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黄豆酱
2015-05-30王艳杰
王艳杰
自打我记事起,每到夏季,母亲都要晒上两坛黄豆酱。
先把颗粒饱满的黄豆淘洗干净,放到柴火灶上煮熟,然后捞出,再铺在阳光下的白粗布上爆晒,直至黄豆脱去水份,表皮起皱发霉长出长长的绒毛后,才转移到酱坛里去。这时就开始放调料,盐、花椒叶、花生、八角是必不可少的,与别的人家放进一两个馒头不同,母亲每年都会特意挑两个皮薄瓤红的大西瓜,去皮后把西瓜瓤放进去,这样做出来的酱味道很鲜、颜色也会更漂亮。调料放进去后,搅拌均匀,封坛再晒。封坛时,先蒙一层白粗布,外面再套上一层薄塑料布,最后用粗皮筋绕着坛口拴上几圈密封严实,制酱算是完成了三分之二。此后,还要经过数次翻晒,把表面起霉醭的黄豆搅拌到坛底,晒上二十多天,黄豆酱就可以品尝了。
把切好的葱花爆香,放进黄豆酱翻炒,不放任何调味品,那种香味就已令人垂涎。做炸酱面,放肉沫进去,翻炒片刻放黄豆酱炒香,加水做卤,烧开后再用小火慢熬。面条煮沸后,根据个人口味选择过水或不过水,捞到碗里加卤汁、切好的细黄瓜丝、再配上几个蒜瓣,那是我这种喜吃米饭的人最想念的面食。
弟弟毕业后也留在洛阳,和所有的上班族一样,只有长假时才有空回趟家,团聚时间,一年下来也就三五天。我有家庭和孩子后,因路途远,孩子又晕车,已经三年多未回家,家乡的村落、炊烟、小河、窄窄的土径只在梦里偶尔出现。
上个礼拜六,弟弟回老家补办身份证,愚钝的我竟然没想起快到中秋,买上两盒月饼让弟弟捎回去。弟弟临来洛阳前,母亲打电话给我,说是让弟弟给我带些黄豆酱和辣豆。我告诉母亲这里超市买黄豆酱很方便,不用麻烦。母亲却再三坚持,说放进食品瓶子酱不会洒出来,体积也小好携带,一定要给我带两份。还说快到八月节了,要买上一箱月饼给我儿子。
下班回家后,推开门,就看见放在客厅茶几上满满两瓶酱,边上还放有一只苹果,两袋火腿肠。急不可耐地去洗了洗手,打开冰箱拿出两个冷馒头,倒上一杯开水,拧开瓶盖就吃起来。熟悉的母亲味道,熟悉的场景,我几乎流着眼泪吃完了两个馒头。想起上大学时,每次返校,母亲总会在我行李包里塞上一两个苹果,说是“平平安安”的意思,然后再放些自家炒的熟花生,自己卤的茶鸡蛋,一两包火煺肠,每回我都是极不情愿地背上这些沉甸甸的东西,心里还直埋怨母亲多事。
在母亲眼里,我依旧是那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虽然现在我已经是个三岁孩子的母亲。
在我印象里,母亲从没有和我促膝谈过心,也没有娇惯过我,她给我的感觉就是固执、严厉、脾气冲。从小我就很怕她,直至我工作后,我才敢反驳她的意见,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在一次次与母亲的“斗争”中,我由最初的下风转为上风,以至到来后来,就算我认为她的观点是对的,我也会不理智地否定她,母女往往闹得不欢而散,数月不通电话。
以前,看到母女情深的电视剧都会为自己和母亲之间生疏的关系流泪。越是得不到就越想得到,然而沟通时却总会因为三言两语再次引发冲突。冷战后一方“求和”时却又受不了对方的冷淡而愈加痛心,造成一种恶性循环。
这些年,我们母女就是这样诠释感情的。我痛苦伤心过,母亲肯定也是一样,我们都苦于找不到合适有效又不违本心的方法。直至我看到母亲让弟弟从700多里外带来的黄豆酱、苹果和火腿肠,才明白母亲的爱一直都存在,就在那些我以前不注意、忽略的黄豆酱里。
责任编辑 谭 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