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起清明

姚泽成

冷雨凄凄，梦起清明。

清明的雨，一滴，两滴，落在杏花枝头，回忆寂寥空伤神；落在驿外断桥边，水中往昔如镜花水月，又了无纤痕；落在脚步匆匆的行人鬓间，不知何时，韶华尽白头。

清明的雨，落醒多少梦。

回忆尽头，清明是冷的、空灵的，是已没了体温的逝者俯瞰过往的一面水镜。隔着长长一条命运的河，记忆的彼端再也不清晰，任凭思念绽放成朵朵凄美的白花，飘散四月天，而生者，逝者，早已隔了不知多少片天，装点他们梦的，会是同一朵云，同一场凄风冷雨？

人只有大了，才知道清明给予人们的那杯苦酒，里面盛着的不仅仅是连绵不绝的哀怨与痛苦的回望，更溶着清明冷雨刺入骨髓的呼喊，那是尚未落花人亡两不知时，生者从清明汲取的最大慰藉。匆匆几个十年后，人总会淌到河流下游。

梦起清明，兼止于清明。雨水比人更懂得灵魂的缝隙，总在不经意间唤醒沉迷梦境的生者，侵蚀脆弱的灵魂。活着，那是对死的承诺，是对荏苒岁月之后空落墓碑前凝眸的承诺。活着，那是死亡与消逝的哀魂深处的呐喊，是红了海棠绿了芭蕉最好的证明。命途两岸，绿肥红瘦，本应是生命原始的形态与底色。活着看尽人世，风光何其迤逦！凄凄惨惨戚戚，确乎是清清明明明明清清的色彩，但那不是清明该有的色彩。

雨过清明，人过清明。三生桥头，人影依稀。光着脚的姑娘，踏着青石板路，脚上是蘸着清明雨的杏花。冷雨依旧淅淅沥沥，滴答在心头，泛起涟漪。灵魂的梦，乍惊起，缩了它攥得紧紧的衣袖。

淡烟疏雨，或已成风。冷雨静谧，梦起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