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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服与反抗

2015-05-30徐庆莉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5年4期
关键词:秀拉规训考拉

徐庆莉

摘 要:托妮·莫里森早期两部作品《最蓝的眼睛》和《秀拉》均不同程度地反映了在主流意识形态的侵蚀下,弱势群体主体性的丧失及反抗的艰难。本文拟从福柯的微观权力视角出发,分析这两部作品中所蕴含的权力机制:首先,命名权、区隔权和话语霸权实现了对他者的权力,弱势群体由此遭遇客体化和边缘化;其次,规训权力意图消灭差异而建立同一性,与后现代语境产生冲突和抵触,进一步探究种种社会矛盾和冲突背后的权力运作。

关键词:托妮·莫里森 《最蓝的眼睛》 《秀拉》 福柯 微观权力托妮·莫里森(Toni Morrison, 1931—)于1993年成为首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黑人女作家,她的作品一经出版,便获得无数读者的喜爱和追捧,并受到国内外评论界的广泛关注。莫里森早期创作的两部作品,《最蓝的眼睛》和《秀拉》一直被称为姐妹篇,国内外学者对这两部作品也做了大量的研究工作。

《最蓝的眼睛》的研究主要集中于种族歧视、黑白文化冲突及小说的创作艺术上。就种族文化而言,谢群分析了“黑人在长期种族歧视下价值观与审美观发生变异的过程以及这种变异对黑人造成的精神折磨和心理变态”;[1]王守仁则不仅强调了“白人文化意识价值观念对黑人产生的负面影响”,而且也探讨了“抵抗白人文化冲击,保留住黑人文化的途径”。[2]就创作艺术而言,章汝雯从小说中的过度词化、前台化等写作手法入手,总结出小说中蕴含的三种不同话语结构;[3]而杨仁敬则从读者反应论的角度出发,赞赏了莫里森的独具匠心,将读者视为文本整体的一部分。[4]此外,学者也纷纷尝试用不同的视角来进行解读,如艾米·库伯曼从心理学的角度来分析种族歧视下的精神殖民。在《乱伦、抛弃、精神殖民——论托妮·莫里森的〈最蓝的眼睛〉和莎妮·穆图的〈仙人掌夜间开花〉》一文中,通过凯丽·奥利弗的“精神空间殖民理论”向读者揭示如果没有积极的空间意识,种族压迫和性暴力的受害者们会时刻感到自己被抛弃。[5]国内外对《秀拉》的研究,早期多集中在女性主义、黑人女性的自我追寻及人物形象分析上。近年来,学者们更多地开始关注小说中的美学和独特的叙事技巧、社会家庭对女性性格的影响、女性暴力、生物政治及心理分析等方面。在《秀拉对精神分析的玩笑》一文中,詹妮弗·亨顿从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视角来解读小说,重点分析了小说中人物的自我缺失、玩笑幽默的使用以及异性恋的描写。[6]

本文拟从微观权力角度出发,以福柯的微观权力理论为引导,分析在这两部作品中,主流社会是如何通过种种权力技术手段对弱势群体进行控制和影响,而觉醒的部分弱势群体又是如何对权力的压迫进行反抗。

一、屈服——悲剧的他者

法国著名政治哲学家福柯指出,权力无处不在。现实的人,无一例外地生活于权力的网络中。在传统西方社会,白人文化是主流意识形态,体现着权力支配关系。莫里森在《最蓝的眼睛》中将这种权力关系体现得淋漓尽致。通过福柯的微观权力理论对《最蓝的眼睛》进行解读,可以清楚地看到在充斥着文化霸权的西方社会中,黑人始终处于他者地位,主流社会通过政治、经济、文化等权力机制的运作对黑人群体进行全方位的压迫,使他们一步步地失去生存空间,走向社会的最边缘地带。

佩考拉以疯癫为结局的悲惨命运不禁让人们为之扼腕叹息,同时也让人们思考造成她悲剧命运的根源。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白人的霸权对黑人群体的统治,通过对他者的权力来压迫和奴役处于弱势地位的黑人们。佩考拉在生活中处处遭受来自对他者的权力的压抑。首先,佩考拉遭遇了命名权给她带来的痛苦和羞辱。一天放学后,她被一群黑人男孩围住,取笑她是个“黑鬼”,她的父亲是个“睡觉不穿衣服的黑鬼”;在被朱尼尔戏弄后,杰娜坦又对她进行了一番辱骂,称她是“你个肮脏的小黑婊子”。[7]这两次通过命名的方式对其进行羞辱的经历,让佩考拉伤心不已,同时也让她更加坚信自己所遭受的痛苦,都是因为肤色的“黑”。

从佩考拉遭遇命名羞辱的经历,可以看出长期的文化侵蚀下,黑人的审美观、价值观都发生了扭曲和异化。在西方社会中,白人霸权以一种极端方式表明了它对黑人种族的意志,以“黑鬼”这一颇具贬低和羞辱色彩的名称来命名黑人,从而达到压抑黑人种族的目的。事实上,“非洲黑人对名字极为重视,把名字与命运、荣誉和尊严看做是紧密相关的,名字被看做是一个人的精华”。[8]

除了命名权带给佩考拉的苦痛外,白人社会更是通过区隔权和话语霸权进一步伤害了她幼小的心灵。在学校里,佩考拉遭到同学和老师们的区隔,没人愿意和她同桌,同时,朱尼尔所观察到的佩考拉也总是处于一个人的状态;而佩考拉买糖果的经历则将白人的话语霸权表现得淋漓尽致,整个买卖过程中,佩考拉完全失语,没有说出一个字眼。

佩考拉在遭受了种种权力的压迫和伤害后,如果她的家庭能够带给她一些温暖,那么她最终可能不会以疯癫结局。埃什尔曼在谈及黑人家庭在黑人青少年成长中所扮演的角色时说道:“家庭在塑造黑人自我态度的过程中充当了重要的角色。对黑人来讲,家庭是取得供养的基本来源之一,而且也是提高自豪感的主要参照物。”[9]不幸的是佩考拉的家庭支离破碎,在她遭受外界的种种歧视,感到痛苦无助时,她的父母不但没有给她提供帮助和正确的引导,相反,他们带给佩考拉的是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生活在这样的社会环境和家庭环境中,佩考拉的一生注定会以悲剧结尾。

二、反抗——孤独的勇士

莫里森在第二部小说《秀拉》中,塑造了一个敢于追求自我的独特女性形象。作为一名黑人女性,不仅会遭遇到种族的歧视,而且还要面对性别歧视的压力,因此,秀拉深刻明白作为黑人女性的处境:“既不是白人又不是男人,一切自由和成功都没有她们的份。”[10]她不甘于忍受传统女性处处受到规范制约和压迫的生活,于是决定寻找自我。

福柯在《规训与惩罚》中写道:“规训既不等同于一种体制,也不会等同于一种机构。它是一种权力类型,一种行使权力的轨道。它包括一系列手段、技术、程序、应用层次、目标。它是权力的‘物理学或权力‘解剖学,一种技术学。”[11]在秀拉所生活的环境中,社会通过各种规训手段来塑造黑人女性。白人话语和男性话语在女性身上施展,规训着女性的生存。

小说中奈尔的母亲海伦娜可以说是被规训的典范。她严格按照社会标准来塑造自己,始终保持举止端庄的女性形象。这样一位符合社会规范的女性,能够在社会取得一席之地吗?答案是否定的。海伦娜在火车上的尴尬遭遇将黑人女性的窘境体现得淋漓尽致。虽然一直按照社会规范来生活,但难逃悲剧女性的命运,海伦娜的经历表明女性如果一味地遵从社会传统准则,是无法真正地建构自我身份的。

不同于完全丧失自我的海伦娜,夏娃始终保持一定的自我。她坚强勇敢,为了家庭做出很多牺牲。同时,为了取得社区的认同,成为公认的“好人”,夏娃做了许多善举,包括收养孤儿。但夏娃所谓的善举,是按照传统社会规范实行的,很多时候是缺乏真正的理解和同情的。她收养了三名孤儿,却又专横地扼杀了他们的个性,企图把他们塑造成一模一样的孩子,而这与人类本身的发展规律是不符的,与后现代所提倡的差异性更是背道而驰的。此外,在对待婚姻态度上,夏娃完全是按照男权社会标准要求秀拉,教导秀拉女人只有结婚生子才算安定下来。夏娃身上虽然有特立独行的一面,但最终她也沦为一名被社会规训的女性。

整部小说中,坚持与规训权力抗争到底的女性人物只有秀拉一人。即使从小与秀拉一同长大的奈尔,在经历社区和婚姻的磨炼后,也失去了自我,沦为众多被驯服的黑人女性中的一员。不难想象,秀拉叛逆不羁的行为,势必会引起传统社区的恐慌,人们对秀拉的行为进行指责,称其为“巫婆”,并试图通过秀拉身上的“恶”来检讨自己,更好地按照传统的“善”来规范自己,实质上是更进一步地沦为规训权力的奴隶。

值得庆幸的是,在处处充满权力的生存环境中,并不是人人都会沦为规训权力的奴隶。福柯曾说过,哪里有权力,哪里就有反抗。秀拉便是一名拒绝做规训的奴隶,敢于追寻自我的勇士。可惜的是,秀拉由于对黑人传统文化的彻底否定,使她失去了黑人文化的根基,最终自我追寻以失败告终。但尽管如此,她在黑人女性自我追寻的道路上已经迈出了坚定有力的一大步。

三、结语

一味屈服于主流意识形态的霸权之下,从未反抗的佩考拉最终只能沦为悲剧的他者,而敢于向不公正权力反抗的秀拉虽然以失败的命运告终,却给她的人生留下了精彩的篇章。通过对二位女主人公命运的不同安排,莫里森似乎想要传达给读者的是,尽管最终两人的命运都以悲剧结局,但佩考拉彻彻底底的悲惨遭遇让人们清楚地看到主流社会是如何通过权力机制迫害边缘化群体,而秀拉近乎疯狂的反抗则给人们带来重重一击,让弱势群体意识到只有不屈于权力的规训和压迫,才能够获得重生的希望。

参考文献

[1] 谢群.《最蓝的眼睛》的扭曲与变异[J].外国文学研究,1999(4):104-111.

[2] 王守仁,吴新云.白人文化冲击之下的黑人心灵——评托妮·莫里森的小说《最蓝的眼睛》[J].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0(3):124-129.

[3] 章汝雯.《最蓝的眼睛》中的话语结构[J].外国文学研究,2004(4):62-67,172.

[4] 杨仁敬.读者是文本整体的一部分——评《最蓝的眼睛》的结构艺术[J].外国文学研究,1998(2):75-80.

[5] Koopman,Emy.Incestuous Rape,Abjection,and the Colonization of Psychic Space in Toni Morrisons The Bluest Eye and Shani Mootoos Cereus Blooms at Night[J].Journal of Postcolonial Writing,2013,49(3):303-315.

[6] Henton,Jennifer.E.Sulas Joke on Psychoanalysis[J].African American Review,2012,45,1/2: 99-113.

[7] 托妮·莫里森.最蓝的眼睛[M].陈苏东,译.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05.

[8] Lee,Catherine Carr.The South in Toni Morrisons Song of Solomon:Initiation,Healing,and Home[J].Studies in the Literary Imagination,1998(31):109-123.

[9] 埃什尔曼.家庭导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1:244.

[10] 托妮·莫里森.秀拉[M].胡允桓,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63.

[11] 米歇尔·福柯.规训与惩罚[M].刘北城,杨远婴,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2:241-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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