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与秋光共憔悴
2015-05-30刘强
刘强
忧郁深沉
1934年的中国,风云安稳,略显平淡沉闷。虽有军阀派系间的征伐,抗日的宣传,国共的恩怨,但一切都不明了,不痛快,如暮色阴翳,看不到方向和黎明。
1934年的郁达夫,散淡中透着苦闷、郁悒。移居杭州已一年,和生活了十二年的上海渐行渐远;和上海纷纷扬扬的文坛,叫嚣的主义名头,隐秘的抓捕暗杀也淡了瓜葛。江南山水,明净秀丽,郁达夫徜徉其中,也自感闲适和畅,竟有隐居的惬意。可一面对现实,一想到将来,家国世道两茫茫,郁达夫一颗想要有所作为的心便茫然且无所安放;生命中的自我也无处寻找,心情苦闷抑郁。游赏实在是抒愁遣忧的方式,满目风光皆触怀,无言忧愁溢天地。对生性细腻郁悒的郁达夫来说,这样的日子,便如1934年的中国一样,郁郁苍苍,一片暮色。
“不逢北国之秋,已将近十余年了。”一声悠悠喟叹,满怀的伤感、黯然与落寞便缓缓溢出,不迅猛,不浓烈,却绵绵不绝,深沉而悠远。北国的秋,深沉、幽远、严厉、萧索,最主要是悲凉。那种悲凉的意味和氛围才是郁达夫所深深眷恋和难以忘怀的。落寞的人,需要孤寂而苍凉的风物,那种萧条,那种寂静,那种幽冷,才和心中的情怀相洽。为了北平的秋,不远千里地跋涉,不是为了赏玩,而是给情怀寻找一种相似的寄托和安慰。只有在天地悲凉的氛围中,忧郁的情怀才能释放和安妥。
郁达夫说:“人生终究是悲苦的结晶,我不信世界上有快乐两字。”
所以,忧郁两字在《故都的秋》中来得格外的深沉和真切, 漫天漫地。
景物细腻
郁达夫为旧派文人,深谙古诗文的精髓,加之天性细腻善感,那种幽渺难言的情感总能以细腻的笔触表达出来,“状难写之情于眼前”,寓情于景,融洽一片。郁达夫总能用自己独特的视角来观照那些平常的景物,点染勾勒,随意洒脱间便绘出一幅幅意境幽远、含蓄深邃的文人山水画。
郁达夫的秋,没有那些人多为患的陶然亭、钓鱼台、西山、玉泉、潭柘寺,只有破败寂寥的院落,幽暗的日光,略显萧索的牵牛花,幽静而铺满槐蕊的街道,残弱的蝉吟,凄凄凉凉的秋雨,赶凉的都市闲人,淡红的果子……郁达夫就悄无声息地坐着,看着,听着,或独自慢慢地踱着,把身心慢慢舒展开来,融入在故都的秋中,让心中的秋和天地的秋漫成一片。
郁达夫对每处景物,描绘精致,用那颗郁悒的心,把每处景物的色香声味体会了一遍:
“从槐树叶底,朝东细数着一丝一丝漏下来的日光。”日光的幽暗和心情的寂寥落寞交融一片,只有细腻的人,才有这么细腻精致的笔触。
“脚踏上去,声音也没有,气味也没有,只能感出一点点极细微极柔软的触觉。”那凋零的意境,没有声音,没有味道,只能靠敏锐的触觉来感受了,细微柔软,那是一种伤感的触摸。早早起来,便踽踽独行,不是孤独的寻愁者,谁会写下这样独特的文字、独特的景物来?
这样的景物往往让人想起韦应物、孟浩然、李商隐的诗来,那种清静幽深、寂寥伤怀总是深深浅浅、隐隐约约,令人欲罢不能。
这样的景物值得细细地品味和咂摸,如饮醇酒,韵味无穷,绵远悠长。
文字淡雅
郁达夫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七岁入私塾,九岁便能赋诗,深谙古典文学。古诗文中含蓄隽永、自然淡泊的美学在郁达夫的散文里随处可见。
文字含蓄蕴藉,清淡间有丰腴,缥缈处有隽永。如“比起北国的秋来,正像黄酒之于白干,稀饭之与馍馍,鲈鱼之于大蟹,黄犬之于骆驼”,这一连串的比喻,跳跃新奇,巧妙流畅,干净利落,不加解释,看似清淡枯瘦,然而细细想来,每个比喻都妙趣横生,让人回味无穷。古雅、含蓄得很。每个人都可以有一番品味的。
用词独到,颇有诗句锤炼之精到。“江南,秋当然也是有的,但草木凋得慢,空气来得润,天的颜色显得淡。”这其中的“凋”“润”“淡”,你细细品味,是不是有当年“绿”“闹”“推敲”的锤炼韵味?谨慎、细腻、别致,恰到好处。用字平淡,不见豪华,却意趣满篇。
文白间杂,从容舒展,优雅古趣。全文甚多,不再举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