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窦颂古》与文字禅风

摘 要：《雪窦颂古》（全称《雪窦显和尚颂古百则》）是宋代云门宗雪窦重显（980～1052）对一百则佛教公案加以解释的著作。颂古，是以诗偈韵语诠释公案的文体。《雪窦颂古》是宋代文字禅的代表作，被称为丛林学道诠要。

关键词：雪窦重显；颂古；文字禅

1 文字禅

文字禅“又作葛藤禅，谓以文字言语解说禅法”。[1]“葛藤”作为禅林用语，“指文字、语言一如葛藤之蔓延交错，本用来解释、说明事相，反遭其缠绕束缚。此外，又指公案中难以理解之语句；更引申作问答工夫。玩弄无用之语句，称为闲葛藤；执着于文字语言，而不得真义之禅，称为文字禅，或葛藤禅”。[1]

关于文字禅，学者们的总结是：“文字禅是指重视运用文字表述禅法主张的形式和传法风尚。……构成文字禅主要标志的是所谓举古、拈古、代语、别语和颂古等文字表达形式和利用这些形式传法的做法。”[2]“所谓文字禅主要是指以文字语言去解说‘古德、‘公案的。即所谓颂古拈古的方式。”[3]周裕锴作《“文字禅”的用例、定义与范畴》一文，认为文字禅有广义与狭义之说，“广义的泛指一切以文字为媒介、为手段或对象的参禅学佛活动，其内涵大约包括四大类：1.佛经文字的疏解；2.语录灯录的编纂；3.颂古拈古的制作；4.世俗诗文的吟诵”。“狭义的文字禅就是指一切禅僧所作忘情的或未情的诗歌以及士大夫所作含带佛理禅机的诗歌”。其论述根据是“文字禅在宋代的用例，再参照宋人有关禅与文字的关系的论述”。他认为此定义“既符合宋代人的阐释和宋代禅宗的实际情况，也符合惠洪‘文字禅的基本用法和对文字与禅关系的基本看法”。[4]

据此分析，《雪窦颂古》属广义“文字禅”类。龚隽先生说：“11到12世纪，中国禅学历史上出现了一次被学者们称为‘文字禅的思想运动，以善昭、重显、克勤、惠洪为中心的禅学思想的创作，不仅对唐以来禅宗‘不立文字的观念进行了重要修正，而且创造了多种类型的禅学书写文体。”[5]

汾阳禅师首倡颂古百则，阐释公案；并作代、别，解释古则公案，开启宋代文字禅滥觞。之后，雪窦禅师以翰林之才，作《颂古百则》，其大变善昭颂古的淳朴直白特点，华赡典雅，备受文人士子青睐而响彻丛林内外，颂古之风由此大兴。《雪窦颂古》引经据典，譬喻深婉，数代之下，后学更是迷惑难解，于是圆悟克勤禅师重下注脚，评唱《雪窦颂古》而成《碧岩录》，《碧岩录》旁征博引，著语评唱，借题发挥，直抒己意，圆悟禅师以多于原作十几倍的文字，①击扬剖析，垂慈后学，把文字禅推向了新的高潮。

但由此带来的弊端是，习文字禅而陷入知解，变弄辞句而忽略真修实证，泥句沉言，追新好巧，即使方便施设也利弊相间。大慧宗杲禅师“因学人入室，下语颇异，疑之，才勘而邪锋自挫，再鞠而纳款自降曰：‘我《碧岩录》中记来，实非有悟。因虑其后不明根，专尚语言以图口捷，由是火之以救斯弊也”。[6]心闻禅师曰：

“教外别传之道，至简至要，初无他说，前辈行之不疑，守之不易。天禧间，雪窦以辩博之才，美意变弄，求新琢巧，继汾阳为颂古，笼络当世学者，宗风由此一变矣。逮宣政间，圆悟又出己意，离之为《碧岩集》。彼时迈古淳全之士，如宁道者、死心、灵源、佛鉴诸老，皆莫能回其说。于是，新进后生珍重其语，朝诵暮习，谓之至学，莫有悟其非者，痛哉！学者之心术坏矣。绍兴初，佛日入闽，见学者牵之不返，日驰月鹜浸渍成弊，即碎其版、辟其说，以至祛迷援溺、剔繁拔据、摧邪显正，特然而振之。衲子稍知其非而不复慕。然非佛日高明远见，乘悲愿力救末法之弊，则丛林大有可畏者矣。”[7]

禅师们反复强调禅“不立文字”，“不可言说”，“拟议却从言下取，丧身失命数如尘。[8]“上士相见，一言半句如击石出火，瞥尔便过应非。即言定旨，滞句迷源”。[9]“不知古人方便门中，为初机后学……不得已而立个方便语句……其实此事不在言句上，所以云门道，此事若在言句上，三乘十二分教，其是无言句，何须达摩西来”。[10]事实上，禅师们一面反复强调言诠思辨本身之有限与障碍，一面亦无法舍离语言文字，以有言显無言，传言外之意。黄龙派门下觉范惠洪禅师（1070～1128），撰《禅林僧宝传》《林间录》《石门文字禅》等，以文字禅命名其著作，达观真可禅师作序曰：

盖禅如春也，文字则花也。春在于花，全花是春；花在于春，全春是花。而曰：“禅与文字，有二乎哉？”故德山、临济棒喝交驰，未尝非文字也；清凉天台，疏经造论，未尝非禅也。而曰：“禅与文字有二乎哉？”……因名其所著，曰文字禅。[11]

2 《雪窦颂古》对宋代禅风的影响

宋代禅宗的巨大变化，一是文字禅的出现和盛行。二是禅僧文化素养较高，且与仕宦频繁交往。[12]《雪窦颂古》激响丛林，促进了以文字阐释经典的风行，一方面，颂古开启了一条传法教化的新途径；另一方面，因《雪窦颂古》的显扬而使禅宗扩大了传播领域。而后，颂古之风大兴，如著名的宋代六大颂古：汾阳善昭《汾阳颂古百则》、雪窦重显《雪窦颂古百则》、丹霞子淳《丹霞颂古百则》、宏智正觉《宏智颂古百则》、无门慧开《颂古四十八则》、虚堂智愚《虚堂颂古百则》。伴随着拈古、颂古，评唱、击节等也蜂拥而至，宋徽宗年间，圆悟克勤禅师评唱《雪窦颂古》而成《碧岩集》（又称《碧岩录》），《碧岩录》“揭杲日于迷途，指南于慧海，快然一睹，开彼群愚”，[10]被誉为“宗门第一书”，至此文字禅风达到高潮。

此时，凡有笔墨文采的禅师几乎都寄意翰墨，文人士子也热衷于参禅问道，由此儒释交流，推动了文字禅风，也奠基了此后的宋明理学。而就宋代禅风而言，学术繁荣，儒释交流，伴随着语录、灯录、颂古集、僧传集的编纂，从而别具时代特色。至此，禅师们从“不立文字”到以文字说禅，宗风为之一变，《雪窦颂古》则起到了推波助澜、浇筑一代禅风之关键作用。

注释：①据四部丛刊载雪窦颂古约12852字，大正版碧岩录约156523字。

参考文献：

[1] 佛光大辞典[M].第1422页，第5595页.

[2] 杨曾文.宋元禅宗史[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 147.

[3] 李淼.禅宗与中国古代诗歌艺术[M].台湾丽文文化公司，1993：

53-54.

[4] 周裕锴.“文字禅”的用例、定义与范畴[J].传统文化与现代化，1997（5）：52-59.

[5] 龚隽.禅史钩沉[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6：295.

[6] 碧岩录后序（卷10）[M].第224页.

[7] 禅林宝训（卷4）[M].第1036页.

[8] 汾阳无德禅师语录（卷2）[M].第613页.

[9] 明觉禅师语录（卷2）[M].第669页.

[10] 碧岩录（卷1、卷10）[M].第49页，第224页.

[11] 紫柏尊者全集之石门文字禅序（卷14）[M].第262页.

[12] 李壮鹰，等.中国古代文论教程[M] .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 2005：225.

[13] 四部丛刊续编集部第七种雪窦颂古[M] .上海商务印书馆.

[14] 惟盖竺.明觉禅师语录（大正藏47册）[M].

[15] 圆悟克勤.碧岩录（大正藏47册）[M].

[16] 无著道忠.禅林象器笺[M].中华全国图书馆文献微缩复制

中心，1996.

[17] 林国良.佛典选读[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

[18] 曹瑞锋.云门匡真禅师广录研究[D].上海大学文学院，2011.

作者简介：贾素慧（1983—），女，河北人，上海大学文学院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