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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联合国四十年悲欢事

2015-05-30

新传奇 2015年43期
关键词:莫尔斯会费石碑

毛主席在跟美国记者斯诺谈话时说:“我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美国《生活》杂志发表的英文文章中,那句话倒翻成中文是“一个孤独的和尚在雨中打着一顶破伞在院子里行走”。这跟毛主席蔑视权威、敢于挑战的原意真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本文作者徐书云,从1971年联合国恢复中国合法席位起,从事联合国的工作迄今40余年。目前是中国联合国协会常务理事。

邓小平复出

“我还是习惯用火柴”

1974年4月,邓小平出席第6次特别联大,那是邓小平“文革”被打倒复出后第一次在国际上亮相。他的传奇人生使他走到哪里,哪里的人们就热烈欢呼鼓掌,向他致敬,联合国里再次刮起一阵“中国风”。

那次邓小平就住在常驻团楼里。一天清晨,黃华大使给我打电话,让我把近两年我国的援外数据送去。

我赶紧到十层,见黄大使正陪邓小平在走廊里来回散步晨练,边走边说,像在讨论什么事。黄大使向邓小平介绍说,这是外经部的小徐。知道邓小平耳背,我紧跟在他们身后,大声汇报了近两年我国通过双边、多边提供的援外统计数。邓小平迈着健步一字一句地说,援外还是要搞的,这是责任,但要量力而行,将来发展了还可以增加点。另一方面,我们自力更生不是“闭关自守”,拒绝外援。要平等互利、互通有无、取长补短嘛。邓小平的话言简意赅,字字千金,令我难忘。

粉碎“四人帮”后,人们的思想禁锢开始了松动。作为联合国成员国,中国既有向联合国提供捐款的责任,同时也享有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接受适量多边援助的权利。

1979年9月,联合国开发署长莫尔斯应邀来华跟中国政府商谈签署合作的基本协定,邓小平在人民大会堂接见了他。正式会谈前宾主的寒暄对话很有意思。莫尔斯先生是“烟鬼”, 在从宾馆到人大会堂途中,他向我打听邓小平是否抽烟,我说抽得蛮凶。宾主入座后,莫尔斯就很有礼貌地问:“请问阁下,是否介意我抽支烟?”邓小平笑答:“请便。那我也抽,反正就我而言,抽烟似乎还能帮助灭菌。”莫尔斯高兴地说:“我完全赞同阁下高见!”邓小平边掏香烟边开心地回应:“按中国的说法这叫英雄所见略同。”莫尔斯赶忙掏出打火机趋前要替邓小平点烟。邓小平客气地摇摇手,从茶几上拿起火柴盒,笑着对莫尔斯说:“谢谢。我还是习惯用火柴,中国还是发展中国家嘛。”听到这里,我心里不禁为邓小平的机智叫绝,他用看似不经意的方式,向客人点出了他接下来要谈的要点:中国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欢迎联合国机构和组织提供经济技术援助。从此以后,中国既通过联合国向发展中国家提供援助,也开始接受联合国多边援助,走上了互通有无、有给有取的“双行线”。

尴尬国礼

大石碑先赠后撤再换

民国政府上世纪40年代曾向联合国赠送过礼品,那是一块刻有孙中山手书的孔子“礼运大同篇”石碑,镶在联合国二层代表休息厅附近的墙上。“文革”期间“四人帮”批孔,常驻团奉命向联合国交涉将该石碑从墙上取下。联合国行政部门很不理解,说索还礼品的事前所未有,很难从命。中国重返联合国后本来就有向联合国赠送礼品的打算,这时我们就提出,石碑取下,以两件新礼品代之,联合国有关官员遂勉强同意。之后,中国政府在1974年10月赠送了“长城”壁毯和“成昆铁路”牙雕两件国礼。

二十多年后,我遇见我们当年与之交涉的那位联合国官员,他对我说:“还记得孔子石碑那件事吗?听说孔子在中国平反了,有没有这事?”也许对方并非有意调侃,但我听了很是不舒服。2013年,我应邀出席孟子学会的一次会议,无意中提及此事。在场的清华大学教授彭培根(原国民党将领彭鸿文之子)后来上书中央,建议将孔子“礼运大同篇”石碑放回联合国。据说,石碑仍在联合国库房,正在研究处理方案。正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中文难译

歇后语难倒顶级翻译

联合国现有193个成员国,开会和多边外交活动离不开翻译。联合国职员通常要求能会两种工作语言。1971年联合国恢復中国合法席位后,在联合国工作的旧中国职员留用。当我们全面参加联合国的各种会议后,才发现中文翻译存在很大问题,首先是会前文件的中文版迟迟出不来,即使出来了,文字半文半白,读起来让人有隔靴搔痒之感。至于会场的中文同声传译,更是不敢恭维,往往结结巴巴跟不上发言者,实在跟不上时,就说上句“等等等等”,赶紧往前赶。

当然,这也难怪他们,因为国民党政府代表在联合国开会不用中文用英文,久而久之,联合国中文翻译技能也逐渐荒废了。当然,后来中国常驻团派人专门关注中文翻译,情况逐渐有所改进。再后来,国内组织了联合国翻译培训班,应聘到联合国,联合国的中文翻译才真正有所提高。即使如此,每遇中国代表在会上脱稿发言,译员们还是有点紧张。他们说,一怕冷僻成语,二怕引用古诗,最怕中国歇后语。1970年12月,毛主席在跟美国记者斯诺谈话时说:“我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记得美国《生活》杂志发表的斯诺英文文章中,那句话倒翻成中文是“一个孤独的和尚在雨中打着一顶破伞在院子里行走”。这跟毛主席蔑视权威、敢于挑战的原意真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去了。三十年后,有一次我跟当时已任联合国副秘书长的冀朝铸闲聊,想起这事,便向他讨教,他笑着直摇头说:“歇后语?太难翻。”确实如此,翻译是门不容易的学问。

我初到联合国开会,有的国家代表交谈或发言时,初听还真听不清对方的话,使劲听才发现原来说的英语。后来当了国际公务员,走南闯北,对各地千奇百怪的语音语调才慢慢适应,这可不是在学校里学得到的功夫。还有,知识面要求越广越好。我在联合国当司长时,全司有十几个国籍的同事,平时工作之余难免要谈及各自国家的风土人情、人文历史,一点不知道就根本无法交流相处。当然,人的知识总有欠缺之处,碰到尴尬的情形也在所难免。

会费趣事

中国积极参与各领域活动

想起44年前,我国重返联合国后遇到每年要交会费的事。怎么办?红宝书《毛主席语录》里有一句“中国应当对于人类有较大的贡献”的话,“较大”两个字英文用的是比较级“greater”,于是中国代表在财政、预算委员会上就表示:中国打算分两步走,把应缴的会费比例从4%增加到5.5%,再从5.5%增加到7%。没过几年,我们发现联合国预算滚雪球般地增长,自报会费比例的做法不符规定,而且对我国造成不必要的财政负担。时任联合国副秘书长的唐明照回国时,向已在医院治病的周总理作了请示,之后我们就通知联合国:中国会费稳定在5.5%,不再增加。有关的联合国官员不干了,我们就找出那次会议的逐字记录给他看,幸亏中国代表当时用的是“打算”,而非“决定”。我们解释说,原本是打算把会费比例增加到7%的,只是刚增加到5.5%,按此交的会费已经超过当时预想7%该交的金额。对方听后无话可说。

粉碎“四人帮”后,中国开始按规定向联合国提供经济、社会统计资料,联合国依此重新计算确定中国应交会费比例下调至0.8%,中国会费节省了许多。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快速增长,2013至2015年期间,中国在联合国的正常预算分摊比例已从3.189%增至5.14%,名列第6位。

当然,在中国对联合国的贡献中,会费和捐款还真是很小一部分。现在,中国积极地参与联合国在政治安全、经济发展和人权社会等各领域活动。

譬如,在安理会5大常任理事国中,中国派遣联合国维和部队人数最多。中国还派遣舰队不远万里到亚丁湾为各国商船护航。今年三、四月,也门安全局势急剧恶化,中国派舰撤侨,同时还协助来自15个国家的279名外国公民安全撤离,彰显出作为负责任大国的能力和担当。

(水云间荐自《北京青年报》2015.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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