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山8?2爆炸事故”心理援助纪实

陶新华　杨文红

2014年8月2日，昆山中荣金属制品有限公司汽车轮毂抛光车间发生特大粉尘爆炸，造成75人死亡，180多人受伤。一場突如其来的重大事故震惊了全国，给鹿城昆山带来了伤痛的阴霾，更给很多昆山中荣公司员工的家庭带来了灭顶之灾。

受伤和遇难者家属闻讯后很快到达昆山，一时间悲伤、痛苦、焦虑、烦躁、愤怒的情绪弥漫开来。中央领导、江苏省领导高度重视，亲临现场，昆山市政府动员了各方力量全面投入援救和善后工作。作为众多援救队伍中的一支—心理咨询师志愿者队伍也在第一时间集中了300多人。

昆山最近10年来比较注重心理咨询师队伍的建设，建立了以心理咨询师志愿者协会为平台，以精神病医院为技术支撑，从市到社区、乡镇三级一体的心理援助系统。这次危机发生，随着政府应急预案的启动，心理咨询师队伍立即投入了工作。

事故当天，我们开始协调各方面专业人员，然后在8月3日上午进行了专业培训，内容为“危机干预的初期任务和组织协调”，到场人员超过300人。我们把有心理咨询师证书或有社会工作者证书的共计150多人进行了登记，并且结合是否有过危机干预经验搭配编组，3-5人一小组，共组成30多个小组，再总编排为三个大组，分别任命了负责人。然后，根据总指挥部的要求把这些组分派到需要的地方，进行定点定人的服务，即一个小组的心理咨询师持续服务一个或几个家庭，每天将工作内容记录在笔记本上，组员间可以共享，保持前后工作的连贯性。每天晚上，每个小组都有一个人汇报全天的工作，共同接受督导。

根据援助的一般步骤，要求心理咨询师首先要和其他工作人员一样与所有家属保持接触、提供服务，建立良好的关系。随着DNA比对，家属逐步确认亲人的伤亡情况。由于从一开始就比较注重交流关系，家属在情绪激动时能够主动找心理咨询师倾诉痛苦。

根据昆山事故的特点，我们把心理援助分为几个阶段，每个阶段都有不同的任务，比如建立咨询关系，熟悉当地的风俗，询问受灾家属的家庭情况，安全与安慰，分享信息，照顾家属的饮食起居，了解家庭成员的关系，稳定情绪，收集上报信息，对家属的需求提供帮助等等。

第一个阶段的工作是最具挑战的。当时场面混乱，家属情绪激动，但心理咨询师能保持良好的自我稳定性和持续的援助，能够得到家属的信任。在这个过程中，心理咨询师对自身的保护非常重要，因为伤员很多是严重烧伤，样子惨不忍睹，尸体的情况更是糟糕。所有心理咨询师都被告知不要看伤员、不要看尸体，同时还要劝说家属不要打开被纱布包裹着的尸体，这会影响死者生前在亲属心中的形象，给生者带来创伤。心理咨询师只有保持自己的心身健康才能够持续地进行援助。大多数心理咨询师比较遵守这项要求，努力工作直到最后有序撤离。

第二阶段的任务之一是应对心理危机。由于伤亡人员的身份是通过DNA检测逐步确认的，因此，家属的情绪反应周期各不一样，有的事故刚发生第二三天就确认了，或死亡或重伤，有的则过了很久才确认出来。因此，不同的家属，心理状态是不一样的。

有的人处在应激反应期，比如一位儿子来到昆山，发现母亲已经死亡，而母亲前几天还在电话中说要给他过18岁生日，母亲的“头七祭日”正是儿子的生日，他很激动也很愤怒。经过多方面协调，昆山市政府领导亲自为他过了生日，心理咨询师做了必要的安慰和辅助工作。有的家属则已经到了哀伤抑郁期了，甚至有轻生念头，不吃不喝，感觉亲人亡故后自己的人生毫无意义。同时，在危机过程中还掺杂些原有的家庭矛盾、利益分歧，心理咨询师需要了解清楚，联合其他资源共同来帮助解决。

第三阶段的任务之一是与其他救援服务机构建立联系，进行转介。昆山危机让我们再次感受到政府力量之强大，统一号令下各方力量立即被调动起来，包括医疗卫生系统的强有力支持，政府行政部门的有力支撑，还有律师团体的支持，其他社会工作者团体的支持，等等。

不得不提到的是，每晚的现场督导效果很好，是危机干预中不可缺少的环节。督导是由具有丰富危机干预经验的资深人士进行的，主要目的是保护心理咨询师的健康，提升他们持续工作的能力和援助水平。心理咨询师每天都会报告自己与灾民交流接触、建立咨询关系的情况，评估所发现的灾民症状。随着援助时间的延长，第五天后，很多心理咨询师自己开始出现各种心身症状，如头痛腹痛、睡眠问题、悲伤情绪过重等，督导都给予了及时处理，对咨询关系建立不好的也进行了及时的调整，有的心理咨询师被强制要求休息几天后再投入工作。

这次心理援助工作也有不少遗憾。首先，心理援助工作者来自不同的派出部门，有文明办的、妇联的、团委的，还有民间的，这些来自不同部门的心理咨询师没有统一的组织，沟通不畅，造成资源浪费，甚至有少数人被驱逐，造成助人热情受伤。其次，事故处理后，很多家属离开苏州回到故乡，心理援助不能持续跟进，非常遗憾。另外，事故中受伤人群大多数是重度烧伤，会留下较为严重的伤残，今后的心理援助工作能否持续开展也是一个挑战。

“昆山8·2爆炸事故”是不幸的，但这次心理援助工作对我国今后的灾难应对以及心理危机干预来说，是一次难得的宝贵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