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的小黄人
2015-05-30李良会于萍
李良会 于萍
随着《卑鄙的我》第一、二部的上映,一股“小黄人热”席卷全球。这些黄色的不明生物在电影中俏皮卖萌,制造笑料,让广大观众尤为喜爱。然而,除了自身的笑点、萌点,小黄人似乎只是主人公格鲁(Gru)“浪子回头”和“英雄之旅”的衬托,观众对他们知之甚少。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们是怎么存在于世界上,他们和主人公格鲁是什么关系,他们是否影射了现实世界?对这一系列问题的解答要求我们更加深入地关注小黄人和他们生活的世界。
小黄人的本质含混不清,究竟是机器人、动物还是人类,值得探讨。尽管官方网站文本显示小黄人是从远古时代已开始进化存在的生物,但两部影片中均未给出明确解释。
影片细节无处不透露这一生物的“人类”特征。格鲁支付小黄人工资这一现象颠覆了它们机器人的身份。机器人的生产就是为人类服务,机器人生产出来或者被购买以后不需要再为他们的服务付钱。其他科幻电影中也出现过很多高智商机器人,但从没有出现付给机器人钱这一现象,例如《星际穿越》中的塔斯(Tar5)。另外,在能够听懂人类语言的基础上,小黄人拥有自己独立的语言系统(尽管官方解释他们的语言是人类多种语言的混合)。语言的运用证明他们是比动物更加高级的生物,拥有和人类一样的语言使用能力。小黄人使用手表,证明他们具有时间意识,不像其他机器人有自定的时间装置。这样一个与人类高度相似又完全奇异的群体所投射的“复杂的人文色彩”值得深入探讨。
小黄人的存在与格鲁密不可分。在第一部影片中,格鲁为了成为最强坏蛋,制定了盗月计划,与维克多(Victor)竞争,最后格鲁不但打败了对手,成功缩小并盗取了月球(尽管只持续了几秒钟的时间,月亮又恢复原状),他还和孤儿院的三个小女孩组成了幸福的家庭;第二部影片中,格鲁洗心革面,在照顾孩子的同时接受了任务,寻找并战胜持有威力巨大的转基因制剂的马乔(EIMacho),拯救了人类,并和搭档的特工露西(Lucy)喜结良缘。在影片中,小黄人不是主要人物,但是他们参与了所有过程。格鲁是拥有光环的主角,小黄人是他忠实的随从,在格鲁手下打杂,在影片中跑龙套。耐人寻味的是,正如minion这个单词的释义—一仆从,格鲁与小黄人的关系体现出多重权力关系,例如上下级关系、雇佣关系和主奴关系。
上下级关系体现在小黄人对格鲁的武力随从。小黄人对格鲁唯马首是瞻,为盗月计划抢夺射线收缩枪,为打击偷盗大反派拯救倒戈的小紫人全力以赴,于是小黄人又被叫作“小黄人兵团”或“小小兵”。格鲁就是小黄人的领袖。从2010年的第一部格鲁俯视众多小黄人的海报中不难看出,盗月计划是一个格鲁和纳法里奥博士(Dr.Nefario)策划实施,千千万万个小黄人热血支持的项目;而整部电影又何尝不是一个以格鲁从一个坏蛋到温情奶爸的成功转变为主体,以小黄人的卖萌搞笑为陪衬的作品。这就匹配了那句“战争是老头子谈话,年轻人牺牲”(war is old men talking,young mendying) -不论成败,士兵都是最底层的受制阶层,为了国家的荣誉抑或君主的私利赴汤蹈火。
在《卑鄙的我》第二部中小黄人与小紫人之间的转变更加凸显了这种上下级关系。小紫人是被注射了转基因制剂而变异而成的怪物,是小黄人的反面。然而简单粗暴的转变过程,从格鲁的随从变为反派马乔的随从,小黄人的地位没有任何改变。从某种意义上说格鲁也是一个反派,小黄人的工作也是服从反派。在被迫变成小紫人以后他们只不过是变成了另一个反派的疯癫随从。叙事只允许主要人物的成长变化,而小黄人的选择权被剥夺,只能被迫接受改变。于是我们看到格鲁经过第一部的历练成长为一个有爱心、有责任感的父亲——他可以选择自己的身份,是继续做一个坏蛋,还是改头换面;纳法里奥博士也可以因为心有不甘而跳槽,最后又弃暗投明;而不论是小黄人还是被迫变异的小紫人,他们都只是强权的工具,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只能沦为权力争夺的牺牲品。
小黄人所赚取的微薄薪水体现了格鲁和他们的雇佣关系。尽管小黄人乐此不疲地工作,并在工作中不时捣乱搞笑,但是这些都无法掩盖格鲁资本家的本质和小黄人被压榨的地位。小黄人工作繁重,他们在格鲁的地下实验室没日没夜地工作,在第一部影片中制造各种偷盗神器,在第二部影片中制作难吃的果酱。他们的工作危险重重,一方面他们自己做事鲁莽,经常制造祸端;另一方面他们经常沦为实验对象,例如叫一只小黄人在反重力药水实验中飘上外太空,凯文(Kevin)在实验过程中被射线收缩枪缩小了。与他们高强高危的工作性质相比,小黄人得到的薪酬很少,这就是为什么给格鲁的盗月计划捐款时,许多小黄人都只能捐出一美元。即使如此,格鲁给予他们的和他们给格鲁付出的相形见绌。
雇佣关系并不足以涵盖格鲁对小黄人的权力范畴。小黄人给格鲁的养女艾格尼丝(Agnes)采购独角兽玩具,出席并在艾格尼丝的生日派对上跑龙套,并且打扫格鲁的房间,雇佣关系已经给予格鲁无界限的权力。考虑到小黄人极低的薪资,雇佣关系被极端化成一种主奴关系。在这种关系中,小黄人完全没有自己的人身自由,他们所有的时间都属于格鲁。小黄人的价值都体现在格鲁分配的各式各样的工作中,没有了格鲁,他们就没有了归属。这种特殊的身份是再明显不过的影射——小黄人是奴隶的替身。
在美国的历史与文化中,“奴隶”这一词汇并不陌生。自南北战争以后立法取消蓄奴以来已有近200年的时间,但黑人在社会各领域所受到的不平等待遇仍不可避免。黑奴问题在美国文化中不仅仅是一个历史问题,而是一个不可抹去的巨大伤疤,警醒着世人一野蛮的罪恶离民主并不遥远。
如果说影片中纳法里奥博士是一位谋士,观众尚且能够洞察他的行为思想,那么小黄人的沉默服从就是奴隶的象征。格鲁象征着白人权力,而小黄人则是身份性质不明的他者。小黄人全身黄色,身体呈矮小的胶囊状,智力低下,情绪单一。这种扭曲的符号表征与美国建国不久时社会流行的黑人形象类似。早期美国的白人殖民者认为黑人是猴子或者低等的动物,是顺从而愚蠢的劳动工具,在南方广阔的棉花、甘蔗種植园中整日劳作。农场主还认为他们不具有和人类一样的家庭观念和感情,于是拆散母子、夫妻然后将其肆意贩卖的现象比比皆是。更为莫名其妙的是,这群幼稚的小黄人被刻画成极度的乐天派,似乎奴役关系根本不存在。而在巨大的暴力压迫下,顺从的黑人也绝不在少数,他们安于为奴,从来没有想过要寻求自己的自由。
明显具有人类特征的小黄人被刻画成没有个性的群体,屈服于格鲁的权威,深受剥削甚至到了奴隶的程度。而这一切不公都被整体喜剧的情节设定完美地掩饰了。
为了掩盖他们人类的本质,他们的形象被极度扭曲。除却矮小胶囊状的身材,他们之中有很多单只眼睛的个体,他们性征单一,这些无一不建构出一种不同于人类的形象,或者非人类形象。单只眼睛和单一的性征都暗示了他们的低等地位。他们智力低下,似乎除了被分配的任务,他们脑里只有吃和玩。间或的搞笑也是由于他们的愚笨导致。他们的情绪单一,真挚的感情更是很少表露。第二部影片中某个小黄人对第二部影片中的女主角露西一见钟情,但是这种感情并没有被露西认真对待;相反爱慕作为人类的崇高感情与小黄人的呆傻形象形成了巨大反差,带来了更多笑料。另一处纳法里奥博士要跳槽,一些小黄人很伤感,但是他们这种情感也是作为不合时宜的笑料处理。
为了烘托格鲁的个人英雄壮举,小黄人的个性被抹杀。一切以格鲁为中心的叙事情节中,小黄人只是衬托。众所周知,西方文化崇尚个人英雄主义,这种人物的经典形象远到为返回故土而与各种艰险斗争的奥德修斯,近到各种流行文化中捍卫正义的超人等都体现了英雄人物的智慧、胆识以及某种超凡的能力。但是奥德修斯与超人不同的地方在于他是首领,一个国家的士兵都受制于他。尽管首领的作用不可忽视,但兵卒在叙事上的作用更重要,他们智力和技能的拙劣烘托英雄的伟大与超凡——英雄的存在是以抹杀兵卒的个性为代价的。
为了迎合影片的整体喜剧效果,小黄人的牺牲者形象被一再缩小直至抹去。当第一部故事最终以梦想实现、阖家欢乐而圆满结束,小黄人的任务也就此告一段落。漂流太空的小黄人是一个牺牲者,但是,他被刻画成一个情感淡漠,不在意和集体疏离的弱智个体,这样也减少了观众对他的牺牲的关注。故事的第二部中纳法里奥博士发明了神奇的药水,使小紫人反转成小黄人。这种奇妙的反转情节达成了皆大欢喜的结果,既满足了小黄人的回归(观众喜闻乐见的结局),也实现了格鲁对小黄人的继续统领。
格鲁与小黄人的雇佣关系和小黄人的语言等等特点表明小黄人是与人类文明程度类似的生物群体。他们与格鲁的矛盾关系影射了多重权力关系——国王与士兵、资本家与工人以及奴隶主与黑奴。毫无疑问,在这些关系中小黄人都是弱势群体,他们要对权威绝对服从,勤勤懇恳地工作,奴隶一般出卖一切包括人身自由。在整部电影中他们也只是无名小卒,被格鲁的个人英雄主义光环掩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