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做梦的努维尔

张佳竹

让·努维尔1987年获阿卡汗奖；2005年获沃尔夫艺术奖；2008年获普利兹克奖。努维尔的好友、建筑师格里说，对努维尔而言，普茨克奖是“迟到很长时间的”奖励。而“迟到”的原因，或许要归于努维尔在建筑领域里“不走寻常路”的冒险精神。普利兹克奖评委会认为，努维尔在作品中大量采用玻璃和钢材，充分利用自然光和阴影，让建筑作品充满魅力。

拒绝平庸和雷同

16岁时，让·努维尔开始学习画画，从此被艺术吸引。1968年，他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入巴黎高等美术建筑系。当时，法国政府正要关闭美术学院的建筑专业，所以安排的教员也于建筑不太沾边：一个是以圣像为创作主题的艺术家兼建筑师克劳德·帕朗，另一个是哲学家改行的建筑家保罗·维里罗。这两位老师对努维尔日后的发展产生了重要的影响，让他现代主义风格的作品带上了哲学、神学的倾向。

在校期间，努维尔对学校的教育方法十分排斥，经常公然反抗。当时的建筑教育普遍不重视调查和批评，而是以图纸的精美程度给学生打分。系里布置作业让学生画一幅儿童图书馆的设计图，努维尔则是写了一篇对“法国各地儿童心目中的图书馆”的分析报告交上去，最后结果自然是被退回。类似事情屡屡发生。

在努维尔看来，当时建筑界盛行国际主义风格，世界上所有大城市都呈现出雷同的面貌，混凝土的方块房子比比皆是，建筑脱离了本国文化，与所在环境也并不和谐，只是克隆、再克隆。“这并不是一名建筑师应有的态度。”

社会、家庭、教育的背景相互作用，让努维尔在设计时习惯去思考，敢于尝试和冒险，做当时建筑师所不敢做的。努维尔说，“我出生于战后的法国，深受结构主义的影响，如果我不去好好地分析一件事，那我就会迷失方向。”

努维尔的好友、建筑师格里说：“他尝试不同设计，但并非所有设计都成功。”不过，恰恰是这些“冒险”的理念和见解，让努维尔的建筑作品大放异彩。普利兹克奖评委会认为，努维尔在作品中大量采用玻璃和钢材，充分利用自然光和阴影，让建筑作品充满魅力。

努维尔说，每当他面对一个全新项目，便要清空头脑中有关之前一个设计的思路。因为，在他看来，“每一个建筑都是拼图中的一块”，要与周围环境和谐相融，而每一处环境是不同的，因此，他的建筑作品必然“因地制宜”，各有特性。

“我毕生都在与平庸的建筑抗争、为不同的建筑而奋斗，每一项工程都是一次历险。”努维尔说。

用光影雕刻空间

在让·努维尔的众多作品中共存一个主题，那便是对光、影及透明度的迷恋，努维尔从不放弃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协调光、影和透明度。对此，他解释，“我出生在法国西南的福梅尔市（Fumel），那里终日阳光灿烂，迷恋光，或许是遗传的原因。”

努维尔喜欢光，并像使用玻璃和混凝土一样使用光。他认为，传统的建筑以固定的体量为基础，忽略了光的重要性、可能性和多样性。光会改变建筑的形态，对他来说，使用光的感染力是他的建筑中最基本的东西，他的建筑经常被五六组不同的灯光环绕。

2007年，被努维尔称做“视觉机器”的100 11 th大厦破土动工，它位于纽约曼哈顿的哈得孙河畔，与弗兰克·盖里Frank Gehry设计的IAC大楼相邻。这栋23层公寓楼最显眼之处在于1647片不规则玻璃框拼贴而成的幕墙，每块玻璃被赋予了独一无二的大小、透明度以及角度，在不同观赏点、不同时间，呈现令人眼花缭乱的光影视觉，犹如蒙德里安的几何抽象画。

另一个展示努维尔绝佳的光影创造力的例子是位于巴塞罗纳的TorreAgbar大厦，建筑形体酷似直涌向蓝天的一股强大水流，通体镶嵌了59619片透明及半透明的彩色玻璃，如同一层多种颜色组成的皮肤，不同时刻光线以不同角度折射其上，幻化成一道炫目的彩虹，呈现出缤纷多元的视觉效果。

在努维尔的设计理念里，光、影的合理运用能让建筑绽放出独一无二的光彩和美感，独特——这才是建筑应有姿态。在他看来，现代世界充斥着许多复制雷同的建筑，这将使得世界变得越来越小，作为建筑师应有强烈的愿望去分析和理解世界各地的文化，时不时寻找些乌托邦的感觉。

在南特法院审判厅的设计中，他通过采用天窗采光的方式，让光从天顶泻下，使得室内气氛庄严神圣。无论是白天、黑夜，光使他的建筑充满活力。让·努维尔的建筑实践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每一栋建筑不仅源于当地原有的建筑语素和文化环境，而且它们都改变了所在地的景观面貌，以未来高技术的建筑结构和科幻般的光影效果，一次一次颠覆了人们的传统认知。

做建筑的导演

对于让·努维尔来说建筑设计从开始构思到施工完成更像一部电影的形成。

努维尔喜欢用电影来阐释自己的设计理念，在向人解释自己的作品时，他也爱用电影做比喻，“建筑的存在就像电影，是以实践和运动来衡量的。一个人思考、构想和阅读一个建筑物时，是以一连串连续的形式来进行的……建筑不只是形状、线条的组合，这在过去也许可行，但是今天，建筑意味着更多。”对他来说，建筑设计从开始构思到施工完成的过程，与一部电影的形成并无二致，而他自己就是掌镜的导演。

2006年完工的美国明尼阿波利斯市的古瑟里剧院，是努维尔在美国的第一个项目。古瑟里剧院的周围很空旷，有一座桥、一条河、一个瀑布和一家工厂。努维尔没有错过利用这些景观，他用黑色长方体和圆柱体构架了建筑的主要结构，在一片白色的厂房中一下子凸显出来。一座“无尽的桥”从建筑的二楼平行延伸出来，横跨剧院门前的公路，桥的尽头是一整块玻璃，如同一个永远的取景框，将密西西比河上的石头桥、旁边的圣安东尼瀑布和巨型厂房凝成一幅安静的画面。

就像一个导演的背后有编剧、灯光师、艺术指导等人一样，努维尔的每个设计项目的开始，都凝结了一个团队的力量。每个项目设计开始之前，他会召集很多人来讨论项目的方案。这其中不但有工程建筑方面的专家，有当地的文化学者，还有他的同事，和来自各界的朋友。努维尔很看重这个过程，这其实也是建筑与环境、历史和文化对话的过程。他从中积累大量素材，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将所有的可能性一一罗列，构成一份巨大的清单。

但是，最终的选择是由努维尔做出并且负责，这也是为什么他将建筑师描绘成一个孤独的职业。努维尔解释说，在许多工程的开始，他和他的团队以及其他参与者有许多会议，她们不断地讨论、分析。这就好像列目录一样简单，把该做的事情和不该做的事情列出来就行。接下来就是他做出选择的时候，这就像飞向天空，只能是他、建筑师本人的选择，这也是他的责任。

在大量的研究报告面前，努维尔陷入孤独和沉思，等待灵光闪现。他承认自己很多好的构思都是在枕边完成的，“之前很多人热烈讨论的头脑风暴，跟此时的寂静形成巨大的反差，这也是很有意思的反差。”努维尔说。

在沉思中得出方案的努维尔，开始与他的团队沟通，向他们解释自己的理念，选择这些材料的原因，如何处理灯光等一系列问题。充分沟通后，他们开始绘制图纸，制作模型。最初的方案并非不可修改，“我把我的第一个方案看作是一个感觉的信封，这里面包括了我认为可以起作用的因素。就像导演会返回修改剧本，我们也会在进行的过程中修改方案。”

相对过去所重视的建筑静止画面，努维尔更喜欢发展的，运动的景观，这个景观因为距离、层数、角度的不同而不同。他用光和空间来设计时代。

“建筑的将来不是建筑的”，对于努维尔来说，建筑的历史观点同现代的观点都没有提供一个切实可行的开始点。“我们不能够创造一个为了将来的建筑，”针对不同的城市文脉实体环境，努维尔设计的建筑立面经常采用不同的处理手法，对于项目的先期条件以及变量进行绝对清晰的分析，建筑师必须对建筑实践负责，对它的创造性，对它体现出来的外观、记忆以及必要性负责。“建筑必须是完全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