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幼儿教师的情怀与坚守

杨静

有人说乡村幼儿教师是最伟大的职业，他们在最艰苦的环境下坚守着最具大爱的理想;有人说乡村幼儿教师是孩子们人生课堂中的“第一缕阳光”，温暖着许许多多留守儿童的心灵。这究竟是怎样一种职业呢？带着心中的一丝感动，笔者走进了一名乡村幼儿女教师的生活。

工作：噪音中的忙碌

早晨6：30，小青（化名）赶紧叫醒还在酣梦中的女儿（因为自己的家离幼儿园太远，小青就带着女儿住在幼儿园里），匆匆洗漱完毕，先送5岁的女儿去中班，自己回到小班简单拾掇一番，便在7：30分准时在学校门口迎接学生们的到来。

7：45，带孩子们到操场上进行晨间锻炼，在组织晨间活动的时候还要接待家长，这时候只能一心二用，既要耐心地和家长交流，又要随时看好小朋友，不让他们出状况。班上有几个好动的小男孩，总会时不时招惹其他小朋友，惹起一番纠纷。而这种状况是小青最不愿意让家长看到的，因此满面笑意地耐心解答家长的问题，内心却希望家长尽快离开。

8：10，结束晨练，集体进教室，督促孩子们小便、洗手、吃饭等系列日常活动。农村里留守儿童多，父母不放心让年迈的爷爷奶奶照顾，觉得孩子在家不安全，所以都尽早把孩子送到幼儿园来。小青所带的小班，共有38个孩子，只有1个老师，最小的孩子才2岁2个月。孩子们吃饭的时候，小青经常同时喂着好几个孩子。这时候还经常有各样的状况发生，不断有孩子告诉她，“老师他饭倒翻了！”“老师我不喜欢吃这个菜！”“老师他吐了！”等等。小青不断应付这些状况，忙得不可开交。

9：15，开始给孩子们上课了，如果幸运地没有孩子哇哇大哭，30分钟的课程很快就顺利结束。10时左右是户外游戏时间，一般就是踢踢球、滑滑梯的游戏，孩子们经常玩得很疯，有的在操场上乱跑，小青声嘶力竭地喊着也叫不住。还有你推我打，互相告状的，整个游戏的过程孩子们非常愉快，组织者小青却开始露出了些许疲态。

午饭和早餐一样状况不断，小青嘴巴里不时地提醒出状况的小朋友，手上喂饭的动作却一刻不停。12时是午休的时间，可是这群两三岁的活泼小精灵，哪里那么容易入睡。有的在床上蹦跳，有的凑一起说话，还有胆大的直接离开床去玩，小青一个个去安抚哄睡。好不容易等到这群小天使全部睡着了，小青这才有空吃饭，略微休息会儿。若是个别的孩子不午睡，那么小青的午间休息就泡汤了。

下午离园前的户外游戏时间最让小青高度紧张，有些家长会提前来接孩子，这时候大门就被打开了，有些孩子会趁机溜出去玩，村里的鱼塘很多，安全隐患非常大。小青就像一个警惕的母狮子一样，两双眼睛四处巡查，一刻也不放松。

终于到放学的时候了，家长们陆续来接，小青通常都会摸摸孩子们的额头，确保体温正常，并且和家长们简单说一下孩子一天的表现，大部分家长都兴高采烈地接上孩子离开。可是今天小杰的爷爷奶奶对小青提了一堆意见，埋怨小青，认为小青不该让小杰一个人坐着。原来是午饭时候，小杰一看饭菜不合口味，一脚把4个孩子共用的小饭桌踢翻了，且大哭起来。小青把小杰带离小饭桌，又重新准备了饭菜，可是小杰还是大哭不止，同时还有其他小朋友在等着喂饭，小青只好让小杰单独坐了一会儿，没想到小杰先向爷爷奶奶告状了。小青无奈，只好跟在气头上的小杰爷爷耐心解释，可是对方仍然很不满意地走了。

孩子们终于都离园了，面对凌乱的教室，稍作休息后，小青马上开始了整理工作。抬头一看，居然错过了接女儿放学的时间，马上冲出了教室。晚上的时间基本被女儿占据了，等到女儿睡着了，小青又要做教具、备课、写教案，忙完这些基本就午夜了。

这一天，就在孩子们吵吵闹闹的喧嚣中紧张而忙碌地过去了，小青感慨：好累啊，何时才能有自己的业余生活，看看闲书、听听音乐、看看电视剧呢？

理想：在现实中不断跌落

小青所在的吴山口幼儿园是方圆15公里内唯一的一所公立幼儿园，在这个远离城市喧嚣的童真世界里，小青已度过了13个年头。小青喜欢孩子，当初正是因为幼儿园老师面对的都是纯真可爱的孩子，坚定地选择了师范学院的幼教专业。“管管孩子，一起游戏、跳舞、唱歌，还有比这更快乐的事情吗？”当时的小青根本想象不到幼教职业背后的辛劳和疲惫。如今，小青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好累啊！”的确，一个人面对几十个孩子，每个孩子的一举一动都要尽收眼底，照顾周全，还要思考如何给孩子们最好的幼儿教育，每个阶段该教给孩子什么样的能力，乡村幼儿教师这份工作可谓是高强度高负荷高责任。

小青大学同班共三十几个女生，目前只有1/3从事幼教工作，大多数都改行了，更少有在乡村幼儿园工作的。乡村幼儿园基础条件差，孩子多，老师少，福利少，工资低，留不住人。吴山口幼儿园作为公立园在农村幼儿园中还算条件不错的，但是一个老师带38个孩子，校内外的安全隐患又多，小青在工作中总是心惊胆战、神经绷得紧紧的。据小青介绍，附近有些村子的幼儿园还有一个老师带65个活蹦乱跳的“皮孩子”呢。“没办法，农村留不住人，现在年轻人都去城里打工了。”小青感叹到，曾经有个同事去上海当西餐厅的服务员了，正当小青为同事放弃了专业惋惜时，同事却说出了自己的人生道理：“在农村当幼儿园老师，就算有编制，一个月才1000多元，没有编制的更惨，工资更低而且连三险都没有;现在城市里保姆的工资最少也得3000多，才照顾一个孩子，而我们农村幼儿园老师一个人要管几十个孩子的吃喝拉撒，还要备课、讲课，有时候还要被领导批评，家长谩骂，这样没有前途的职业放弃了有什么可惜呢？”小青听后，久久沉默不语。

大多数乡村教师的经济地位是非常低的，且不说在这偏隅一角的乡村幼儿园的代课老师，就连正式编制的老师也面临着基本的生存危机。中级职称的教师月薪不过1100元左右，然而物价飞涨，猪肉已经十几元一斤，大白菜也从几毛涨到了一元多一斤，可是教师的工资未曾涨过。在如此高负荷的工作压力下，他们的基本生存却未得到保障。这照耀在农村儿童心灵中的“第一缕阳光”，竟是用乡村幼儿教师们生存的基本权利换来的。

“问渠哪得清如许，唯有源头活水来”，这源头的活水便是幼儿教育，它是人一生接受教育的起点，在童年能否获得良好的启蒙教育，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其一生的发展。而乡村幼儿教师们仍在为生存苦苦挣扎，又如何有条件提高自身的教科研水平，给乡村儿童提供更好的教育呢？

专业：参加不了的培训

由于国家对乡村幼儿教育和乡村幼教素质的日渐重视，吴山口幼儿园也开始要求每位在编的教师进行教学研究，撰写科研论文。小青自己也意识到提升自身的教育教学品味，将会给孩子们带来更大的益处。然而幼儿园地处偏僻，附近也没有书店，实在是没有可以利用的学习资源，小青就常常利用周末去镇上的网吧搜索一些相关知识。

小青工作的十几年中，一次外出培训的机会都不曾有过。几次省里有培训班，领导也想派教师们去，可是因为没人手代班，只好全部留守。有时候园里会把县里参加过培训的教师请过来给大家讲课，可是如隔靴搔痒，这样的学习效果比较差，只能靠自身的想象去再现省里培训时的场景。县里几个村幼儿园也会彼此交流，互相评课、听课，但久而久之，听来听去的总是那几个人，对彼此的授课模式、教学方法都非常熟悉了，这种交流也形同虚设了。

小青现在唯一的学习渠道便是互联网，她在网上观看了许多国内外的教学视频，并在工作中活学活用。她带着孩子们就地取材，利用农村常见的物品做了许多有趣的手工：用秸秆做成的墙饰、稻草卷成的鸟巢、做成笑脸的小篓子。孩子们玩得非常开心，不断地迸发出各种创意和想象力，连搂草的筢子、舀水的葫芦瓢、地里刨出的竹根、淘米洗菜用的筲箕，都被孩子们做成了手工作品，这些手工品既贴近乡村，又充满了童趣。

她还设计了许多在农村常玩的游戏，通过玩泥巴提高孩子的感知觉、通过种菜园给孩子提供生物观察，并总是用最新的歌曲和舞蹈进行教学，孩子们都十分喜欢上她的课。

小青说，“其实我们农村有很多资源，就是缺少专业的人来帮我们整合，告诉我们具体该怎么做。”她认为城市里的教学理念、那种利用现代化电子教学设备的教学方式固然先进，然而乡村幼儿园应该寻求自己的教学特色，而大自然才是孩子们最好的学习课堂，这一点乡村的优势是远远大于城市的。

收获：纯真幸福的笑脸

坚守在这偏安一隅的乡村幼儿园里，日复一日地继续喧闹而紧张的工作和生活，小青戏称自己为“经济的矮子、精神的巨人”。虽然有时候也会感到苦闷和彷徨，但是仍然觉得自己很幸福：“有时正忙着，一个孩子突然从背后抱住我，回过头便是一张灿烂的笑脸;有时一个孩子神秘兮兮地塞给我一样东西，原来是他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巧克力 ;已经毕业的孩子每年教师节还会写信来问候，讲述自己的小学生活，表达对我的思念……这些都让我感动无比。”

农村学前教育不比城市，大多数孩子都是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的，小青每遇到这样的家庭就多了一份了解和关心，在建立孩子的健康、卫生等档案后，自己给留守儿童的孩子们建立了一份属于教学之外的档案。有的孩子家没有电话、手机，小青会通过学生家长要到他们周边邻居家的电话，这样万一孩子在学校有啥事，她都可以第一时间与学生家长取得联系，共同关爱孩子的成长。 为了能够让在外打工的学生家长及时了解孩子的情况，小青花了自己两个月的工资买了一个像素很高的拍照手机，专门用来给孩子们拍照和录影。小青几乎每天都拍，然后周末上网吧传到她为班级创建的QQ群。“手机流量还是有点贵，没舍得用流量天天传上网。”小青羞涩地笑着说。可是只要有留守儿童突然想念远在城市的父母，小青就会毫不吝惜地掏出手机，让孩子和父母视频。

小青的班上有个叫做丽丽的4岁女孩，在她6个月的时候，父母就远赴深圳打工，再也没回来过。丽丽留在家里和爷爷奶奶一起过，性格和其他小朋友不太一样，不爱说话，但情绪特别暴躁。上课时只要一提起爸爸妈妈这个词，她就会情绪失控，撕别人的书，把手里的东西乱扔，其他小朋友都不太敢靠近她。

通过家访，小青得知，丽丽从来不认爸爸妈妈，不愿意接听父母的电话，拒绝和父母交流，而爷爷奶奶又因为许多琐事经常争吵。小青下决心要帮助这个孩子，她拿出自己的业余时间和丽丽交流，并让女儿也来帮助丽丽。慢慢地，小青的女儿和丽丽成了好朋友后，经常把丽丽带到家里玩，有时候还在她们家留宿。丽丽的性格一天比一天开朗，笑容越来越多。今年春节，丽丽的父母被小青请回了家，在小青的鼓励下，丽丽羞涩又开心地投入了妈妈的怀抱。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丽丽的妈妈泪流满面。

在小青的心中，幼教老师不仅仅是一份工作，一个职业，更是一个朴素的人生信念：要让每一个孩子都有幸福的童年。正是坚守着这样一份信念，她收获了一张又一张纯真而幸福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