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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屠刀

2015-05-30杜辉

传奇·传记文学选刊 2015年12期
关键词:凯凯螳螂胡子

杜辉

人与人之间,常常会有一种奇妙的缘分,让你逃不掉,躲不开……

仇人越狱

高峰是一名出色的刑警,工作起来像个拼命三郎。这天一上班,队长便把他叫到办公室,说道:“刚接到消息,贺猛越狱了。这个人对你恨之入骨,他这次越狱潜逃,很可能会向你寻仇,你一定要加倍小心。”

整整一上午,高峰心事重重,这些年,被他亲手擒获的犯罪分子有多少,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了,但让他记忆最深刻的,无疑就是那个叫贺猛的家伙。

六年前,贺猛拦路抢劫,重伤一人后畏罪潜逃,和警方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贺猛家里有一位老母亲,还有一个不到两岁的儿子,警方判断他在逃至外地之前,很可能会冒险回家一趟。高峰和另一名警察接受任务,在贺猛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昼夜蹲点设伏,高峰主动提出自己负责晚上值守,这个沉默寡言的汉子,一向习惯把最重的担子往自己肩膀上扛。

两个多月的时间里,高峰晚上没合过一下眼,实在困得不行了,他就狠掐自己的大腿。草丛里全是凶猛的毒蚊子,一咬一个包,一抓一片血,红肿几天不退,皮肤溃烂难愈。还有一次,高峰被毒蛇咬了一口,差点把小命丢了。

几十天下来,高峰瘦了近二十斤,整个人都快脱形了,结果却是徒劳无功,最后高峰接到了撤退的通知,上面还特意给他批了几天假,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高峰回到家的那一刻,整个人就像被抽去了筋骨,一头倒在床上,只想大睡一场。不知什么时候,窗外天色变了,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在暴雨声中,高峰眼睛半睁半闭,像是睡着了,又似若有所思,突然他一跃而起,披上雨衣,冲进雨中。高峰要去做什么?他忽然间想到:越是这种恶劣的天气,逃犯越有可能钻空子,说不定贺猛藏身数月,就为了等这一刻。

风越刮越猛,雨越下越大,高峰伏在灌木丛中,紧紧盯着通往贺猛家的那条路。在闪电照亮天地的一刹那,高峰看到了一个疾奔而至的身影。

是贺猛!一定是他!高峰深吸一口气,甩掉身上的雨衣,伴着隆隆雷声,迎着对方走过去。

两个男人在雨夜里展开了殊死搏斗,地上的水流都被染成了红色。贺猛人高马大,几次占据上风,险些将高峰置于死地,但高峰硬是靠着不屈的意志,最终将贺猛摁在地上,缚住了他的手脚。

贺猛被押上警车时,回头望了望家的方向,然后用充血的眼睛瞪着高峰,从胸腔深处发出一声嘶吼:“我会杀了你,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六年后的今天,贺猛竟成功越狱了,他真的会找自己复仇吗?在回家的路上,高峰的脚步有些沉重。突然,高峰感到身后好像有人盯着他,他蓦地转过身去,却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等高峰走远后,从街边的一棵梧桐树后,慢慢走出一个人来,那是个身材壮硕的男人,他死死盯着高峰的背影,眼神中充满恨意。

高峰用钥匙打开门,发现儿子凯凯不在家,现在正值暑假,八岁大的男孩,正是最淘气的年纪,在家哪待得住?高峰脱下外套,系上围裙,去洗菜做饭。离婚这些年,他练了一手好厨艺,把儿子养得白白胖胖,用同事的话说,他是“既能当爹,又能当娘,上得战场,下得厨房”。

饭菜上桌的时候,门“砰”的一声开了,凯凯抱着一只篮球,满头大汗地跑进来,他大概是饿坏了,二话不说,伸手就去抓盘子里的鸡腿。高峰把儿子的手打开,带着笑容呵斥道:“像什么样子?快去洗手!”

凯凯狼吞虎咽地吃着,高峰边给儿子夹菜边说:“凯凯,爸爸跟你商量件事,你最近能不能多待在家里,尽量少出门。”

凯凯嘴里嚼着饭,含糊不清地问道:“为啥?”

高峰沉吟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有个囚犯刚从监狱里逃出来,这个人是爸爸当年亲手擒获的,我怕他为了报复我,把你当作下手的目标。”

凯凯的反应出乎高峰的意料,他竟然一下子跳起来,满脸兴奋之色,连声嚷道:“真的?你没骗我?”

这下倒把高峰弄蒙了,只见凯凯饭也不吃了,走到客厅当中,一边比画一边吆喝:“哈哈,我新学的跆拳道总算有用武之地了,我先来一招左冲拳,再来一记回旋踢……这一招最厉害,叫弓步锁喉,看他还往哪跑……对了老爸,抓到这个坏蛋,公安局发奖金吗?”

高峰啼笑皆非,他算是知道什么叫初生牛犊不怕虎了。

第二天早上,高峰在上班途中,顺路先把儿子送到了少年跆拳道馆门口,凯凯在这里报了个暑期班。临别前他不放心地叮嘱儿子:“记着爸爸的话,练完后就回家,凡事长点心眼,别跟陌生人打交道,知道了吗?”

凯凯满不在乎,挥了挥手说:“行了,老爸,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唆了?”

高峰瞄了眼手表,匆匆地走了。

此时,那个男人又幽灵般地出现了,他从树后探出头来,盯着凯凯蹦蹦跳跳的背影,脸上泛起一丝阴毒的狞笑:姓高的,我要剜了你的心头肉,让你痛苦一辈子……

生死一线

不用问,这个男人就是逃犯贺猛,他这次冒险越狱,与其说是为重获自由,不如说是为复仇而来,他恨透了高峰。

这世上没有天生的坏人,贺猛在三十岁之前,还是个很本分的年轻人,是婚姻的变故彻底毁掉了他。妻子抛下了他和嗷嗷待哺的儿子,投入了一个有钱男人的怀抱。从那以后,贺猛变了,变得脾气暴躁,心灵扭曲,他恨这个世道,恨那些有钱人,并最终走上了犯罪的不归路,成了被警方通缉的在逃犯。

贺猛不想坐牢,他只能亡命天涯了,但他心里还有放不下的人。儿子快两岁了,跟他特别亲,喜欢坐在他怀里撒娇,喜欢骑在他肩上欢叫,还会用小手揪他胡子,想到以后很难再见到儿子了,贺猛就心如刀割,无论如何,在逃亡之前,他要再见儿子一面。

贺猛很清楚现在回家有多危险,但他还是相信自己可以找到可乘之机,但让贺猛做梦也没想到的是,世上竟会有高峰这种警察。在贺猛和儿子近在咫尺时,高峰横在了他们之间,就像一道无情的铁闸,硬生生将他和儿子隔绝,而且一隔就是很多年。贺猛因抢劫伤人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从此开始了漫长的牢狱生涯。

在监狱里,贺猛表面上看是个刺头,打起架来连命都不要,但没人能看到贺猛的脆弱,只有在黑暗中他才会默默流泪,他太想儿子了,想到心口都会疼。

贺猛越想儿子,就越恨高峰,思念和仇恨的双重煎熬,让他在牢里度日如年,苦熬了六年,机会终于来了,贺猛利用狱方管理上的漏洞,击昏一名狱警,换上他的衣服,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监狱。

贺猛乔装打扮一番后,坐火车逃回家乡,他不敢回家,那无疑是自投罗网,他已经栽过一次了。另外,他也害怕回家:母亲身体很差,再加上儿子入狱的打击,这六年她能撑得过去吗?如果母亲出了什么意外,自己的儿子又怎样了?贺猛不敢去面对这一切。

贺猛这次回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和高峰算账,哪怕拼个鱼死网破,也要一雪心头之恨,但当贺猛藏身暗处,看见高峰牵着凯凯出现时,他瞬间改变了主意,杀掉这个小孩子,让高峰永远活在痛苦中,这才是最解气的复仇办法。

贺猛躲在树后,等了两个小时,凯凯出来了,同行的还有个小胖子,俩人正争得面红耳赤。小胖子挥舞着胳膊说:“你爸是警察?我才不信呢!你连我都打不过,警察的儿子哪有你这么弱?”

凯凯气坏了,梗着脖子嚷道:“我骗你干吗?你练跆拳道都三年了,我才第一年,我当然打不过你了,我要是和你同时练,你肯定不是我的对手!”

小胖子哼了一声,冷笑道:“拉倒吧,你再练一百年,也不是我的对手!”

凯凯气鼓鼓地往前走,小胖子笑嘻嘻地在后面叫:“凯凯,你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之前,贺猛一直在为怎样接近凯凯而伤脑筋,听了两个孩子的对话,顿时有了主意。他从拎包里取出一套警服,三下五除二地穿到身上,这套警服是他越狱时从那个狱警身上剥下来的,为了避免给警方留下线索,他一直没把这套警服扔掉,没想到现在派上用场了。虽然狱警和刑警的服装有些区别,但骗倒一个孩子是不成问题的。

贺猛从树后走出来,迎着凯凯走过去,挥手跟他打招呼:“嗨,凯凯,你好。”

凯凯有些惊讶地问:“叔叔,你认识我啊?”

贺猛微笑着说:“我是你爸爸的同事,我没见过你,不过你爸让我看过你的照片。”

这时小胖子走了过来,满脸都是羡慕的表情,说:“哇,凯凯,原来你爸真的是警察啊!”

这下凯凯神气了,挺着小胸脯说:“当然是真的了,我爸可厉害了,抓过的坏蛋能装一火车。”

等小胖子离开后,贺猛对凯凯说:“是你爸爸让我来这儿等你的,最近有个他抓过的逃犯越狱了,你爸爸怕他会伤害你,所以要我帮忙,保护你一段时间。”

凯凯眨巴着眼睛问道:“可是你不用上班吗?”

贺猛一时语塞,只能顺嘴胡诌:“叔叔不久前抓坏蛋时受了点伤,现在还在休假阶段呢,不过你放心,保护你没问题。”

凯凯仰脸看着贺猛,眼神里写满崇拜:“叔叔,你真是个大英雄,让我看看你的伤好吗?”

不知怎的,贺猛有些脸红,他避开了凯凯的目光,搪塞道:“还是别看了,伤口在臀部。”

凯凯咯咯地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看上去可爱极了。说来也怪,对仇人的儿子,应该恨之入骨才对,但贺猛对凯凯却完全憎恨不起来,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是怎么回事。

凯凯撒着欢儿地往前跑,边跑边喊:“胡子叔叔,快来追我啊!”

“胡子叔叔?”贺猛愣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脸颊,这才反应过来,他越狱后知道自己肯定上了警方的通缉名单,为了防止被人认出来,他在光头上戴了个假发套,还粘了密密匝匝的胡子。

凯凯嫌贺猛走得慢,跑过来拉住了他的手:“胡子叔叔,你能不能快点,跟个大蜗牛似的!”凯凯的手温温软软的,伸进贺猛粗糙的掌心,让他有种异样的感觉,他一下子甩开了那只手,像是在躲避什么让他害怕的东西。

凯凯有些奇怪地看着贺猛,问道:“胡子叔叔,你怎么了?”

贺猛沉默片刻,用手往左侧一指:“那儿有一片树林,我们进去玩会儿,怎么样?”

凯凯欢叫道:“好啊好啊!”他连蹦带跳,跑向那片树林。

贺猛站在原地没动,他在心里默默自语:“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爸爸,是他欠我的!”

树林里绿草如茵,草里有很多蚱蜢,凯凯俯下身子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过手去。而在他身后,贺猛攥着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正轻手轻脚,一步步走近。就在凯凯用手掌扣向那只蚱蜢的同时,贺猛举起石头对准了他的后脑勺……

善恶交锋

只听扑的一声,凯凯扣住了那只蚱蜢,但贺猛手中那块石头,却没能砸下去,关键时刻,他手软了,原来,要杀掉一个天真可爱的孩子,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贺猛在心里狠狠地咒骂着自己,他强迫自己去想凯凯的父亲——那个令他恨之入骨的男人,这一招还真管用,他的脑子顿时热了起来,心肠也跟着硬了起来,他不再犹豫,一咬牙,作势就要猛砸……

但这时凯凯已经转过身来,兴高采烈地叫道:“看这只蚱蜢,个头大不大……咦?胡子叔叔,你举着块石头干什么?”

贺猛僵在那里,过了好半天,才讷讷地说:“我看见前面草丛里好像有什么在动,我害怕是蛇,才顺手捡起这块石头……”

凯凯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捡起一根树枝在草丛里乱戳一气:“蛇呢?蛇在哪儿?我还没见过真蛇呢……咦,这儿怎么有只死狗?胡子叔叔你快来看!”

贺猛走过去看了看,说:“看样子这只狗是老死的。”

凯凯又问:“它怎么会死在这儿的?”

贺猛语气有些低沉:“狗是有灵性的动物,它不想看到主人为它伤心,在临死之前会悄悄地离开家,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安静地死去,我以前养过一只狗,养了十几年,也没见到它最后一面。”

凯凯蹲在地上,盯着那只狗,看样子都快哭了:“它好可怜。”

贺猛心里一动,对凯凯说:“不如咱们挖个坑把这只狗埋掉吧,也算是让它入土为安了。”

凯凯连连点头,他屁颠屁颠地在树林里找了半天,找到一根生锈的铁棍,蹲下身刚要开挖,却被贺猛夺了过去:“我来!”

凯凯哪闲得住,贺猛挖坑的同时,他帮着往外捧土,贺猛也不知哪来的火气,抓住凯凯的手猛地一甩,吼了一句:“你别添乱行不行?”

凯凯一脸的委屈:“胡子叔叔,我又没做错事,你干嘛跟我发火?”

凯凯毕竟只是个孩子,哪能看清自己的危险处境?给狗挖坑是假,给他掘坟是真。贺猛刚才想到一个问题:这片树林离马路不远,如果杀人后再挖坑埋尸,被人发现的风险很大,倒不如先把坑挖好,那就安全多了。可如果任由一个将死的孩子给他自己挖坟掘坑,这超出了贺猛的心理承受底线,仅存的那丝人性让他于心不忍。

凯凯眨巴着眼睛,窥视着贺猛的表情,他眼珠一转,有了主意,以前爸爸心情不好时,他最喜欢讲笑话逗爸爸,屡收奇效,百试不爽。于是凯凯笑嘻嘻地开了口:“胡子叔叔,我给你讲个笑话吧,我有个同学叫小明,他造的句子可逗了,有一次老师让用‘难过这个词造句,你猜他怎么造的?他说我家门前有条水沟很难过!”

贺猛没理他,低着头挖土,凯凯继续绘声绘色地说着:“还有一个词是‘陆陆续续,这次小明造的句更有意思:下班后我妈妈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贺猛嘴角咧了一下,赶紧又绷住脸,凯凯越发来劲,手舞足蹈地说:“最后这个才搞笑呢,小明用‘况且这个词造句:一列火车经过,况且况且况且……”

贺猛到底还是没憋住,“扑哧”笑出了声。凯凯兴奋得一跳老高,指着贺猛叫道:“胡子叔叔,你笑了,你笑了……”

贺猛是笑了,但他更想哭,他真想掐住凯凯的脖子,恶狠狠地冲着他大吼:“你马上就要没命了,能不能给老子安静点?”

是的,凯凯越这样,贺猛越挣扎,在他的内心一直有两种力量在拔河。一边是仇恨,一边是人性,仇恨始终占据着上风,因为那是积攒太久的力量。但凯凯却在用一个孩子的纯真,唤醒贺猛内心深处的善念,那是一种更强大的本能,让贺猛感到没来由的恐慌。

贺猛死死攥紧那根铁棍,他拼命告诫自己:贺猛啊贺猛,你绝不能半途而废,否则怎么对得起你六年的牢狱之苦?怎么对得起你六年无法与儿子的相见之苦?怎么对得起越狱带来的后果?

贺猛深吸一口气,开始继续挖坑,随着坑越挖越深,他的动作也越来越慢,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牵扯着他。贺猛像是在跟谁赌气似的,猛地加大了挖掘的力度,狂挖一阵后,他把铁棍扔掉,发疯似的用双手往外挖土。突然,他缩回手,中指血如泉涌,原来土中埋着一块锋利的石片,把贺猛的手指划破了。

凯凯尖叫起来:“胡子叔叔,你的手流血了!”他想都没想,抓起贺猛的手,也不管那只刚挖过土的手有多脏,便把受伤的手指一下含进嘴里,使劲吮吸着……

贺猛整个人都呆住了,孩子口中那带着湿润的温暖,通过他的手指,进入他的体内,慢慢地浸润开来。贺猛张了张嘴,似乎想制止他,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凯凯并没注意到贺猛的表情变化,他神情专注地吮吸着。

吮吸了一会儿,凯凯看着那根受伤的手指,很是得意地说:“怎么样?血不流了吧?我厉不厉害?胡子叔叔,你知道这一招是谁教我的吗?”

贺猛沉默地站着,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半天,他似乎做出了某种抉择,把那只死狗拖过来,扔进坑里,填土掩埋,然后直起身,长长叹了口气,对身边的凯凯说:“走吧!”

凯凯跟在贺猛身后,走出了那片树林,他哪里知道,他不是在树林里玩了一会儿,而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悬崖勒马

从树林里出来,贺猛一时间有些茫然,经过激烈的内心冲突之后,他放弃了杀掉凯凯的想法,但就这样放过凯凯,让他回到高峰身边,贺猛无论如何也不甘心,他是来报仇的,不是来给仇人看孩子的。

贺猛想来想去,突然有了主意:对呀,在不杀害凯凯的前提下,一样可以让他从高峰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也能让那个冷血无情的警察,尝尝他贺猛至今还在承受的那种骨肉分离的痛苦。

贺猛把警服脱下来收好,拉上在远处玩耍的凯凯,说道:“刚才你爸爸打我手机,说有人在你们家小区附近发现了那个逃犯的踪迹,警方虽然在全力搜捕,可逃犯很狡猾,不知藏哪儿去了,你爸爸担心你的安全,让我带你去外面住几天,等逃犯落网了再回家!正好我想去一位朋友那聚聚,不如领着你一起去好了。”

贺猛带着凯凯坐上了一辆开往郊县的客车。贺猛低着头坐在座位上,心里多少有几分忐忑,毕竟他是个被通缉的逃犯,大街小巷都贴着他的照片,好在车上乘客虽不少,却没人多看他一眼,一来他经过了乔装打扮,二来谁见过带着孩子的逃犯?

在前排的座位上,有一位中年妇女和一个十几岁的男孩,男孩很小心地端着一个礼盒包装的生日蛋糕,母子二人的交谈不时传过来:“妈,你说爸爸看到我们,会不会很高兴?”

“那还用说,今天是你爸四十岁生日,他为了这个家,为了我们俩,忙得家都顾不上回,你以后一定要孝顺啊。”

听着母子俩的交谈,贺猛蓦地想起了什么,表情有些苦涩,两眼有些失神,凯凯几次和他说话,他都没有听见。凯凯凑过来问道:“胡子叔叔,你在想什么啊?”

贺猛侧脸看着车窗外面,情不自禁地低声自语:“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贺猛的声音很低,凯凯显然没听清,他很快指着车窗外一片风景大呼小叫了。贺猛心里酸酸涩涩的,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这世上没有一盏灯火为他点亮,也没有一句问候和他有关,他是被这个世界彻底遗弃的人,等待他的只有冰冷的镣铐和黑暗的牢房。

下车后天已经快黑了,贺猛领着凯凯又步行了半个多小时,来到了一家位置偏僻的旅馆。一个中年汉子正趴在前台上打盹,贺猛走过去,突然一拍台子,汉子从梦中惊醒,睡眼惺忪地看着贺猛,贺猛直接喊出了他的外号:“螳螂!”

这汉子奇瘦无比,脸长腿长胳膊长,还真像一只大螳螂,贺猛身边的凯凯早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螳螂显然没认出乔装打扮后的贺猛,一脸困惑地问道:“这位兄弟,你是哪位?”贺猛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螳螂脸色大变,上下打量着贺猛。

贺猛对身旁的凯凯说道:“你先去房间歇会儿,我和朋友说几句话,待会儿去找你。”

安顿好凯凯后,螳螂拉住贺猛,热情地说:“猛哥,想不到我们还有再见面的一天,你在这儿等着,我去买酒,咱哥俩今晚不醉不休!”

贺猛察颜观色,见螳螂眼珠子乱转,已经猜到他不怀好意,当下冷着脸说道:“你是不是想去报警?拿我换赏金,我劝你别动那歪心思,我要是进去了,第一个把你咬出来,你这些年干的非法勾当还少吗?我坐牢后没把你小子供出来,已经很讲义气了!”

螳螂被贺猛戳破心事,讪讪地笑着:“猛哥,你把小弟当成什么人了,我哪能干那种生孩子没屁眼的事?”

贺猛懒得听他多说,他很了解螳螂这个见利忘义的小人。他开设这家旅馆只是为掩人耳目,背地里什么都干,贺猛当年抢劫得来的贵重物品,就是在他这里销赃的,贺猛没少被这小子明坑暗骗。不过螳螂路子还是挺广的,三教九流各式人物,没他不认识的。

贺猛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今天找你,是有事相求。”

螳螂想都没想,连连摆手道:“猛哥,我可不敢收留你,不是小弟不讲义气,主要是我这里人多眼杂,万一走漏了消息,我就对不起朋友了……”

贺猛打断他的话头:“你误会了,我不需要你收留我,看到刚才那个孩子了吧?我想让你帮我找个人贩子,把那孩子卖掉,钱可以归你,我只有一个要求,必须把他卖到最偏远的山区,让他永远无法找回来。”

一听有利可图,螳螂眉开眼笑:“那是你仇家的孩子吗?这一招可真狠!猛哥,你放心,那孩子要能找回来,你把我脑袋拧下来!”

随后,贺猛来到房间门口,敲了几下门,凯凯过来把门打开了。房间里陈设很简单,除了床和沙发,只有一张茶几,茶几上放着一张白纸。贺猛随口问道:“你刚才在干吗?”

凯凯笑嘻嘻地说:“你猜!”

贺猛哪有心思跟他逗闷子玩儿,他把手里的饮料递过去,说:“大半天都没喝水,渴了吧?”

凯凯也不客气,接过饮料,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可他哪里知道,这饮料里放了安眠药,很快,药性发作,凯凯躺到地上沉沉地睡着了。

不一会儿,螳螂拿着蛇皮袋进来了,他把凯凯装进袋子里,扛到肩上,冲着贺猛打了个响指,乐颠颠地出去了。

贺猛呆呆地看着,他下意识地问自己:这就算报仇了吗?可自己为什么完全没有复仇后的快感,反而心里空落落的?

外面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贺猛心烦意乱地坐下,顺手把茶几上那张白纸翻了过来,他的眼睛突然一下瞪圆了。

纸上画着一只硕大无比的生日蛋糕,几个小朋友手拉手围着蛋糕又唱又跳,中间那个小男孩,不是凯凯又是谁?在蛋糕旁边坐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笑得嘴巴都快要咧到耳根上了。在这幅充满童趣的画作上,还写着一行字:“胡子叔叔,生日快乐!”

贺猛拿起那幅画,他的手不停地发抖。原来他在车上说的那句话,凯凯当时是听清了的,凯凯装作没听见,是想给他一份惊喜!

汽车的发动声变成了驶离声,贺猛发疯般冲出门外,连续几个箭步,赶上那辆汽车,拍着车门大吼:“下来,快下来!”

等螳螂从车上下来,贺猛冲着他劈头说道:“我改变主意了,把孩子还给我!”

螳螂急了:“猛哥,你什么意思?这不耍人吗?”

贺猛不理对方,他把昏睡的凯凯从蛇皮袋里抱出来,横抱在臂弯中,走入黑暗的夜色,身后传来螳螂骂骂咧咧的声音。

路见不平

贺猛抱着沉睡的凯凯,在荒野中坐了整整一夜,好在现在是盛夏,夜晚并不那么难挨。天快亮的时候,凯凯醒了过来,他坐起身来,揉着眼睛,环顾四周,越看越惊讶:“胡子叔叔,我们怎么会在这儿?”

贺猛想了想,说:“我和开旅馆的那位朋友闹了点意见,不想在他那儿住了,可你睡得太实,我叫不醒你,就把你抱到这儿来了。”

凯凯很好奇,问贺猛为啥和那位螳螂叔叔生气,贺猛正不知该怎么回答,凯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叫道:“糟了,我有很重要的东西落在那儿了,不行,我得回去取。”

“不用去了,你说的是这个吧?”贺猛很小心地从怀里取出了那幅画,叠得整整齐齐。

凯凯吐了吐舌头,说:“我画得很差劲,是不是?”

“不,你画得很好。”贺猛有些动情地说,“我活了将近四十岁,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谢谢你凯凯,难得你有这份心,毕竟你只是个孩子,我们认识也不过才一天时间。”

凯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就是感觉和你特亲近,就像老早就跟你认识似的,胡子叔叔,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我小时候你就抱过我?”

贺猛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其实他内心何尝没有这样的困惑?在黑暗中抱着熟睡的凯凯时,他有种强烈的怜惜感和保护欲,仿佛在他怀里的,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那幅让他感动的画吗?好像也不完全是。也许人和人之间,真的有种缘分吧?如果说他和高峰是恶缘,那他和凯凯就是善缘,除此之外,贺猛实在想不出什么别的解释。

但不管怎样,贺猛已经想好了,和高峰的那笔账,他会去找高峰算清楚,他杀了高峰也好,被高峰抓住也罢,就看老天爷向着谁了,但他不想再把凯凯牵扯进来。

想到这里,贺猛说道:“你还没醒时,我接到了你爸爸的电话,危机已经解除了,我这就送你回去。”

凯凯一听高兴极了:“这么说,那个坏蛋已经被抓住了?”

贺猛的话意味深长:“你放心,他再也不会威胁到你的安全了。”

返程的客车上,贺猛心事重重,凯凯连着捅了他好几下,他才反应过来,只见凯凯眼睛瞪得溜圆,指着前面说道:“胡子叔叔,你看!”

前面不远处的座位上,一个老伯紧紧地搂着一只皮包,神情警惕而不安。这老伯显然没什么经验,他不知道这样只会适得其反。果然,有两个乘客盯上了那位老伯,不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这俩人皮肤一黑一白,加上鬼鬼祟祟的表情,活像传说中的黑白无常。

这时,“白无常”站起身走过去,拍了拍和老伯相邻而坐的一个中年妇女的肩膀,低声说道:“大姐,我们换个座位好不好?”

中年妇女扭头一看,只见“白无常”眼中凶光毕露,还特意把衣襟敞开,露出插在腰间的匕首,她顿时吓得不轻,赶紧躲得远远的。“白无常”一屁股坐下来,那老伯也发现不对劲了,把皮包搂得更紧,颤声问道:“你要干啥?”

“白无常”冷冷地一笑,把手伸进兜里,这时那“黑无常”也走了过来,用身体帮“白无常”作掩护。说时迟,那时快,“白无常”飞快地取出一块手帕,捂住了那位老伯的口鼻。老伯拼命反抗、挣扎,但手帕上显然掺着迷药,老伯很快便失去了意识,怀中那只皮包滑落到地上。

车厢里有不少人看到了这一幕,却没有人站出来阻止。凯凯可气坏了,推了贺猛一把,叫道:“胡子叔叔,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抓那两个坏蛋啊!”

贺猛坐着没动,对他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现在最怕被人注意到,何况他自己就是个被通缉的逃犯,轮得到他去阻止别人做坏事吗?他拉了拉凯凯的手,说道:“别管闲事!”

凯凯一脸愕然,呆呆地瞪着贺猛,仿佛突然间不认识这个相处了一天一夜的胡子叔叔了。也难怪,在凯凯眼中,贺猛是维护正义的警察,是光荣负伤的英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在危险面前说出别管闲事的话呢?

不知怎的,面对凯凯的目光,贺猛竟有些心虚,有些慌乱,似乎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事。

这时,“白无常”捡起皮包离开了座位,“黑无常”扯着嗓门大声叫道:“司机,停车!我们要下去。”车停下后,两个歹徒快步向门边走去,车上乘客都麻木不仁地看着,这下凯凯真急了,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揪住了“白无常”的衣服,大喝一声:“不准走!”

“白无常”吓了一跳,看清是个小孩后,凶相毕露地叫道:“臭小子,你想死啊!”

凯凯面无惧色,手往那边一指,说:“我刚才看得清清楚楚,你们抢了那个伯伯的皮包,做了坏事还想溜?没门!”

眼看大功告成,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来,而且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程咬金!两个歹徒又怒又慌,“白无常”一把掐住凯凯的脖子,恶狠狠地叫道:“臭小子,我掐死你!”

凯凯被掐得手脚乱蹬,他挣扎着扭过脸去,用求救的眼神,寻找着他的胡子叔叔。

这眼神刺痛了贺猛,他什么也不管了,腾地站起身,发出一声低吼:“住手!”他双拳紧握,一步步走过去。

两个歹徒面面相觑,“黑无常”拔出匕首,在手中挥舞着,疯狂叫嚣着:“别过来!敢过来老子捅死你!”

贺猛脚步停顿了一下,继续不紧不慢地走过去,他壮实的身材和阴沉的表情,让两个歹徒意识到碰上硬茬了。

这时陆续有乘客从座位上站起来,向着那两个歹徒围了过去。歹徒眼看大势已去,只能恨恨地扔下皮包,用手指着贺猛,气急败坏地叫道:“小子,你等着!”

两个歹徒逃之夭夭后,贺猛和凯凯成了车上的焦点,大家纷纷夸赞凯凯人小胆大,也有年轻人冲贺猛竖起了大拇指:“哥们,好样的!”

贺猛的脸有些发红,只听凯凯大声说道:“当然了,我胡子叔叔可是专抓坏蛋的警……”贺猛赶紧伸出手,捂住了凯凯的嘴巴。

当那位老伯清醒过来,得知了皮包失而复得的经过时,感激涕零,连声说道:“大兄弟,你不是救了一条命,是救了两条命啊,我老伴生病住院,这包里是她的救命钱,包要是丢了,我老伴活不了,我也只能上吊了……”

贺猛呆呆地坐着,心里翻江倒海,有谁知道他和这两个歹徒本是同类?又有多少无辜的可怜人曾被他逼上了绝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一种深深的羞愧,其实在监狱时管教干部没少给他上课,但他逆反心理严重,根本听不进去,如今当他亲身经历了这一切,内心受到了无以复加的震撼。

从车上下来后,贺猛一路沉默无语,凯凯当了回见义勇为的小英雄,倒是挺兴奋,叽叽喳喳个不停。贺猛正有点心烦,突然听到凯凯一声惊叫:“胡子叔叔,你看!”

一帮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为首的正是“黑白无常”。

回头是岸

贺猛心里一凉,暗叫一声糟糕,只听“白无常”扯着嗓子叫道:“弟兄们,就是这小子坏了咱的好事,今天要让他后悔从娘肚子里出来!”

贺猛暗自寻思:与其被动挨打,不如先下手为强,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他捡起块砖头,猛地冲过去,不管三七二十一,铆足力气见人就砸,趁着这帮人乱作一团之际,贺猛夺路而逃,刚跑出几步,只听身后有人大叫:“站住,你再不停下,先杀了这小崽子!”

贺猛回过头来,只见凯凯已落入了“黑无常”手中,“黑无常”用力揪了一下凯凯的头发,疼得他龇牙咧嘴。“黑无常”阴恻恻地说道:“要让这小崽子活命,就乖乖地给我回来!”

贺猛站在那儿没动,他放过仇人的儿子,已经觉得仁至义尽了,要他为仇人的儿子去搏命,他没办法说服自己,可是就这样弃凯凯而去,眼睁睁看着他落入那帮人的魔掌,却又于心不忍。

这时凯凯带着哭腔大声喊起来:“胡子叔叔,你赶紧跑,不要管我,你一个人打不过他们的!”

贺猛只觉得热血上涌,涌向头顶,那一刻他忘了谁是自己的仇人,只记得自己是个男人。他发出一声怒吼,朝着那帮人冲过去。很快他陷入重围,挨了无数拳脚,身上还被捅了几刀,但他毫不退却,势如疯虎,他的衣服是红的,眼睛是红的,整个世界都是红的,红色的海洋淹没了一切……

等贺猛醒过来时,四周却是一片雪白,他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床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这个男人烧成灰他也认得!那两个字是他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高峰!”

高峰语气平静地说:“医生说你身上的伤不碍事,只是失血过多,需要在医院住几天。”

面对着贺猛可以杀人的目光,高峰视而不见,依然很淡定地讲述着:“你失去知觉后,那帮人就扔下你跑了,凯凯哭喊着救人,被附近的人听到,他借用手机给我打了电话,是我把你送到医院的……”

贺猛忽然感觉很累,他缓缓地闭上眼,冷冷说道:“你又赢了!又能立功了!很满意是吧?连老天爷都不肯向着我!”

高峰不接他的话茬,自顾自地往下说:“昨天我发现凯凯失踪后,就知道他已落入你的手中,我真的很害怕,怕你铸下大错!”

贺猛怒极反笑:“姓高的,你可真会说话!你不怕你儿子丢掉性命,反倒怕我犯下杀人重罪?你不觉得你这种话很恶心吗?”

高峰还是不理他,继续往下说着:“我向凯凯详细询问了这一天一夜他和你相处的每一个细节,我相信是你内心深处的善念救了凯凯,也救了你自己,我为他庆幸,也为你庆幸!”

“够了!”贺猛快气疯了,声嘶力竭地吼道,“你说完了没有?你到底想说什么?你这个假惺惺的伪君子!”

高峰站起身,看着贺猛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再说一句就可以了,凯凯其实是我收养的,你才是他的亲生父亲,他就是你六年没见过面的儿子!”

一语出口,石破天惊,贺猛一下从床上跳起来,伤口钻心地疼,他此时却完全感觉不到,他瞪视着高峰,声音在发抖:“你说什么?”

高峰平静地说道:“当初为抓捕你,我去过你家,去做你母亲的思想工作,也见到了你两岁的儿子。你入狱是罪有应得,我问心无愧,可是每次想起那个失去父亲的孩子,我总有种于心不安的感觉,于是我经常往你家跑,给那一老一小提供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后来你母亲旧病复发,没办法再照顾孙子了,我经过她同意,收养了你儿子,因为要上户口,我给他改了姓名,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

听着高峰的讲述,回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一切,贺猛冷汗涔涔,后怕得要命,在善念与恶念的几次交锋中,只要他走错一步,就会亲手害死自己最爱的儿子,好在他最终还是通过了这场对人性的严峻考验。

高峰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天空,有些动情地说道:“当时我已经三十多岁了,正准备要自己的孩子,收养凯凯后,一来为了不让凯凯受委屈,二来我也没那么多的精力,所以我放弃了生孩子的计划。妻子想不通,选择和我离婚,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这些年我和凯凯相依为命,他带给了我太多的快乐,我对凯凯的感情,和亲生的没什么两样,如果不是你的出现,我甚至已经忘记了他的身世!”

说到这里,高峰转过身来,看着贺猛说道:“我有一个要求,希望你能答应!”

恨了六年的仇人,突然变成了恩人,贺猛一时间很难转过这个弯来,他声音有些僵硬:“你说……”

高峰诚恳地说:“我希望你暂时不要和凯凯相认!”

贺猛低下头去,声音有些苦涩:“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没打算和凯凯相认,我不想让他知道有我这样一个父亲!”

高峰缓缓摇头道:“你恐怕误解了我的意思,在人生的漫漫长途中,谁都难免走错路,关键在于能否迷途知返,我不认为有一位正在服刑的父亲,是一件丢人的事,我不支持凯凯现在和你相认,是因为不想让他有一个做了逃犯的父亲!”

贺猛慢慢抬起头来,迎接他的是高峰鼓励的眼神:“是男人就不要逃避责任,是父亲就要给孩子做出榜样,你减刑出狱的那一天,我会领着凯凯去接你!”

贺猛嗫嚅了半天,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高峰继续说道:“我这个人一向不徇私情,但今天愿意破一次例,把自首的机会留给你!”

贺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不怕我逃走吗?你忘了上次抓到我有多难了?”高峰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出了病房。

贺猛突然强撑着从床上下来,对着高峰的背影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也走出了病房。

此时,在少年跆拳道会馆里,凯凯正和那个小胖子你来我往,斗得不可开交,最后,他们同时倒在地上,笑成一团。

贺猛站在玻璃幕墙外,看着这一切,嘴角不由得露出笑意,脸上却不知何时挂满了泪水。他擦了擦眼泪,迎着灿烂的阳光,朝着公安局的方向走去……

〔本刊责任编辑 吴 俊〕

〔图 朱 涛〕

〔原载《故事会》2015年8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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