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与生存者(组诗)
2015-05-30沈天鸿
春 夜
群星,随月亮上升
浪花高飞,颤动着的音符
无处不在
强劲的风,夺取春天
所有的可能性就要开花
就要以红色、紫色和橙黄
自由歌唱
要求人们做好做梦的准备
相爱的人在相爱
心,学习所有的天气
阳光是必要的
下雨也是必要的
想起而从未说出的东西
在春天总是发芽
向已知和未知的扎根
获得存在的形式,不肯放弃
就像被闪电击中,嫩枝醒来
在夜色里汲饮那从无到有的绿色
冬 天
拿破仑曾经忘记到处都有冬天
莫斯科也不例外
我没有忘,但冬天的到来
不因此丧失它的突然性
在纸上画出一个太阳
用红色:世界在燃烧
红色是有热度的,不像白色
比如雪,甚至比天空都更为寒冷
——暴风雪中,事物都形成轮廓
因为,它们需要成为一个整体
花 朵
色彩是花朵的信仰
它们从未放弃
它们每年按时开放
压倒草和叶子
压倒任何贫穷与天气
那么热烈,那么宁静
那么忧郁而明亮
不能开花就不能活下去
这信念甚至感染了波浪
——浪花在开
密集,蜂拥
拍打并且穿透颤抖的空气
花朵与起源有关
色彩与本原有关
它们都在空间漫步,轰鸣
朝这世界投放真实
或者虚拟的香气
色彩在花朵里行进
更多的花朵
朝更丰富的色彩飞来
创造更多也更繁杂的
感觉和世界
就像不知来自何处的钟声
一波波地不得不敲响……
爱 情
一刻使一生丰富。
这就是爱
一个比梦真实的梦
它是它自己的主题
波浪创造了大海
世界诞生了新的世界
爱情总是一种发明
如果不是,那它就是赝品
又一次的雨
又一次的雨,下在安庆
长江和冬天都湿了
菱湖现在完全睡在水里
杨柳还是绿的
在十二月的风中倾斜
但天气已经服从季节
微微寒冷
是街道,也是路
一群人,又一群人,相遇
交汇,然后分离
到处都好像是伟大的宁静
——生命力现在向内收拢
而内心,仍然尚未界定
人
最初的日子无人记得
造物闪耀,第一次的诞生就是
最后的诞生
先是肉体,然后才有可能到达
那无形却又区分一切
决定一切的
欢乐或痛苦的灵魂
开始的声音本能地正确
接着学会词语、句法
学会喝下水甚至喝下波浪
观看白昼与黑夜——
被阳光照耀,但不能凝视
成了习惯的,是在夜里醒来
躺在黑暗的床上凝视黑暗
影子在渐渐长大
影子和人一样,不妨碍地面
仅仅出现在某某时间和地点
空洞无物,却是它的本体
某个人真实与活着的证明
亲近并穿越青草、树木而移动
——影子是唯一没有阴影之物
保持平衡。运动中的平衡
矛盾和分裂中的平衡
这是一生的练习,比占有和征服
更重要而必须
否则,道路就毫无意义
但必须记住:只有在不真实中
心灵才可能变得崇高
锋利而明亮,击打着你的形体
这棵树
除了那片落叶,这棵树
现在没有什么多余
因为现在是夏天,叶子仍然繁茂
而花早已谢去
月光曾经在这棵树上流淌
没有痕迹。风吹过也没有痕迹
就像人类度过的生活
这儿没有内心的花园
也没有人浇灌
——所有的树,都自己生长
树皮近于黑色,皴裂
像外套破了
仍然必须穿在身上——
这棵树是个穷人?不
它也不这么认为
它很快会有果实,然后是花朵
尽管归根结底
那些果实和花朵都不属于它
就像那些经过的风和月光
一些思考
我在什么时候学会呼吸?
永远不会有人告诉我
就像我永远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所看到的一切
世界清晰可见。
那些仍然隐藏的
我们姑且把它们当作一个幻觉
一个梦
当然,我曾经在梦中醒来
看见夜
看见窗外那些本来微小的星星
成为夜色的中心
我还想起许多
我不曾见过之物
——睫在眼前长不见
却总从想象之物引申出存在
是这世界太丰富又太神秘?
或许是的,它保持了太多的
多样性
我因此没有孪生兄弟
沈天鸿:诗人,散文家,文学评论家。高级编辑。兼职教授。安徽省作协副主席。著作有诗集《另一种阳光》《沈天鸿抒情诗选》,文学理论《现代诗学》,散文集《梦的叫喊》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