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病粉碎者

Lowe Zahch

迈克尔·刘易斯的《魔球》让全世界看到了体育领域的数据分析，随着达雷尔·莫雷这一类靠数据分析起家的逐渐成为球队高管，再加上SportVu系统的应用，数据统计分析已经成为了NBA极为重要的一部分。但统计研究的毕竟只是既成事实，对未来最多只有参考意义。

假如有统计信息能够预知未来？

15个月前，一支NBA球队将一名很有前途的年轻球员X送到了位于加州圣巴巴拉一个名叫“尖峰表现项目”（P3）的机构，那是一家训练中心兼研究实验室。X球员只穿球鞋和运动短裤，一个斯坦福大学的生物力学专家在他的鞋、脚踝、腿、后背和躯干粘上了22个反射标记。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X球员完成了跳跃、平衡、测力等等动作，与此同时，有10台3D动态捕捉照相机记录下了超过5000个信息点。这个过程完成后，以上原始数据会成为X球员骨骼的动态影像，你可以看到X如何移动，哪里是他的发力点，哪里存在不平衡，以及哪里有受伤的风险。

X球员表现出了以膝盖为主的运动趋向，他向背侧弯曲的能力很差，而且髋关节前部肌肉紧张。简单说，他的起跳模式有问题，这已经导致他出现了左膝伤病，因此，X在无意识的状况下开始避免对左侧身体施加压力，这让他严重依赖右腿——几乎每次跳投和抢篮板靠的都是右腿发力，这是非常危险的趋势。P3的结论是，如果不处理这个问题，这样严重的不平衡会让X球员未来面临严重而长期的身体右侧伤病。

有了这个信息，一些球队可能建议X球员做更多的力量训练，一些球队可能觉得这个结论不确定性过多。送X去P3的球队则是改变了他的训练计划，他们弱化了他在训练营里篮球方面的训练，重点放在了P3推荐的指定练习上。六周后，X的不平衡有了大幅改观。结果他打出了职业生涯最好的一个赛季，他的球队也打进了季后赛。一年后，X的不对称完全消失。

当然，没人能预测伤病的发生。如果X不接受分析和训练，他的膝盖会废掉吗？也许会，也许不会。但问题是，如果你是球队总经理，或者经纪人甚至球员本人，你愿意冒这个风险吗？

这就是体育信息界的新前沿：预测性伤病分析。就在不远的五年前，没有任何一支NBA球队拥有体育科学家。如今，已经有半数球队聘请了这方面的专家。接受了这种新观念的球员和球队未来无疑有了更多的竞争优势。

“还记得太阳因为他们的队医训练师被人看作先锋吗？”一个西部联盟球队的总经理说道，他提到了延长格兰特·希尔和沙克·奥尼尔职业生涯的太阳“神医”托马斯·卡特，“而这远比他们当年做的先进多了，你是在采取行动矫正问题，而不仅仅是指出问题。”

P3拥有10名员工，包括训练师、生物力学专家和分析师，哈佛毕业的医生马库斯·埃利奥特是他们的领袖。在埃利奥特的指导下，P3已经成为很多顶级运动员的目的地。包括德怀特·霍华德、艾尔·杰弗森、凯尔·科沃尔和安德鲁·威金斯都是P3的客户。运动员选择P3有两个目的：提高自己的表现——变得更快、更强、更有效率，并且延长自己的职业寿命。

艾尔·杰弗森第一次接触P3是2010年的夏天，那时他刚被交易到爵士。P3的技术人员做完检查后，发现他的结果不容乐观。每次他们向杰弗森的右膝加力时，他都会出现膝盖内扣的情况。在埃利奥特看来，这是一种典型的例子，如果不加处理，必然会出现十字韧带断裂的伤病。在那之前的一年半，杰弗森已经出现过一次右膝十字韧带伤病。

杰弗森在那个赛季进行了矫正性训练，他顺利地保证了自己的健康。接下来的一年，在NBA停摆时，杰弗森又来到P3。停摆结束后训练营开始时，杰弗森的身体已经发生了改变。在那之前，杰弗森右膝的角度比平均值高出了两个标准偏差，这意味着他“膝盖报废的风险特别高”，而现在，据埃利奥特说，杰弗森膝盖内曲大概有两度左右，比P3的标准稍差，但他受伤的可能性已经非常小。

埃利奥特毕业于哈佛医学院，当他的同学纷纷进入全美各大医院时，他却对运动医学产生了兴趣。2006年，他开办了P3，并迎来了第一个NBA客户——爵士中锋拉菲尔·阿劳约。身高2.1 1米的阿劳约的速度很慢，在埃利奥特的指导下，他有了一定提高。尽管阿劳约没能在NBA生存下去，但埃利奥特和P3的作用却引起了爵士的注意。接下来的一年，爵士把罗尼·布鲁尔和保罗·米尔萨普也送到了P3。很快，在主教练杰里·斯隆的督促下，爵士全队都前往圣巴巴拉进行了检查。

科沃尔是埃利奥特和P3最忠诚的NBA客户。2008年科沃尔来到P3后，第一份测评集中在了他的左膝上，左膝伤病已经困扰了科沃尔很多年。“当我在照相机上看到自己，他们向我展示了我是如何落地和起跳的，我差点要吐了。”科沃尔说，“我的左膝弯曲，基本上都要砸进我的右膝了。”事实上，科沃尔每次跳投都会出现这样的动作，好几千次。所以，P3为他制订了并不简单的训练计划。“我必须重新训练自己的身体。”科沃尔说，“我把所有压力都放在膝盖上了，却没有用上臀肌。”慢慢地，科沃尔学会了不同的跳跃方式。

不过这又带来了另一个问题：科沃尔的腿极长，所以让他降低重心并不容易，为此埃利奥特着重加强了他的横移速度。科沃尔相信，和P3的合同是他拥有如此特别职业生涯的原因。科沃尔现在已经33岁，在这个年龄，绝大多数NBA球员已经处于下滑期，而科沃尔却连续第二个赛季打出了个人最佳生涯。无论从传统统计，还是高级数据统计方面，他的表现都相当优秀。本赛季，科沃尔的三分命中率一度达到54.1%。

“我的身体感觉比23岁的时候还好。”科沃尔说，“在职业体育界，可没发生过这种事。”

2010年，MLB球队西雅图水手聘请埃利奥特担任球队的体育科学与表现总监。在NBA，老鹰和马刺也和P3开展了合作。科沃尔表示，越来越多的球员开始询问他有关P3的情况，有些甚至在比赛中就开始提问。2012年，著名经纪人比尔·达菲和P3达成了协议，让他的所有客户在选秀前，前往P3训练。2014年夏天，威金斯、扎克·拉文、阿隆·戈登以及达菲旗下的多名球员在圣巴巴拉进行了为期6周的训练。

P3的收费并不便宜，一名NBA球员一周的费用是5000美元。但对达菲来说，这是一笔不用多想一秒的投资。“在这个地方，你可以将自己的职业寿命延长三到五年。”达菲说，“他们会处理每一处伤病。”

但埃利奥特和P3也不是真的有水晶球，在内部会议上，他们首席生物力学专家面对多重运动模式与伤病之间联系的问题时，回答仍旧是“我们还不清楚”。

这其中就蕴含了风险，在这个领域，很多结论的做出更多地是依靠理念和推测。一名球员接受过P3的分析和训练，并不等于他不会受伤。杰弗森和科沃尔在过去三个赛季里分别出现过小伤，平均每个赛季的上场次数分别是70.7场和70场。P3无法保证球员不受伤，就像所有分析意义，它的目标是提高可能的几率。

当然，联盟中有些管理人员对此保持谨慎态度。“你需要多少信息，才能做出可靠的判断？”一个西部联盟球队的总经理表示，“NBA里有很多球员，如果他们做了核磁共振，医生看完之后会说：哇！这个膝盖要完蛋了。但这些人接下来又打了好几年。”

但这并没有阻止P3在联盟流行起来的整体趋势。保护球员的健康，既有益于提高比赛的质量，又能改善联盟和球员之间的关系。当然，勒布朗和科比们每多打一个赛季，联盟就能赚到数不清的钞票。于是在2014年，NBA邀请P3加入芝加哥的选秀前联合试训，用P3的各种测试取代了传统的垂直弹跳以及其他测试项目。

作为测试项目，很多评测数据P3目前仍然保密。但是我们不难想象，这个测试在未来的应用。如果你是球员，你不想知道如何避免伤病吗？如果你是总经理，你不想知道哪个球员有受伤风险吗？未来的某一天，这些问题总会得到解答。“那些不愿意做测试的人，想的只是选秀。”科沃尔说，“他们自己有问题，不想让球队知道，我能理解。新秀合同能让你赚到很多钱。但重要的不是进入NBA，而是在NBA生存下去。10年职业生涯能让你赚到更多钱，而你无论如何都要前几个赛季面对膝盖伤病。”

这样的数据显然对球员和他们的经纪人极有价值，对球队的价值也许更高。2017年再次停摆几乎不可避免，那么在新劳资协议中，和最近已经引起球员工会关注的生化信息一样，P3拥有的这一类生物力学信息将成为关注的焦点：这些数据的所有者到底是谁？有一名总经理表示：“数据越多越好，但我们处于法律的边缘地带。”据一位法律专家表示，P3的这些数据类似医疗数据，属于保密信息，只有在球员签署同意公开的协议后，P3才能采集并公开谈论这些内容。埃迪·库里曾经因为自己的DNA信息和公牛打过涉及隐私权的官司，而P3对球员数据的采取，和库里案件没有太大区别。

无论进行评测的是P3，或是联盟，还是球队，我们面对的似乎是一个不可避免的结果。这种数据包含的价值实在太高，没有人敢于无视。一名总经理表示，“你真的想把头埋进沙子里做个鸵鸟吗？毕竟，那是你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