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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忘初心

2015-05-30胡潇睿

小品文选刊 2015年13期
关键词:流萤霓虹黑夜

胡潇睿

我的注意力从细节开始,从那些曾经来过却告别的风物开始,从那些被人类辜负的生存元素开始,比如河流、井泉、寂静、黑夜、流萤、虫鸣、水桥、城丘荒野、鸽哨、燕巢、乡树……                                                               ——摘自《古典之殇》

细研此书,心境安适如酌香茗,濯以己身。我的心底,仿佛也流淌着乡间汩汩溪流,溪畔是摇曳的芦苇,数点流萤,正是“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的风雅与脱俗;如景入眦,偶发的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寥落,迷离款款。

字里行间,竟发现自己如此没有情趣,不懂追寻、欣赏大自然的美——临波之际,我心无荡漾;过桥之时,行色匆匆……也许“水是桥的魂曲,桥是水的情书”这浪漫的呢喃,便最是恰如其分的形容。思绪随作者笔下的文字漂流向多水的江南,卞之琳一句隽永的短诗不由浮上心头:“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谁的梦?”那抹青苔漉染,烟波浩渺,是如此撩人心弦!我想那江南不腐,正谓之流水不腐吧——当一条水有了远方,有了里程,才算真正的河罢。为人不也正如此?本应自守矜持情操,却也当志存高远,随着长风,卷起千堆雪,踏浪花而去!倘若固步自封,恐怕也只能沦为一潭无波死水,水浅且凝,有鲲之色也只能哀其生之须臾不敢奢望北冥!

同样我感慨颇深的,是“谁偷走了夜的‘黑 ”这一自问。 几时起,昼夜的边界模糊了,夜变得浅薄,没了厚度和深意,犹如墨被稀释,渐渐,口语中也剥掉了“黑”字,只剩下“夜”,城市也将白昼肆意加长,将黑夜胡乱点燃。我从不曾关注“夜”,更何况夜的“黑”,哪会有闲情逸致寻找所谓的“黑夜”? 此时此刻,23点整。我睁眼,那是依旧刺目晕黄的灯光,我远望,那是斑斓到眩目的霓虹招牌,我抬头,那是闪闪烁烁的避雷针,我俯视,那是车水马龙的街道上被风驰电掣着划出的道道光伤。都说宁静致远,在这不容宁静置身的城市,何来致远?我赏不出文字间那高深悠远的意境,因为我从未见过弥漫天地、不含杂质、水墨淋漓的黑!黑夜并非只是一个空洞的时间概念,那抹深沉与浓烈,只存于我的想象之中。“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的韵味,也仅存于我苍白寡闻的脑海。何其悲叹!你能否告诉我,究竟是谁如此张狂地偷走了夜的黑?

眺望每一个深夜窗外不变的喧嚣繁华,试问我们真有勇气抽身而出么?想象青青炊烟扶摇直上,青天当被、绿水为床,试问我们真无勇气去追求么?“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时代,这是愚蠢的时代;这是信仰的时期,这是怀疑的时期;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这是希望之春,这是失望之冬。”——狄更斯先生在《双城记》即如此开篇。那在我们脚踏的这片土地上,究竟是覆盖着更多肥沃湿润的芳土,还是更多厚重坚硬的水泥地基?我们的深不见底的内心,究竟是充斥着更多对德行修养的陶冶,还是更多对虚荣功利的追求?

我们奢侈地在灯火通明的一座座不夜城中罄尽光明,却又不时地对那弥漫天地、不含杂质、水墨淋漓的黑夜充满幻想与怀念;我们狂热地在重金属与摇滚乐下极尽青春张扬,却不免叹息那“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的国泰民安中,和谐韵律的悄然抽身;我们快手如飞地在键盘敲下一行行文字感叹灼灼科技之华,但昔年带着潦草亦或娟秀墨迹、一笔一划饱含书信人落笔情感的尺素中,那脉脉温情的沉淀却凝成了阑前抹抹明月光。

我对古人满心艳羡,出神时常是梦回兰亭,把自己当做那王羲之——盘坐河畔,三五至交,曲水流觞,在微醺中一气呵成千古名作。烦闷时便心附作李太白,虽有无奈但更凭豪情,在滚滚黄河边,大喝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哪怕是如辛弃疾般在少年时为赋新词强说愁,也还得以层楼以抒闲愁。在绵延青山中,在被偷走的古典中,还望与尔同销万古愁!

古典之殇,古典之殇!哲学中有这么一句箴言:存在的就是合理的。那么,年岁辗转万事蹉跎,被时代洪流冲刷而过的古典,就是不合理的么!我们无论身处哪一个年代,或马蹄踏踏尘土艳烈,或高楼林立霓虹起伏,都不应遗忘那美好岁月中的“原配”。无论是自然界的“原配”,亦或是自己内心的“原配”。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引用作者王开岭先生的一段话与君共勉共警且共思——

人生诸相皆为水。

江之污,即心性之污。

河之腐,即时代之腐。

流之枯,即精神之枯。

选自《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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