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而明
2015-05-30王艺霏
王艺霏
生死清明,雨打泪滴;
不清不明,桥头站立;
一清一明,雾开云低。
——题记
“清明”离我们不远,因为它就在公历4月5日前后,只要一轮寒来暑往,它便如期而至。那时的天有淡淡的烟云笼罩,鼻尖一吸便是满腔水汽的湿意,一路的细雨,一路的清明。
街上来往的车胎下翻起的是死生桥间烂黄的陈泥,透过结雾的玻璃,看人世间男女匆匆而行。他们确乎是走过一遭了,老人眼圈淡淡的红肿,小孩指间有白菊清白的淡香,中年人惘惘地走来走去,知否,魂归何处?
清明,是印象中的“清”,清冷如雨,清冷如玉。
似乎每年的清明都要下点小雨。外婆会打着黑伞走在山头泥泞的小道上,而我则牵着她的衣襟,路很长,一老一小就这么独孤地伴雨而行,踏着前人伤痛的脚印。提脚,踩下去,将这份悲痛踩进心里。就这么无言地走着,两侧是绿得滴墨的竹林,却有那土黄的一条路格格不入地插了进去,在混杂雨水与绿的土黄里,我看见了同样格格不入的外婆的寂寞细瘦的背影。点点细雨飘进伞间,仿佛亲人的喃喃细语与爱抚。然而抬起温湿的手掌,触到的却只是冷雨。“可惜不在了……”山头传来凄凄的哭诉,一缕青烟还在坟边一株孤寂的枯树边缭绕。前行,回头;前行,回头。终是这一场细雨成全了一次又一次的不愿离去。
站在坟前,仍是雨、哭泣与遮天蔽日的绿,外婆小心地拂去墨色石碑上蒙着的一层如毛细雨,同时悄悄用臂膀掠去眼角的泪滴。只是一方矮坟,为何就成了难以跨越的鸿沟?为何生死如此沉重与疼痛?短短几年,我经历了好几次生死诀别,感受到了深及骨髓的疼痛,也触到了一丝石碑的冰冷。我不知这疼痛与冰冷还要持续多久。我用冰冷的手抚上外婆的背,感到一阵热潮穿过手掌。我此刻只想抱紧外婆,脱开那冷雨与石碑,逃离那泥地与竹林。只有拥紧真实的骨血,我才能意识到生命其实是滚烫的。“你走慢一点。”我在心中默默地想。清冷如雨,如死亡;时间太快,太苍凉。在这清明落雨的时节,望着满山不歇的云雨,只想道:一清,一凉。
清明,亦是新生的“明”,明若星光,明如朝阳。
“清明”其实离我们很远,因为死亡终是未知,而人类总是惧怕死亡。外婆已年近古稀,头发花白,耳不聪目也不明,每次我回去看她,她总是拉着我满眼泪花,我总记得一句话,“我希望看着你们慢慢地长大”。我不知如何回答,不知如何面对这对死亡的恐惧,隔着皮囊能清楚看见灵魂在战栗,其实我也怕,碑前碑后不过一拳的距离,走过这一拳却要花费一生的精力。
而那次清明山头上轻轻的抚背,我感到了热量,生命的热量与支持的热量,就如史铁生说的“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那样。而对此,我们只有在此刻,在风暴席卷之前,拥紧彼此,用身体的热量焐热别离的凄凉。人生难免一死,而现世才是我们装扮的对象,不顾生死,不顾忧伤,我们要先好好地活一场。
清明落雨,节后晴朗,落完一阵雨,春天立马就来到我们身旁。那条泥路,阳光下已变得清爽硬朗,脚印仍在路上,一路指向前方。两侧仍是要占据天地的竹林,它们向上生长,它们迎风歌唱。
站在山上,烟云散尽,野花随意地在山野间开放,我只想道:“一清一明之间有多少山水,一清一明之间就有多少日月,而云已散,花正开,清明间,春天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