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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在瓷器口的光阴

2015-05-30向狸狸

阅读与作文(高中版) 2015年2期
关键词:磁器胡琴嘉陵江

向狸狸

离开重庆已有三年,我仍不时想起那个湿漉漉的城市,想起清晨中的南山,想起沙坪坝广场上黄昏里的行走,想起我的烟雨迷蒙的磁器口,永远的磁器口。

我已望不见它,却知道它仍旧依在重庆城西,头微微偏着,左手轻轻挽着嘉陵江水。这个曾经的水陆码头,嘉陵江下游的物资集散地,民国时期变迁成的著名瓷器产地——它因此而得名,就如此定格在我的记忆中。

那时候我真是青春年少,一不耐烦就将书本一推,径直出学校后门搭车去瓷器口。瓷器口的大门横立马路中间,敞敞亮亮的,任由各式车辆在其中来来往往。瓷器口的正街从上往下,将世界剖为迥然不同的两个:半条街住着的瓷器口人,靠在时间的背后,坐在低矮的檐下,磕着瓜子,闲闲聊着天,不曾看三三两两过往的行人一眼,他们是瓷器口的昨天;而陡峭的石梯连着的下面的半条街,鲜活热闹,却是瓷器口的今日。

当然,还可以走侧门,或者通过小巷进入瓷器口。无论从哪个方向,最终的目的地都是那一条古旧而人声鼎沸的短街,它顺着蜿蜒的阶梯一路往下,一直伸到一条浅浅的河道里去,在几条木船上继续延伸,消失在船头。南来北往的商户贩卖着各种吃食,不大的街,光是麻花店就有十几家,陈麻花最有名,店前总是排着长而曲折的队伍。瓷器口的毛血旺和鸡杂闻名城内外,店家招牌上的字歪歪扭扭,桌椅也旧得像坐不住,但生意红火得很。

龙隐寺也以寂寞的姿态在短街中凑着热闹,传说当年朱元璋之孙朱允炆皇帝削发为僧,就隐避于这里,只是传说而已。寺里香火不旺,倒是门前的那面佛墙,总是热闹非凡,站在佛墙正前方10米处闭眼摸索着往前走去,如果走到墙面前正好摸到佛字就表明运气不错。那个佛字实在太大,去往它的路途也不遥远,我从没看到有谁没摸到那个佛字,我们活在这个世上,本就都是幸运的人。可是虽然如此,人们仍然忍不住要去看看自己的运气。我曾站在一旁,看失意的朋友闭着眼艰难地往前走去,充满了虔诚,一双手一步步接近那个象征着好运的佛字,越来越近,那对于我而言,也是一个不言而喻的无限幸福的时刻。

茶馆是磁器口大街上旧时的影子,店堂很小,台下的人喝茶聊天,台上的艺人敲敲打打,唱着我们闻所未闻的曲子。一次,我从茶馆门前经过,并没想要在那些黑漆漆的板凳上坐上一小会儿,突然一阵胡琴声传来,那么近那么真切,我的心被揪紧了,仿佛顿悟了,在繁华热闹中,胡琴沙沙哑哑地原来唱着的是离别。

我亲爱的磁器口,如果你还能记得我对你的喜爱和留恋,能感觉我对你的思念,请为我留一个僻静的所在,能让我有一天,还能回得去。回到青春年少的我,静静坐在无人角落,坐一个下午,看云飘飞变幻不同的形状,看太阳一点一点西落;坐一个晚上,看瓷器口的屋子和树木变成沉重的阴影,然后又随着黎明的到来,一点点醒转过来。

我终于离开磁器口了,世界很宽广,人有精力就要去行走。当年抗战时期,省教育学院在瓷器口办学,学贯中西的大学问家吴宓在这里传道授业,闲时也去街上转转,在茶馆里坐坐。徐悲鸿、傅抱石、丰子恺、宗白华等许多美术家及美学家也曾在这里生活过。不过每个人都是要走的,还是空间意义上的,或者是时间意义上的。如今的磁器口喧嚣繁忙,人来人往,过去的风流早已在时间的沙漏中渐渐云散。有些东西已经变了,有些东西却一点没变。事都是过眼云烟,人比事长久,而物,古镇、古镇里的房子、墙、树木、石头比人更长久。

尽管如此,我仍然经常想起磁器口,想起那些兜兜转转的少年往事,想起不能回复的独一无二的大学时光,想起那些耽在磁器口里的光阴。我就这样从青春的路口路过,来来回回地路过,直到最后一次路过,从此再也没有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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