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种黑猩猩的未来

王丰斌

在外星人的眼中，人不过是地球上最聪明的两种非洲黑猩猩的近亲——在贾雷德的《第三种黑猩猩》一书中，我们可以看到人是怎样从黑猩猩一步步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黑猩猩为什么从树上下来，慢慢学会直立行走，这是黑猩猩演变为人的重要一步，贾雷德的说法是由于热带雨林的减少；不过，我个人还有一种猜测，可能有一部分比较胖的黑猩猩上树有困难，被逼无奈只能在地面上活动。于是，这些笨拙的胖猩猩率先有了成为人的机会。当然，这是一句玩笑，其实今天的黑猩猩也会直立活动，真正让人类从地球上的众多生物中脱颖而出，更关键的还有一种独一无二的能力，特殊的信息处理能力，比如说语言。

科学研究结论表明，人与两种黑猩猩近亲的基因相似度约为98.5%，仅仅1.5%的差异，就决定了一个在笼子外面、一个在笼子里面。虽然一些黑猩猩经过训练不但可掌握某些技术、手语，而且还能动用电脑键盘学习词汇，但是研究人员无法训练它们用人类的语言大声讲话。可以认为，语言的产生，彻底拉开了人与黑猩猩的差距。一方面，语言不仅划下了黑猩猩与人类的鸿沟，更重要的是，基于语言的信息传播技术的进化，人类不同族群的文明进程也是不同步的。甚至到了19世纪，由于不同族群语言以及信息处理能力的差异，一些族群有了灿烂的文明，有的族群仍然处于黑暗的石器时代。从结绳记事到楔形文字，从活字印刷到电报电话，从声像传输到实时在线沟通，人类的进化史就是信息处理能力的一次次大幅度提升的过程。

到了互联网时代，人类又迎来了一次信息传播技术生态的突变。突变意味着挑战甚至生死抉择，更意味着前所未有的机遇。当然，也意味着成王败寇的不同命运。无数捷足先登者瞬间闻达于天下，资源与财富加速度汇聚；更多保守迟钝者则面临严冬的到来，一些工业时代的庞然大物轰然倒地的案例不胜枚举。可谓刚眼见着起高楼宴宾客，又眼见着楼倒塌人散去。一些人率先收获了文明成果的大成，同时，注定有些人被抛弃在黑暗的“石器时代”。

决定不同命运的底层逻辑是什么？很多人给出的标签式的答案是“互联网思维”，尽管关于互联网思维的解答之多让人眼花缭乱无所适从。笔者以为，在搞清楚互联网思维之前，很有必要对互联网前后时期进行比照，摸清人类信息传播进程所延展生发的脉络，或许才可能看到未来的亮光。

粗略地看，在一个层级化的文明社会结构中，人类的信息传播占主导的还是一种单向度的大众传播，信息依托于具体的媒介形式，像报纸电视，信息流从高往低的灌输、从少到多的扩散，这种传播形态是基于层级社会中客观上存在一种信息落差，处于高位的社会资源依托信息以及话语优势，向低位的普罗大众进行传播。这个时代，信息是一种稀缺价值，信息渠道多的人不仅意味着社会地位，也意味着财富机会。就像以往炒股票，其实就是博消息。

然而大众传播遭遇互联网之后，一切游戏规则都要重新改写。在互联网30年的深耕逼近之下，传播生态环境已经变天，不是天气变了，而是气候变了。

首先，互联网技术促使信息渠道野蛮生长，多元、立体的传播格局初现，导致信息流急剧增长甚至泛滥过剩，信息洼地被填平，凭借信息落差为生的大众媒体产业日渐式微，信息传播除了单向度的灌输与扩散之外，更多了横向的、交互式的、病毒式的人人传播。同时，信息价值已经开始贬值，如何对漫天飞沫般的信息进行提炼、筛选甚至屏蔽服务才是下一步信息服务业的走向。

其次，网络信息能力已经融为现代网民的一种基本生存能力甚至生活方式，人人生存于数字化生活空间之中。以往，生意、生活、娱乐、社交、学习这些方面与信息沟通可能还是平行状态，但是，今天的信息沟通已经置顶于生活的重心，正在重构一种新的数字化生存。人已经和这个世界链接在一起，失联，是万万不行的，除非你生活在石器时代。可以认为，现代社会中生存与发展的所有方面，从工作、生活、社交、娱乐、学习等到社会管理服务都与信息沟通水乳交融，正在演变为一场深刻的信息革命，这场革命让互联网成为这个世界的巨大的记忆体和海量数据硬盘，成为群体的公共社区空间和个体的数字生活空间。

第三，互联网将现实空间中形成的社会关系与网络空间的“虚拟关系”进行重组，把人的社会化生存的本质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人类初期通过语言的运用告别了热带丛林，同时，语言的出现也促进了信息分享和成员协作关系；从农业社会到工业社会，人们的社会关系圈层还主要基于血缘地缘业缘这些层面，而互联网时代才真正让地球变成了村落，地球上的人人之间理论上都是村里的“清晰的陌生人”，网缘的出现让大家成为信息共同体。在这样的信息共同体中，如何打造信息入口，信息的管道建设变得尤为重要。眼下互联网对于网络的社交属性持续的热情与此关联甚密。有人说，人类未来的战争就是入口的战争、桌面的战争，此言并非危言耸听，互联网已经把人类的命运寄托在一场宏大的社会关系管道的重构工程中。因为，在社会关系管道工程的背后，在入口桌面之下，是信息流、资金流、物流的潮涌巨浪。

那么，互联网或移动互联网的下一步会怎样？

重温一下近两百年来人类最伟大的预言家、思想家马克思老人的教诲还是必要的，马克思想象中的美好未来是人的全面发展，他描绘的共产主义图景是：上午狩猎、下午钓鱼，晚上讨论哲学。如果结合让人类更加自由、更加充满无限可能的互联网环境，我们或许可以这样延展：上午的时候要让手机静音，专心打猎，下午一边钓鱼一边拍照一边分享到朋友圈，晚上组织群聊，和志趣相投的群组讨论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宏大议题。如果思想再解放一些，我们还可以设想，或许手机会成为人类的最后一部手机，也会消失，因为智能化的可穿戴设备完全可以承担信息沟通传输的职能，手机带着太麻烦。移动互联时代，满身都是智能设备，到处都是信息入口，永远在线，一切都活在网络的大数据中，所有人的行为信息都记录在案，说的、做的、想了解的都可还原，可谓一切皆信息，处处皆媒介，人人皆记者，人人皆裸奔。一个泛信息化、泛媒介化的新时代扑面而来。

人作为贾雷德所说的第三种黑猩猩，有时候确实需要替缺位已久的上帝做一番思考，想想来路，想想未来。需要从信息哲学的高度来想想，在地球毁灭之前，第三种黑猩猩尽其所能可以达到的高度。对了，贾雷德《第三种黑猩猩》一书的副标题其实就是：人类的身世和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