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纽约秋拍夜场——扑朔迷离的市场

涵纳

秋风起，又是一年纽约秋拍季，上一季的疯狂还没有从人们的记忆中淡出，这一季的市场风云再起，扑朔迷离的买卖行情，再度掀起人们的狂热与兴趣。从几位市场大牌的遇冷到中国收藏家刘益谦以拍卖史上第二高价将一幅美术馆珍藏级别的莫迪里阿尼油画收入囊中，话题与看点不断，纽约秋拍夜场，从来都是这么精彩。

苏富比：亦步亦趋

在前几季拍卖老对手佳士得改变游戏规则的时候，苏富比选择了坚守传统，然而这一次也终于坐不住了，在印象派现代艺术与当代艺术两场夜拍之外增加了一场主题夜场。11月4日晚上7点，曼哈顿上东区东河边苏富比总部7楼，“A·阿尔弗莱德·陶博曼收藏：大师作品”（The Collection ofA.AlfredTaubman：Masterworks）专场拍卖拉开了这一季纽约秋拍夜场的序幕。阿尔弗莱德·陶博曼是苏富比的老东家，在房地产生意上赚了钱的他曾于上个世纪80年代慷慨解囊，买下这间濒临倒闭的英国拍卖行并将它变为一家美国上市公司，又与当时的佳士得主席安东尼·泰南特爵士（Sir AnthonyTennant）暗通款曲，联手把持拍卖佣金价格，导致身陷囹圄，可谓为苏富比操碎了心。陶氏今年4月辞世，前妻的子女与继母、曾为选美皇后“以色列小姐”（Miss lsrael）的朱迪·陶博曼（Judy Taubman）毫无悬念地打起了遗产官司，变卖收藏套现也是意料之中的选择。这样一宗大生意自然肥水不落外人田，由苏富比纽约取得。号称价值5亿美元的藏品通过一个夜场和一个日场，最终收益4.2亿美元不到，相比去年秋拍全部售罄的“梅隆夫人藏品”专题夜场，陶博曼的收藏未免落了第。这一场夜拍中的夺冠之作，是英年早逝的意大利艺术家莫迪里阿尼的肖像《宝莱特·汝尔丹》（PauletteJourdain），以最高估价2500万美元两倍不到的4280万美元成交。除此之外，乏善可陈，陶博曼作为商人也许是有他的成功之处，但是艺术收藏品位似乎只比附庸风雅的土豪财主强那么一点点，难以入专业人士之眼。再加上与一些老牌家族逾百年的收藏历史相比，陶博曼这样的“暴发户”收藏难免露怯，很多作品还是此前苏富比拍场上的流拍作品被陶“救场”买下，自然瞒不过熟知市场的买家。要知道虽然是拍卖老东家的收藏，苏富比也是向委托方拍了胸脯拿出超过5亿美元保证金的，这样的销售结果似乎预示着这是一桩铁定的赔本生意，作为上市公司的苏记，为赚名声输利益，直接导致了最近的股价惨跌，不知该如何向股东交代。

陶博曼夜场第二天晚上，是苏富比一向引以自豪的印象派与现代主义艺术夜场拍卖，而佳士得这一周的夜场缺席，也为苏记让出了舞台。这一晚的拍卖仅有47件作品上拍，却有11件流拍，几近四分之一，结果不尽如人意。其实当晚的开场气氛不错，第一件拍品，西班牙艺术家米罗的雕塑即以高出最高估价50万美元的68万美元落槌，加上佣金82.6万，算得上是开门红。接着几件也都走势强劲，特别是第5号拍品，与大侦探波洛同胞的比利时超现实主义艺术家勒内·马格利特（Rene Magritte）的纸本水粉作品《学校教师》（Le MaTtre D'Ecole）以580万落槌、6746万成交的价格创下艺术家纸本作品的拍卖纪录。紧接着一件俄国“青骑士”派代表人物康定斯基的纸上作品也受到场内外竞拍者的追捧，叫价此起彼伏，以490万美元落槌，高出最高估价300万美元。之后的作品也都顺利拍出，直到第16号才第一次出现流拍，这件现代艺术之父法国艺术家塞尚的肖像作品似乎不如他的静物作品吸引人，在低于最低估价的200万美元止步不前，不幸流拍。塞尚之后是荷兰艺术家梵高的一幅肖像《马赛拉·胡林宝宝》（LeBebeMarcelleRoulin），画的是婴儿，这件作品的尺寸也只有巴掌大，苏富比亚洲区主席黄林诗韵以高于最低估价的660万落槌价拍下，想来应该是亚洲买家出手。难得的是之后12件拍品都有惊无险地顺利找到了买家，包括当晚的成交价冠军——毕加索19岁那年创作的蓝色时期裸女像《浮夸的女人》（La Gommeuse）——以6745万美元成交。场上风向变化始于第30号拍品，一幅瑞士超现实主义艺术家伊夫·唐居伊（YvesTanguy）的小画，估价90万到120万之间，在78万价位流拍。唐居伊的名字对财大气粗的土豪收藏家来说的确是冷门了一点，而能够欣赏得起他的收藏家又不大愿意花这个价钱买这么小的作品，委托方的胃口太大，自然无法顺利售出。继这件流拍之后，17件拍品竟有9件流拍（包括5件毕加索），一败涂地，惨淡收场。尽管苏富比在新闻通报里宣称2015年全年印象派与现代艺术类销售额达16.7亿多美元，创公司史上同类作品的销售纪录，单看这次秋拍印象派与现代夜场，却不及去年同场：去年以4.22亿美元收官，今年却只有3亿出头，明明是退步却说成胜利，也实在让人感叹媒体市场部门的煞费苦心。

在连续几季被佳士得打得无还手之力之后，今年秋拍的战后与当代艺术夜场苏记总算扳回一局。11月11日，当国人欢度“双十一”购物节的时候，苏富比当代艺术夜场如期而来。这场被《华尔街日报》艺术市场记者凯利-克劳（Kelly Crow）称为一场“胜利”的夜场实际上以不到3亿美元的总成交价落后于去年秋拍同类夜场的3.43亿美元。克劳也承认这是一场“如同坐了过山车的拍卖”——即销售成绩喜忧参半。当晚的成交榜首是塞·托姆布雷（Cy Twombly）的标志性作品——灰色底子上白色蜡笔涂鸦绘画《无题（纽约市）》（Untitled （New YorkCity）），几经争夺之后以7053万美元成交；然而曾被佳士得现任老板弗朗索瓦·皮诺（Francois Pinault）收藏品题、今为对冲基金大鳄史蒂夫-科恩（Stephen Cohen）所有的沃霍尔丝网印刷作品《毛》却颇受冷遇，场上反应平平，在仅有的两名竞拍者之间寥寥几个回合便以略高于最低估价的4220万美元落槌。这件作品与2006年香港富商刘銮雄花1737万美元购入的《毛》创作于同一年（1972年），尺寸也相差无几，“大刘”的这件作品显然升值了不少。当晚流拍的作品包括一幅托姆布雷的纸本作品、巴斯奎亚特的综合材料绘画、路易斯·布尔日娃（Louise Bourgeois）的雕塑等等。不过这场夜拍54件作品售出了44件，成交率超过80%，让遭受上一周陶博曼收藏销售疲软打击的苏富比员工稍稍松了一口气。

总结今年的秋拍，苏富比的销售成绩明显低于去年同期的场次；虽然换了新的总裁，在组织大型拍卖的策略上并没有任何创新，亦步亦趋，跟着对手来的方式显然保守有余，进攻力不足，而委托方又不肯降低期望值，高昂的保证金支出将销售利润一再压低，看来苏记要想占得先机，明年还要好好努力才是。

佳士得：辉煌难继

前几季的夜场，佳士得可谓出尽了风头，无论是创造拍卖史上第一天价的噱头还是实际成交率，都交出了一份漂亮的答卷。然而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今年秋拍夜场，佳士得显得底气不足，辉煌难继。

佳士得自今年春拍打破了游戏规则以来，今年的秋拍夜场依然我行我素，把三场夜拍全部安排在一周之内。11月9日星期一晚上，照例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主题夜场“艺术家的缪思”（The Artist's Muse：ACurated Evening Sale），打破时间限制，把现代与当代时期的艺术同时推出。这场夜拍不论在内容上还是数量上明显参照了今年5月的主题专场《展望过去》（ LookingForward to the Past），然而结果却大相径庭，5月夜场提供的35件拍品仅1件流拍，总成交额超过7亿美元，创下8位艺术家的拍卖纪录，11月的这场34件拍品倒有10件流拍，除了3件作品之外成交价都不到2500万美元，总成交额不到5亿，令人大跌眼镜。当晚开场不久，第四件拍品罗丹的雕塑即遭流拍，座无虚席的拍卖大厅里一片骚动，人们交头接耳，为接下来的拍卖捏了一把汗。谁知紧接着的一件罕见的高更的小型雕塑就引来众多买家的竞争，1300万的起拍价迅速蹿到1800万，叫到2450万的时候场内两位买家同时举牌，令拍卖师左顾右盼，应接不暇，作品最终以高出最高估价的价格落槌，为佳士得挽回了一点面子。不过跟着的几件作品都以最低估价落槌，整场拍卖的前景仍不容乐观。好在这一场的主打作品，莫迪里阿尼的《侧卧的裸女》（Nucouche）着实是市场上百年难遇的珍品，继拍卖师7000万开标以来就一路上升，瞬间过亿，一向代表中国买家的前模特、现顶着佳士得亚洲区副主席的李听在1.15亿之际参与了竟价，之后她捂着话筒跟买家窃窃私语，又向场内颔首示意，最终却是另一名销售代表以1.52亿的落槌价、加上佣金后高达1.704亿的价格拍下了这张杰作。步步紧逼又后发制人，佳士得的这件莫迪里阿尼取得了拍卖史上第二高价的纪录，一星期前苏富比陶博曼专场中的同一位艺术家不到5000万美元成交的作品就相形见绌了。花絮是一般拍卖行对买家身份都讳莫如深，这一次却破例在新闻发布会上向大家透露“独家”消息，买主是中国人。我连忙在社交网络上搜寻，上海龙美术馆已经迫不及待地承认独占了花魁。联系其近几年内出巨资买鸡缸杯、唐卡、苏轼功甫帖的行为，刘益谦的收藏兴趣还真是广博，也有网友调侃他“不买最好只买最贵”，不过这一次的钱花得不算冤枉，除了赚尽眼球外，收入麾下的是一件货真价实的传世名作。刘已经许诺这件作品将在龙美术馆成立五周年之际公开展出，国内的观众可以一饱眼福了。然而除了这件成交价占总成交额三分之一还多的作品，“缪思”夜场败绩连连，德库宁、弗洛伊德、毕加索、莱热等“蓝筹股”艺术家的作品纷纷流拍，一件贾科梅蒂的小型雕塑和一幅美国艺术家查克·克洛斯的照相现实主义作品竟然无一人应价，场上的气氛着实尴尬。后面10件拍品中仅有3件找到买家，观众对这场虎头蛇尾的夜拍大失所望。专业人士对此的评价是市场越来越“冷”静和理智，也有人担心顶峰已过，整个艺术市场的价格都将回落，未来几季情况如何，还有待观察。

“艺术家的缪思”惨遭滑铁卢之后第二天是佳士得战后与当代艺术夜场，一向是佳记保留节目的这场夜拍再次让拍卖行遭受重创。整场拍卖成交额为3.318亿美元，66件拍品中有13件流拍，而同类别的夜场在5月创下6.585亿的成绩，相比之下，更显得佳士得这一季的节节败退。为媒体津津乐道的还不是高流拍率，而是大量作品以低于佳士得与第三方向卖家许下的保证金成交或者干脆流拍，这意味着拍卖行要自掏腰包补上差价，其间的损失虽然没有公开，也可想而知。比如当晚以3600万成交的沃霍尔作品《四联玛莉莲》（Four Marilyns），拍卖行为获得这件作品的拍卖权向其所有人、土耳其收藏家凯马尔·新吉里奥格鲁（Kemal Cingillioglu）承诺不论作品出售与否，对方均可获得4000万美元，也就是说仅此一件作品，佳士得就损失了400万，还不算上运输、保险、展出、图录的费用。而这一晚的赢家要数收藏家史蒂夫·科恩，他抛出的一件意大利艺术家吕西安·方塔纳（Lucio Fontana）的作品以近3000万的价格卖给了一位中国藏家，史蒂夫于2012年以大约1600万美元的价格在私下购得这件作品，三年间净赚了1000万美元！这场流拍的作品包括美国艺术家贾斯泊·琼斯（Jasper Johns）的《无题（带有勺子的灰色绘画）》（Untitled （Gray Paitng withSpoon））、沃霍尔包括《晚期四英尺花卉》（Late Four-Foot Flowers）和《自画像（重复九次）》（Self-Portrait （Nine Times））在内的四件作品，以及法国艺术家杜布菲的重量级作品等等。其中琼斯的灰色绘画佳士得也提供了700万的保证金，即便拍卖之后设法以私人洽购的方式售出，恐怕也难以堵上损失的窟窿。

许是为了藏拙，佳士得将自家的弱项“印象派与现代艺术”安排在秋拍夜场的最后一场。拍卖的结果证明了佳土得有着先见之明和自知之明，整晚成交额1.45亿美元，不到莫迪里阿尼一件作品的价格，也不到苏富比本季同类夜场成交额的一半！上拍的59件作品流拍了11件，仅有1件作品成交价超过1000万；翻看图录，许多作品质量之低令人难以相信会被纳入夜场拍卖，凸现了佳记在这一门类货源上的捉襟见肘。也有业内人士认为这是佳士得将高质量的作品纳入“主题夜场”这一策略带来的双刀剑后果；主题场吸引了大量的注意力和创造了高销售额，剩下的普通夜场由于作品平庸缺乏亮点而不能带动拍场气氛，造成竞价不力和销售低迷。评估今年两季拍卖的得失，不知道佳士得明年是否会调整策略。总体来说，佳土得这一季在战后与当代艺术夜场没有超出对手苏富比多少，却在印象派与现代艺术夜场上输得惨不忍睹，虽说是胜负乃兵家常事，面对这样的结果，也实在有点让人难以接受，只好期待佳记明年的作为。

风光不再的“大腕”

这一季纽约秋拍的看点之一是许多一度在国际艺术市场上横行的“大腕”遭到冷遇。记得去年我在秋拍夜场见闻中用过“毕加索与沃霍尔的江湖”（文章见2014年12月号《财富堂》杂志）这样一个小标题，记录了两位艺术家的起与落。今年秋拍，沃霍尔持续走低，除了连续流拍以外，成交的作品也很少超过最高估价，佳士得战后与当代夜场上提供的6件沃霍尔作品只拍出2件，让人对这位昔日的拍场纪录制造者侧目而视。毕加索是成功艺术家中难得的既长寿又多产的，作品全集编纂了十来年还没有全部完成，他一生风格多变，作品也的确良莠不齐，大量上拍作品中的高流拍率也就见怪不怪了。

此外，两家拍卖行的夜场中德库宁流拍，弗洛伊德流拍，贾科梅蒂流拍；昆斯的“招牌”系列之一不锈钢大型雕塑《气球天鹅（黄色）》（Balloon Swan （Yellow））在佳士得战后与当代夜场以低于最低估价成交，难得进入纽约夜场、在苏富比当代艺术夜场忝陪末座的中国艺术家曾梵志作品《无题08-4-6》也以低于最低估价95万美元的70万成交，对比这两位一个曾经创下在世艺术家最高售价纪录、一个几年前在香港苏富比拍卖上拍出天价的风光来，让人唏嘘不已。

然而大牌的冷遇对于买家来说，未尝不是“捡漏”的大好时机。让佳士得损失400万的沃霍尔的《四联玛莉莲》，就让亚洲（很有可能是中国）买家捡了便宜。而有经验的藏家和投资人会在拍卖之后出手与拍卖行联系，以合理的价格收购大腕的流拍作品，说不准几个季节之后，又再度获得青睐，届时就可以大赚一笔。不过也要谨防那些无法翻身的“咸鱼”，真遇上它们，就只能捧着烫手山芋无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