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的秘密

周昊东

“我要找到美的秘密。”他对自己说。于是他走到集市上，找到那个珠宝商人。“告诉我美的秘密。”他对商人说，“我会把我所有的财产都给你。”商人把他领到自己的帐中，给他看了世界上最精致的首饰，那是一个人形的蝴蝶头饰，它翅膀上的每一寸都嵌满了蓝宝石或红宝石，它的骨架是金的，身子是象牙的，眼睛是蓝钻，嘴唇是鸽血红。他问：“这是美吗？”商人说：“这就是美。”他摇摇头：“它是美的，但它不是美。”他道了谢，转身离开了。

他走到大学中，找到了一位教授。“我想知道美的秘密。”他对教授说，“告诉我，我会把我的一生献给大学。”教授把他领到自己的图书馆，给他看了自己所有的藏书。十万本著作堆在他脚下，每一本都在解释美的秘密。“我用一生的时间来探究美的秘密。”教授对他说，“我找遍了世界上每座图书馆，读遍了世界上的一切相关书籍，希望能找到永恒的答案，这里的每一张书页我都读了三遍，没有一张可以回答我的疑惑。我用一生时间寻找你要寻找的东西，到头来一无所获。回去吧，放弃你的念头，你在找无法被人类领悟的秘密。”他摇摇头：“不，我不会放弃，我要找到美的秘密。”他向教授鞠了躬，转身离开。

他走到山脚下，爬了一天的山，来到山顶的山洞里，找到了她。“我把我的灵魂给你，”他对她说，“但你必须告诉我一件事。”

她问是什么事，他摇摇头：“你先发誓一定会回答我，我才告诉你是什么事。”

“我发誓。”她举起右手，“我以魔鬼的马蹄发誓，我以血红的新月发誓，我以我主人的名字发誓，我一定会回答你所问之事。”

“我要你告诉我美的秘密。”他说。

她的脸变得煞白：“留着你的灵魂离开这里吧，你要的东西太可怕了。”

“不，你已经发誓了，你以魔鬼的马蹄发誓，你以血红的新月发誓，你以你主人的名字发誓。”他抓住她的胳膊，坚决地说。

她甩开他的手，叹了口气。“好吧，”她说，“但这是你要求的，与我无关。”

于是她开始跳舞，跳了他所见过的最奇诡最炫的舞，山顶的冷风变幻着颜色，岩石也退让一旁，洞里的毒草黯然枯萎，石壁上的苔藓化成尘土，无名的野花开了又谢，蝙蝠匆忙飞来又四散逃离。他望着她的舞蹈，嘴大张着，眼里闪过最深的恐惧，汗水不住地流下脸颊，他呆住了。

她停下旋舞的双脚，绿色的眼睛锋利地望着他，嘴上挂着邪恶的笑。“这就是美的秘密，”她说，“收下吧，它是你的了。”

他脸色苍白地望着她，徒劳地想移动自己的双腿，浑身发抖，突然，他大叫一声，拼命地向山下跑去，一边跑一边发出常人所不能理解的尖叫。

他跑到山脚下，拉住遇到的第一个人的胳膊，想把美的秘密告诉那个人。那个人紧张地看着他，一动也不敢动，他拼命地控制着声带，发出的却只有沙哑的嘶鸣，他说不出话来了！

他吓得后退了一步，悲号一声，飞快地向集市跑去。

他跑到集市中央的空地上，努力嘶叫。气流从他口中飞出，却引不起声带的丝毫震动。他绝望地挥舞着双手，试图引起人们的注意。他抓住别人的手臂，向那人打手势，撕扯着自己的喉咙，但没有一个人能明白他的意思；他用手指在尘土上勾画着，却只能画出最简单最丑陋的图像；他在地上书写字母，写出的文字却无人理解。他可怜无助地趴在尘土中，眼睛里全是恐惧。“他疯了，”人们说，“他完全疯了。”

两年来，他一直在寻找能让他人明白的方法，但他始终无法找到。人们以为他是疯子，在路上会不自觉地躲开他，孩子们会笑着拿石块丢他，没有人愿意听他说话，人们讥笑着他，咒骂着他，痛恨他的一举一动，他绝望了。

他坐在家中，眼神呆滞，除了呼吸一动不动，他就那样坐着，一直坐着。花楸树结了三次果实，枥木上多了三圈螺纹，积雪第三次化为冰冷的泉流，他也没有从屋子里出来，人们渐渐忘了他，他的家也无人再敢靠近。

第四年的第一天，他的房子起了火，火焰扭曲地纠缠在一起，带着木板烧焦的气味，伴着冲天的滚滚烟尘，在夜空中盘旋怒吼。镇上所有人都被吸引到这里，却没有人敢去救火。在一片橙红的火光中，一个人形的黑影出现在人们面前，它在烈火中耸立着，周围吞噬一切的火也不能伤到它分毫，人们都不由自主地注视着那个黑影，仿佛黑影也在注视着他们。

然后， 黑影开始跳舞。

没人能记录下那奇诡的舞步，它优美诡异，变化莫测，黑影的四肢在火光中自如伸展，熊熊烈火在黑影四周翻滚，衬得那舞步更加不可捉摸。街上的花楸树结了九次果实，百合花的花瓣烂成灰尘，路上的街石分离崩解，空中的乌鸦化成白骨。所有人都在盯着那个黑影，注视着它的每一个动作，谁也无法把眼神移开，他们呆了。

黑影一直在跳舞，一直跳到火势减小，火光隐入黑夜的光辉，一直跳到东方开始泛白，一直跳到晨曦射出地平线，射到人们脸上，射进人们空洞的眼中，然后，它消失在黎明之中。

第二天，全镇的人都疯了。

（指导教师：胡爱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