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魔幻到科幻再到魔幻
2015-05-30赵艳东
赵艳东
幻想是子弹离开枪膛以后的惯性滑行,是炊烟离开烟囱以后的随风飘散。
曾经,人们靠幻想给自己解释。比如盘古开天地,比如女娲造人,比如后羿射日,比如嫦娥奔月……我们在无能为力的地方,常常只能用耳朵听,用幻想去探索。干宝就努力搜神,“以发明神道之不诬”。很长时间里,这些神魔幻想都是答案。然而,不久就被识破,但识破不说破。
《搜神记》卷十:“夏阳卢汾,字士济,梦入蚁穴,见堂宇三间,势甚危豁,题其额,曰:审雨堂。”李公佐拿这四百年前的一句话,铺展成三千多字起伏跌宕、引人入胜的文言小说——《南柯太守传》,而且还把人物、故事都搬到“现世唐朝”,当时的广陵。看结尾部分:“公佐贞元十八年秋八月,自吴之洛,暂泊淮浦,偶觌淳于生楚,询访遗迹,翻覆再三,事皆摭实,辄编录成传,以资好事……”南柯太守故事的十年之后,遇见了“南柯太守”的儿子,还查访了遗迹,确认真实性之后才写成此文,仿佛科学报告。难道李公佐不知道这故事源头在《搜神记》?
显然,识破之后,他把幻想当作了工具,把这个旧瓶改制成酒坛,而且还酿制了自己的酒——人生无常、富贵如梦的深沉感喟,麻醉了多少富贵无望的读者。
魔幻,就是顺着神魔的风,散布自己的花香。人总是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去理解时间空间以及整个世界的,知识的本质是经验。在蒙昧无知的时代,魔幻就是科幻——用当时的科学,解释着当时的疑难。在后蒙昧时代,我们也无法彻底摆脱蒙昧。这也是我们很多人仍然迷恋魔幻、科幻的原因。科学几乎把人抬举到了上帝的高度。然而人毕竟不是上帝。人们依然需要一些解释来暂时驱逐那些无知、无力、无奈的现实。
魔幻、科幻,像两条船载人在一望无际神秘凶险的大海上航行,是明知必将安全返回的一段旅程。一条是古老的帆船,一条是豪华的邮轮。因为船的类型不同,航海路线也不同,魔幻的如《指环王》《哈利·波特》,科幻的如《阿凡达》《盗梦空间》。
那我们的《鬼吹灯》《盗墓笔记》算什么船?《鬼吹灯》波诡云谲、奇境连连却并没有鬼,最终归结到一个貌似科学的“虚数空间”,近于科幻;《盗墓笔记》神乎其神、灵异频现然而揭底为一个政治事件,酷似推理。然而,不管是什么航线,风景有什么不同,都是一段旅行。旅途中见识了异域风光,磨难里历练了胆魄心智,用人性映照了人心。天下霸唱胡八一、王凯旋、Shirley杨、孙教授,人物朴实而跃然纸上;南派三叔先仿后创了吴邪、闷油瓶、胖子、潘子,个性各异,人性相同,让人情动于中,泪花闪烁。在神秘、诡异、恐怖、凶险的层层波澜后,读者被冲刷成鹅卵石或者太湖石。那些石头被冲刷、被改造,还以为是自己在获得、在战胜。
一方释放才情收获成就感,一方锻炼心智得到审美愉悦。科幻,魔幻,都不过是手段。画个未来给你看看,画个远方给你看看。如果能接受它的逻辑,那么就能坐他们的观光车去赴宴。如果对他们的鬼话嗤之以鼻,那么趁早换本能读下去的书。
魔幻跟其他作品一样,一样有鱼翅、萝卜、白菜,有鸦片、烟灯烟枪、姨太太。需要对口味,还要留个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