得大呼:“王三快跑!”但为时已晚,耳边只听“扑”的一声,那三节棍的棍梢砸在了王三头上。王三当时便倒了下去。王三的两个叔伯弟兄口里喊着:“你等着,你等着。”都转头撒腿跑了。

“坏了,坏了,出人命了!”人们见王三没爬起来,“哗——”都散了。李祥母亲见状,放声大哭,他媳妇也哭了。石学和王好友惊讶不已,说道:“你看看,李祥,你这干啥?你不要命啦?”李祥只道声:“来不及了。”撒腿便往村外东南方向跑去……

王三没有死,被送进医院抢救过来了。李祥听到了风声,以为没事了,又跑回家来。几天后医生告诉王三的家人,说王三虽能保住命,但大脑却被打坏了,已成植物人。王三家的人担心李祥再次跑掉,扬言说王三没事了,背地里却一个劲儿上告。不久,李祥被捕了。

为了教育群众,李祥被捕这天下午,公安部门当即在李家洼召开了公审大会,石学和王好友闻声也赶去了。他们见李祥母亲和对象都哭得死去活来,眼睛都哭肿了。 押解车临行前,李祥母亲和对象请求公安人员,想送几件衣服给李祥,公安人员表示同意。押解车路过李祥家大门口,李祥母亲和对象强忍泪水递了几件衣服给李祥。此时的李祥已没有半点精神,完全像个木偶。他没有伸手接衣服,而是抬头看了看他用汗水和心血筑起来的房子,又看看抚养他多年的母亲,最后又看了看他即将结婚的漂亮的媳妇,皱着眉头呆想了半天,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双膝朝母亲跪下,两手握拳,如下雨般朝自己头上猛击,同时大叫着“妈——”号啕大哭不停……

押解车“呜”地开走了,李祥在车上一直向后看着,看着看着,渐渐走远了。此时,他母亲和未婚妻却又放声大哭起来。石学和王好友也都禁不住流下泪来……

石学没有一句话。王好友却是两眉紧锁,忽然心有所悟。他虽然没有石学学问那么高,但也是爱读书的人。他突然觉得这次去邀石学共同做生意,当时石学对他说过的那些话是很有道理的。他想:似李祥这等人,要是在战场上对敌作战或许能成为英雄。但是,即便成为战斗英雄,也只不过称得起在纪律约束下的英雄。一旦有机可乘,他就会犯大的错误。多么令人惋惜呀!人富起来了,房子装修得也华丽无比,又有美丽的姑娘陪着他,做事情却顾此失彼,只看到眼前的一棵树,没有看到存有大自我的那一片森林,以致于最后把自己送进监狱。看起来,人们不但需要经济发展,在经济发展相对稳定下,也更需要文化和道德的发展。石学认为,李祥缺乏理智的头脑去冷静地处理问题。人有点私心是正常的,可是,只有处处先为他人着想,获得更多的亲友疼爱,这才能更好地为自己,否则是行不通的。王好友由此联想到现实社会中和李祥事件类型相同的那些似是而非的不良现象,并且如李祥这样的人在人群中为数又是那么多,不禁引起了他深深的忧虑和沉思。

(责任编辑 王芳)

作者简介:刘家朋,生于1953年7月,男,山东省招远人,别名刘家鹏,笔名齐文。1987-1989年参加《人民文学》函授中心学习,1999-2004年参加鲁迅文学院普及部的函授学习。并于2003年发表了小说《山花烂漫》,同年底在《待到秋后的向日葵》一书中发表了小说《缘》,2004年在《文学世界》上发表了小说《鸟鸣阵阵》,笔耕不辍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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