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守灵魂与幸福人生
2015-05-30刘艳辉
摘要 美国最伟大的戏剧家尤金·奥尼尔的剧作刻画了许多悲剧家庭以及各样悲剧人生,展现了现代人為寻觅幸福生活所承受的艰辛和痛苦。本文通过分析奥尼尔中后期创作的代表作《大神布朗》《榆树下的欲望》《奇异的插曲》和《漫长黑夜的旅程》中的人性以阐释善美的人性才是幸福的基石。坚守自己的灵魂,追求善美的人性,才能享有真正的幸福。
关键词:尤金·奥尼尔 人性 灵魂 幸福
幸福是什么?你幸福吗?已成为当代人热切探讨的话题。每个人都渴想幸福家庭、幸福人生,但是每个人都能够得到幸福吗?美国现代悲剧的创造者奥尼尔认为,“人的悲剧不仅是外部力量造成的,而且也是自己的悲剧性缺陷和荒谬的本身的一种弱点所造成的。”悲剧人生的内在原因在于人性的缺陷,或者说,在于人性中丑恶的那一部分。
奥尼尔早年经历了困苦艰难、颠沛流离的生活。父亲是个演员,长期在全国各地巡回演出,一家人四处奔波、居无定所,幼年的奥尼尔成长在动荡不安的环境中,小学和中学上的都是寄宿学校,奥尼尔深感缺少家庭的温暖。“无家可归”的痛苦和孤独成了他后来创作的一个反复出现的主题。长大后,奥尼尔当过旷工、水手、演员、记者,职业的变迁使他接触到了各色各种人物,这不仅为他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也促使他对人的了解与认识更加深刻。他一生经历了三次婚姻,临终前,他惊叹自己“生在旅馆,死在旅馆”的厄运。奥尼尔不幸的人生经历直接影响了他的创作,他的剧作绝大部分都是悲剧,他刻画了许多悲剧家庭以及各样悲剧人生。
一 丑恶的人性酿造悲惨人生
奥尼尔的剧作深深地植根于现实生活,又真实地反映了现代美国人的生活。他对人性的敏锐洞察处处清晰可见:嫉妒、贪婪、占有、报复、冷漠和自私。正是这些人性中的恶直接酿造了剧中人物的悲惨人生。
《大神布朗》问世于1925年,是奥尼尔在创作力最旺盛的阶段充分运用面具的一部代表作,该剧问世后在纽约持续上演了八个月之久,面具的使用是其受到人们热烈欢迎的一个重要原因。“奥尼尔使用面具的目的是为了解释每一个人物的心理深度,是为了把看不见的、甚至是不可言传的内容形象化、具体化,是为了展示每个人物灵魂中的冲突”。比利·布朗与戴恩·安东尼同时爱上了玛格丽特,玛格丽特爱的却是带着面具的戴恩。该剧突出表现了布朗的丑恶人性。布朗有着强烈的占有欲和嫉妒心。他从小就嫉妒戴恩的创造才能,长大后又嫉妒他的爱情力量,嫉妒牢牢占据了他的内心。当戴恩揭露布朗的痛处时,布朗掐死了戴恩,他带着戴恩的面具骗取了玛格丽特的爱情,又占有了戴恩的艺术设计。他的事业大获成功,但他没能享有长久的“幸福”,他的丑恶行为,很快被揭发出来,最后死在了警察的枪弹下。强烈的嫉妒心毁灭了布朗,可怜的戴恩和玛格丽特也成了悲剧中的牺牲品。
《榆树下的欲望》是奥尼尔中期创作的一部现实主义杰作,剧中的凯勃特一家“充满着强烈的、着魔似的贪婪”。农场主凯勃特对土地有着强烈的占有欲,他吝啬贪财,为了积累财富而不惜累死妻子、奴役儿子。自私与贪婪使他不但得不到幸福,也剥夺了别人的快乐。凯勃特的第三任妻子,爱碧的占有欲是直接的、强烈的。当她第一眼看到凯勃特家的房子时,就直言不讳地表达了自己的欲望,“我不能相信这真是我的!”她也毫不掩饰地告诉伊本自己嫁给凯勃特就是为了占有财产,并要占有农场的一切,包括伊本在内。而痛恨父亲的伊本为了独占农场诱使两个哥哥放弃了继承权,还与父亲的妻子爱碧发生了乱伦的关系,以报复父亲、抚慰母亲的在天之灵。伊本的报复与误信致使爱碧为了证明自己对伊本的爱而杀死了他们出生不久的儿子。最终,伊本与爱碧走向了毁灭。在这部悲剧中,奥尼尔“淋漓尽致地剖析了人性的缺陷,指出摧毁人类自我的,正是人性中贪婪与淫荡的本性”。
《奇异的插曲》是奥尼尔中期创作的心理探索悲剧之一,为他第三次赢得了普利策戏剧奖。主人公尼娜的父亲利兹教授是一个自私的人,妻子去世后,他为了独自占有女儿的爱,千方百计地阻挠她与戈登结婚。他“破坏女儿婚事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他嫉妒戈登,甚至对他的死还暗自庆幸”,正是他的自私、嫉妒和占有欲才导致尼娜的道德堕落以及后来一系列的悲剧事件。尼娜起初是父亲控制下的受害者,而后则成了害人者。她和萨姆结婚,不是因为爱情,而是为了有个孩子和家;当得知丈夫家有遗传病时,她便说服医生达雷尔,与其生下了一个儿子,并与他只保持情人的关系;为了占有儿子小戈登全部的爱,她竭力破坏他的爱情;丈夫去世后她嫁给了父亲式的人物马斯登。尼娜利用她身边的一切男人来满足自己的情欲,却使他们遭受了极大的痛苦。尼娜的贪婪、自私,不仅没能使她真正得到幸福,还深深地伤害了他人。
《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是奥尼尔后期创作的一部巅峰之作。它真实地记录了奥尼尔一家悲痛的情感经历,反映了“他那个‘支离破碎,没有信仰、‘失去了自己的灵魂的时代的精神危机”。母亲的戒毒与小儿子的肺结核病成了该剧矛盾冲突的焦点。父亲蒂龙吝啬而又自私,妻子产后病痛,他不舍得花钱而请了庸医、害玛丽染上毒瘾,从此,一家人陷入了痛苦的深渊。身为母亲的玛丽只顾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与幻想之中,大儿子杰米将麻疹传染给了尤金,她对此事始终怀恨在心,对小儿子埃德蒙却格外宠爱。深爱母亲的杰米非常嫉妒弟弟埃德蒙,报复心理驱使他蓄意将埃德蒙引向了“歧途”。埃德蒙身体上受病痛的折磨,精神上找不到归属,又为母亲忧心忡忡。吝啬、自私、忌恨与冷漠使一家人被恐惧、怨恨、斥责笼罩着,他们陷入到深深的痛苦与绝望之中。
二 善美的人性是幸福的基石
在西方哲学史上存在两种有代表性的幸福观:伊壁鸠鲁的快乐主义幸福观和亚里士多德的完善论幸福观。伊壁鸠鲁提出,“快乐是幸福生活的开始和目的”。他追求的快乐是有条件的,那就是“身体的无痛苦和灵魂的无纷扰”。德谟克利特认为,“使人幸福的并不是体力和金钱;而是正直和公允”。而亚里士多德“把幸福称为最高的善”,“人的善就是合乎德性(最美好、最完美的德性)而生成的灵魂的现实活动”。在这两种幸福观的基础上又兴起了当代主观幸福感的研究,研究者不再热衷于对幸福观的探讨,而是从生活质量、心理健康和心理发展三种研究取向出发,采用实证的方法对幸福问题进行研究。研究者强调主观幸福感在于人们对自身生活满意程度、他们的需求是否得到满足以及自身潜能的充分展现而获得的完美的体验。快乐主义幸福观和完善论幸福观都在强调“无纷扰、正直、公允、德性”的生活,当代主观幸福感的研究在前两者的基础上更强调对生活的自我满足感。无论观点怎样有所不同,但幸福的内涵应是全面的,其基本点是一致的,即幸福生活的基石在于善美的人性。
奥尼尔真实地直面人生,“触及灵魂”。他的悲剧展现了人性的缺陷——人们在对物欲和肉欲的追求中失去了善美的灵魂;在嫉妒与报复中成了悲剧人生的牺牲品;在自私与冷漠中陷入孤独与绝望。他的悲剧也再现了人性的回归与升华——布朗最后陷入了深深的良心谴责与痛悔之中;伊本与爱碧从对农场的占有欲最终转化为对真正爱情的追求;当达雷尔意识到自己不应该伤害萨姆时,“他及时地悬崖勒马,突然离家远游欧洲”;“虽然恐惧、忧愁、愤恨、责骂、懊悔不断地折磨着蒂龙一家,但是因为心中有爱,他们试图彼此理解、相互宽恕。”也正是“怀着对厄运缠身的蒂龙一家四口的深深的怜悯、理解和原谅之情”,奥尼尔冲破了内心痛苦的挣扎,完成了这部纠结多年的剧作。缺少或丧失了人性的善,内心被自私、嫉妒、贪婪等人性的恶所占据,人怎能快乐、岂能幸福呢?而当心中有了光——愛、宽容、忍耐,那又是何等的美好!
作为一位伟大的现实主义剧作家,奥尼尔“通过他的实验悲剧对人生进行了多方向多层次探索,”努力寻求“到达理想境界的光明之路”。透过奥尼尔的悲剧,不难发现他所认同的幸福家庭与幸福人生绝对不是建立在自私、嫉妒、贪婪、仇恨、报复与冷漠等丑恶的人性基础上,与之相反,应是建立在彼此切实相爱、包容、忍耐、理解与宽恕等善美的人性基础之上的,这与西方哲学史上有代表性的幸福观的根本是相一致的。
三 坚守灵魂得享幸福人生
“天使般的灵魂与魔鬼般的灵魂同时存在于每一个人的身上”,人性的善美与丑恶对立统一地存在于一个矛盾体中。“自私、贪婪、残忍、野蛮、愚昧、占有等痼疾,稍有失控便会以极快的速度疯长、蔓延。相互传染,使脆弱的灵魂失去免疫能力,陷入精神危机”,造成灾难和毁灭。因此,我们必须警惕人性中的恶,抵制它的滋长,制止它的破坏。
试想,如果布朗能够及时抵制住自己对戴恩的嫉妒,他将一生拥有戴恩这样才华出众的挚友以及与玛格丽特的友谊,在戴恩的帮助下,他不仅可以保持事业的成功,还可以追求自己的幸福人生;如果爱碧与伊本在发现深爱对方时能够即刻弃掉自己的占有欲与报复心,那么就不会发生爱碧弑子的悲剧;如果利兹教授意识到自己里边的恶,及时拿掉自己的占有欲和对戈登的嫉妒,切实地为女儿考虑,就不会导致尼娜的堕落及他们的悲剧人生;如果蒂龙一家能够彼此少一份怨恨、少一份自私、而多一点理解、多一点宽恕,他们的生活就会少了些悲伤与痛苦,多了些关爱与温暖。然而,人生没有如果,奥尼尔剧作的伟大之处就在于给予后人的警示与启迪。
“奥尼尔剧中的这些悲剧人物,物质生活并不贫困……他们缺少的是人性和良知……是精神和灵魂!”奥尼尔对人性的探讨与剖析仍有助于当代人全面地认识自己,并对一切由人性的丧失、堕落、毁灭而引发的人生悲剧与社会问题进行更深刻的反思。在经济快速发展、物质生活丰富的今天,我们需要坚守自己的灵魂,持守心中的道德底线,扬善弃恶;人性是有缺陷的,我们需要努力追求善美的人性,得享灵魂的安宁,才能拥有真正的幸福。
注:本文系黑龙江省教育厅人文面上项目“尤金·奥尼尔戏剧主题对当代幸福观的启示”,项目编号:12532381。
参考文献:
[1] 廖可兑:《尤金·奥尼尔戏剧研究论文集》,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0年版。
[2] 郭继德:《美国戏剧史》,南开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
[3] 尤金·奥尼尔,荒芜、汪义群等译:《天边外》(上),漓江出版社,2002年版。
[4] 汪义群:《奥尼尔研究》,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
[5] 北京大学哲学系外国哲学史教研室编译:《古希腊罗马哲学》,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
[6] 北京大学哲学系外国哲学史教研室编译:《西方哲学原著选读》(上卷),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
[7] 亚里士多德,苗力田译:《尼各马可伦理学》,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
[8] 邢占军、黄立清:《西方哲学史上的两种主要幸福观与当代主观幸福感研究》,《理论探讨》,2004年第1期。
[9] 刘艳辉:《“漫长黑夜”中的亮光——探析〈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中蒂龙一家的精神困境》,《作家》(下半月),2011年第2期。
[10] 郭继德:《尤金·奥尼尔戏剧研究论文集》,外语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
[11] 候宏:《挖掘病根 拯救灵魂——读廖可兑先生的〈尤金·奥尼尔剧作研究〉》,《上海戏剧》,2002年第7期。
(刘艳辉,牡丹江师范学院西方语言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