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爱，所以怕

崔立

母親的健忘症，是越来越严重了。

母亲看到我，叫妹妹的名字；看到妹妹，又叫我的名字。弄得我和妹妹看着母亲，真是哭笑不得。并且，还不能怪她。因为她完全也是无意识的。

那晚我回家，看见女儿房间的门半开着。推开房门，看见女儿正认真做着作业，母亲坐在一边，似乎是在陪她。母亲在一边说：“看题目要仔细点，审题要清楚，不要急，慢慢写……”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母亲回过头，看到了我，微微一笑，说：“你回来啦，你看你姐，做作业做得多认真。”女儿回过头，朝我做着鬼脸。得，我和我女儿，现在成姐妹了！而且，她还成了我姐！

那一天，家里实在没人，母亲一个人在家，我又不放心，我就把母亲带到了我上班的医院。我是在急诊科做医生。在办公室，我陪了母亲一会儿，就急急忙忙地出去接病人了。临离开前，我怕母亲走出去，再三关照她说：“一直待在这里，千万不能出去，要有事你就打我的电话。”母亲一脸轻松地说：“你去吧，我没问题的。”

一个多小时后，等我回到办公室，里面空无一人，母亲不见了！我赶紧跑出去，先去了护士台，问她们看见我母亲了吗？几个小护士摇着头，说：“夏医生，我们没看到啊。”我面色一紧，真的哭出来的心都有了。

站在走廊里，我停在那里，内心汹涌澎湃，想，母亲会去哪里？要不要通知妹妹？回家？母亲应该是不认识回家的路的啊！会不会，母亲还在医院里呢？

然后，我分明听到了母亲的声音，从一间大急诊室那里传来。我赶紧推开门进去。真的是母亲！我心头一喜，准备上前，责问母亲为什么不听话，离开办公室跑这里来，害得我都快担心死了。

母亲在和一对男女说着话，他们应该是病人家属。母亲说：“你说你们，你们女儿的成绩是不好，那你们也不能硬逼着她啊！每个孩子学习的天赋不同，成绩自然会有差异，我们不能苛求每个孩子的成绩都是一百分都是第一名啊！还好你们这次发现得早，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那个女人说：“阿姨，你不懂。可我们总是不明白，为什么别的孩子能考得那么好，我们女儿却不行呢？我们不觉得她比别的孩子笨啊。”

母亲抬起头，若有所思地说：“我大女儿在小的时候，和你们的女儿一样，也是成绩不大好。但我从来都没怪过她，我只是对她说，你只要尽力了就好。要说，看到别的孩子成绩那么好，我不眼馋、不羡慕才怪，但我不想给她任何压力。我看到过许多孩子，受不了来自家庭、来自社会的重压，而做出许多过激的行为来。”

母亲停顿了下，缓缓说了句：“因为爱，所以怕。”

我的鼻子酸酸的，我走近母亲，忍不住叫了声：“妈。”

母亲转过头，看到了我，说：“你怎么来了？看到你姐了吗？对了，你赶紧把我送回办公室，你姐让我在办公室等她，要被她知道我跑出来了，一定又要怪我了。”

我说：“妈，对不起，对不起。我想，我姐这次一定不会怪你的。”我的眼泪，在那一刻，完全控制不住地就下来了。

编辑/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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