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宾浩斯曲线上的青春

桥边红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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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小学五年级时，班上转来一位女孩。她一直记得，那天女孩穿一件藕色的连衣裙，绲了一层一层的荷叶边，走上讲台时，喧哗的教室瞬间安静，所有的同学不由自主地看向她。那仿佛是一种神秘的力量，女生微微一笑，用不大却很悦耳的声音说：“我叫白荷。”连正在做数学题的她也不由得停下笔，在心里一笔一画地写她的名字。

白荷，白荷。

她在期末考试中又一次拿了年级第一，老师要她写国旗下演讲的稿子。她不负所望地将稿子写出来，也在心里默背了千百遍。可是，老师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会有更合适的人选代表班级进行演讲，你能不能将机会让出来？

后来，她站在初升的太阳下，看国旗缓缓升起，听很多人夸奖那个叫白荷的女孩，和她漂亮又声情并茂的演讲。赞叹的话语响在耳边，如潮水上涌，听到后来连她自己也认为，文章本身就是为和着白荷的演讲而层层铺垫的。

长那么大，她第一次觉得自惭形秽。成年人都以为年幼的孩子最多不过安慰几句，可是，她已经有了玻璃般的自尊，一碰就碎。

她摇摇头，甩干了眼泪，将不快抛诸脑后，就像小时候手中的风筝突然断了线——断了就断了，飞了就飞了，没什么大不了。

★★

中考的成绩足以让她挑选市里的任何一所高中，所以，这一次她毫不犹豫地将赌注押在了那所最好的大学。

每天她都勤勤恳恳，在蓬勃飞扬的青春里，她沉默得只剩和书本对话。在早上七点钟的食堂里，她一边看书一边喝粥。有时候勺子还含在嘴里，书已经翻了半本。很多个晚上，她躲在被窝里，用手电筒照着，一遍一遍地温习笔记、修改卷子。她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聪明的女生，不延长练习时间，她就没有把握朝着梦想靠近。

她的成绩终于稳稳地达到了校方保送生的标准，她长长地舒了口气，但公布名单的那一天，却意外地发现没有她的名字。

在行政楼长长的走廊上，年迈的老校长推了推眼镜，想了又想，还是开门见山地告诉她，替换她的男生，其父亲出钱又出力地给学校建了实验楼，又更换了桌椅，连她每学期的奖学金也出自于此。学校这样做，希望她能体谅。

她咬咬牙没说话。就是太心疼母亲出早摊的辛苦，父亲爬脚手架的危险，她才疯了一般用功学习。而这些用功在结果改变之后，湮没在太多人的努力中，平淡无奇，仿佛不需要任何人的体谅。

她蹲下来抱了抱自己，却没有哭泣。时间的风会吹散零乱的记忆。

★★★

她没有考上那所用庚子赔款建立的大学，在离家千里之外的城市，读了一所依然让很多人都赞叹的院校。

她依然在上专业课的时候坐在第一排认真听讲，也代表院系在上千人的现场精彩辩论;偶尔参加舞会，笨拙地踩来踩去;周末，骑车穿过大半个城市做兼职，赚微薄的薪水，也为未来做积累。青春，终于开始酝酿甘甜的芬芳，淡淡地滋润着心田，只是偶尔，难过和遗憾还是像大把大把的荒草，一点就燎了整个心田。

同寝室的一位女生在大一时就立志出国，总是天微微亮就爬起来背单词，夜深人静时才背着书包一脸疲惫地回来。她总是不睡，等着女生，给她开门，为她留足够的热水，有时会算着时间给女生煮碗面。很多人都不明白为什么家世良好的女生还这么拼命，其实她也不懂，却还是习惯陪女生一起坚持，在等女生回来的时间里总能让她想起过去的很多：纯粹，干净，还有寂寞。

出国的前一天晚上，女生告诉她，生命中有太多的爱我们都无法承受，唯一能做的就是像蜗牛一样向上爬，慢，但在不停地向前。

如水的月光下，清冷的夜色里，她恍惚看到了17岁的自己，在寂静的青春里独自拔节生长。

那些我们以为的不必，也许从来都是置身事外的唏嘘。

★★★★

“艾宾浩斯理论”说，遗忘在学习之后立即开始，最初速度很快，以后逐渐缓慢，保持和遗忘是时间的函数。

她曾经在敏感的青春里学着勇敢，以为自己可以很快忘记过去，可是过去很久，年少争强的心还是隐隐作痛。

其实，我们大多人曾经都不够灼灼闪亮，也没有绿窗朱户的家世，未来依然九曲十八弯，需要我们不断地奋发努力。而扎根记忆深处的酸涩的成长，那段明亮又疼痛的日子，我们叫它青春，它像“艾宾浩斯曲线”一样，诚实地记录着岁月。

每一段青春，都有无法言明的伤，我们必须学着用最乖的方式长大。

看了这篇文章，忽然想到刚完结的《火影忍者》里的一个镜头，小樱最终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跟佐助在一起，鸣人独自站在一旁，满目的无奈和酸楚。评论里有句话广为流传：总有人能够轻易得到你努力了很久的东西。

高中时， 我所在的学校是由一位华裔商人资助建造的，说年级第一名可以被保送去国外读书，并且由他承担所有费用。我的同桌是个已经“高五”。 的学生，为了争取到这个机会，晚上宿舍熄了灯，她便就着楼下的路灯背书。临近高考的某一天，她被老师叫去谈话，却哭肿了一双眼回来。后来我才知道，老师劝她放弃，因为学校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被保送的学生必须是我们名誉校长“同姓家族”的人。同桌哭了两天，最终妥协，填报了一个国内的重点大学。

大学毕业后，知道她以优秀的面试成绩进了一个研究所，从事着自己喜欢的工作。曾经的那件事，她虽然无奈，但最终还是坦然接受了。

命运从不言公平，并不是所有的故事都会迈向一个完美的结局，那些青春岁月里受过的委屈和伤害，各有各的花枝，会在未来的日子里， 一园齐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