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电视剧《红高粱》里的酒文化

摘 要：在電视剧《红高粱》中，酒是不可或缺的道具，更是一种贯穿全剧的文化。《红高粱》中的酒文化，是一种对祖先崇拜的原始文化，是一种传统的信义文化，是一种张扬的酒神文化，同时也是一种富于人们归属感的地方认同文化。

关键词：红高粱;酒神;信义;名节;地方认同

电视剧《红高粱》，改编自莫言小说《红高粱家族》。莫言在小说里写道“高密东北乡无疑是地球上最美丽最丑陋、最脱俗最世俗、最圣洁最龌龊、最英雄好汉最王八蛋、最能喝酒最爱喝酒的地方”[1]。小说中“我奶奶”所嫁到的十八里铺单家，经营着一间烧锅作坊。“我爷爷”，“我奶奶”的传奇故事离不开这间烧锅，也离不开酒。在电视剧，“酒”也是不可或缺的。而“酒”所代表的酒文化，更是贯穿全剧。

一、“中规中矩”的东方酒文化

《红高粱》的故事发生在中国的山东省高密县，这其中“酒文化”自然带着传统的东方文化的味道。

（一）祭酒神

在中国，几乎每项民俗活动都有一个分管的“神”，烧火做饭祭“灶神”，看门护院贴“门神”，求降甘霖拜“龙王”。同样，酿酒，也要拜神，拜的是酒神。中国的酒神，是仪狄和杜康。传说中是他们发明了酒的酿造技术。在拜祭神灵的时候，中国古代的先民们其实是带有感情的。

电视剧中的单家，世代经营着一间酿酒作坊。单家烧锅祭酒神，实际上是一种“酒祭先祖”的风俗，他们祭拜的既是发明酒的祖先——仪狄和杜康，也是自己家的祖先。“在古代，每逢农历正月初一、清明、冬至，民间都要进行祭祖活动。届时，一家之主要率领全家给祖先斟酒，并把酒洒在地上行酹酒礼，以祈求祖宗神灵的庇佑。”[2]

祭酒神的场景，在小说中并没有出现。而是在张艺谋的电影里首次出现。电视剧里的祭酒神仪式，沿用了电影中的《酒神曲》，由罗汉带头唱《酒神曲》，众人唱毕，双膝跪地，用手指蘸一点酒敬天、敬地，然后把碗高高举过头顶，庄重地把酒洒在地上行酹酒礼。虽然这个“祭酒”活动比电影少了很多的象征的意味，但在很大程度上，它更加偏向于一种民俗上的仪式。收高粱开始酿新酒的时候要祭酒神，斗酒大会之前要祭酒神，抗战来临前夕，九儿率领全家上下也祭拜酒神，祈求酒神保佑。“从远古以来。酒是祭祀时的必备用品之一……祭祀活动中，酒作为美好的东西，首先要奉献给上天、神明和祖先享用。”[3]用最美好的酒来祭祀酒神，这其中包含的是一种对祖先的原始崇拜的感情。这种传统的感情是每一个生根在这片土地上的人都会有的。

除了对祖先的原始崇拜，这种神圣的“祭酒神”仪式还赋予了人物对高粱的一种亲近感。在酿酒师傅罗汉的眼里，高粱是有灵性的，好的高粱酒是酒神恩赐的，他们因此而感到感恩戴德。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日本人在修公路要毁高粱地时，罗汉出奇的愤怒以至于报复性地烧了日军的牲口棚。因为他对于高粱的感情比任何人都要深，他绝不容许有人侵犯他心中具有神性的作物。融于他血液中的传统文化，此时便赋予了他一种民族气节。也正因为高粱酒是神圣且具有灵性的，导演在大结局的时候设计，让九儿引燃一坛坛的高粱酒，保护余占鳌和他的队伍躲过日本人的追捕，也带有一种悲壮的色彩。

（二）酒所代表的“信义”与“礼节”

在《红高粱》这部电视剧里，“信”与“礼”的传统观念贯穿其中。

古语有“酒逢知己千杯少”，亦有“把酒言欢”，“曲水流觞”等典故。酒，总是跟知己、朋友联系在一起。而这其中，蕴含着深深的“义”和“信”的文化。在电视剧《红高粱》里，这种文化在罗汉身上体现得比较明显。

作为剧中带有传统观念的人物，他的诚挚和忠贞表现在，面对纷繁的诱惑，他能够做到“不变节”。一仆不侍二主。作为前掌柜的伙计，他一心一意为东家酿酒，不图回报。即便后来东家死了，他也只认两位少奶奶。单家二叔三叔谋图家产，多次问他要酿酒的“秘方”，他不给。二叔三叔请他去帮工，他也不肯。原东家对他有恩，他不能背信弃义，将用原东家的秘方交给别人，让别人从中捞到好处。面对原东家和两位少奶奶，罗汉身上表现出来一种“信义”的品质。到电视剧后半部分，九儿对二叔三叔公开了这个秘方，但是秘方说什么也不给日本人，这时家族的矛盾已经成为小矛盾，而民族“大义”则成为电视剧要表现的主要精神。

在剧中，酒除了代表一种信义文化，还代表一种礼节的文化。中国传统文化讲究“酒以成礼”。“礼”跟“酒”的关系密不可分。“礼”，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是一种“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长幼尊卑秩序，不能有所僭越。“礼”，体现在女人的身上，就要求女人有“节”。所谓“节”，就是“好马不配二鞍，好女不嫁二夫”。“节”的文化，主要就体现在单家大少奶奶淑贤身上。大少奶奶多年以来，虽然对罗汉有情，但是却一直为一个死去的男人守节，一直未再嫁。虽然得到了县长亲自颁发的“妇女楷模”的牌匾，但是“烈女”不好当，她生活的空虚，寂寞，让观众切实感受到封建礼教对古代女子的压抑和残害。大少奶奶和九儿不管是对待爱情，还是对待高粱酒作坊，她们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大少奶奶属于中国传统女子的典型。她承担了作为一个媳妇应该承担的一切，却始终克制着自己的情欲。虽然剧中对这种“节”文化有所批评，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在中国这个社会，大多数人都持有传统观念的时候，这种“礼”和“节”的文化，还是起着维护稳定这个社会的作用。而单家大少奶奶此时起到的，就是这样的作用。虽然豆官和琪官是九儿和谁的孩子她心里清楚，可是她还是也必须一口咬定，孩子姓单。因为在传统观念中，子承父业，母贫子贵，所以她为了保住家产，为了活着，必须这么做。

“礼节”，保家，“信义”，保国。家国情怀，永远是中国人心中的传统。

二、追求“生命实现”的酒神文化

“酒”在电视剧《红高粱》中，除了带有中国传统文化的意味，其实还有西方“酒神精神”在其中。在西方，酒神是狄奥尼索斯。西方的日神文化代表理性和约束，而酒神文化则是张扬个性的感性文化。“日神精神‘趋向幻觉，以‘梦为表征;酒神精神‘趋向放纵”。[4]

在莫言的小說《红高粱家族》中，九儿和余占鳌就是富于酒神精神的两个人物。小说中从娶亲颠轿开始，就弥漫着狂野浪漫的味道。“当时的规矩，轿夫们在路上开新娘子的玩笑，如同烧酒锅上的伙计们喝烧酒，是天经地义的事，天王老子的新娘他们也敢折腾”。[5]张艺谋的电影延续了这种风格，激情、力量、个性、欲望，都通过漫天的红高粱张扬着。这种奔放自由，抛弃传统的酒神文化也渗透到了电视剧当中去。

西方的酒神精神是一种疯狂、迷醉的精神，它喻示着情绪的发泄，是抛弃传统束缚回归原始状态的生存体验。电视剧中的九儿同大少奶奶的价值观恰恰是相反的。她说，“女人名节不重要，活着才重要”。在九儿的世界观里，生命、自由，比一切都重要。她不在意一切“三从四德”，礼教传统的束缚。她享受生命，想爱谁就爱谁，想恨谁就恨谁。她可以不顾一切地和余占鳌在高粱地里野合。当余占鳌有危险时，她不顾人言可畏，为他出场作证。她无所谓“女人不能进烧锅”那一套老规矩，下烧锅作坊和伙计们一起干活。可见，在她的内心深处，个体生命存在的意识要大过于社会对女人的要求和规范。

“醉”、“冲动”“放纵”，这些是西方酒神精神的特征。在男主角余占鳌的身上，也洋溢着这么一股子“酒劲”。他凭着一时冲动，说爱就爱了，说占有就要占有。他酒醉后，在单家门前大声呼喊九儿开门。他更不在乎世俗的眼光，“今朝有酒今朝醉”，是他的人生态度。他不在乎世俗的眼光，追求自己的生命实现和精神肉体上的自由。在小说中，他被“逼上梁山”，也完全是因为他性子里那股“拗劲”。不过在电视剧过分注重表现“官匪斗”的情节，而且翻来覆去，余占鳌的野性没有被表现出来，剧中的他似乎更像一个死钻牛角尖的男人。

小说中的红高粱“旌旗飘荡”，正如这片土地上这些具有“酒神精神”的昂扬肆意的生命形态一样。电视剧《红高粱》对于人物酒神精神的表现虽然有出彩的地方，不过还是略逊小说和电影一筹。

三、实现地方认同的“酒文化”

俗语说，酿一方酒、沏一方茶。酒，也是地方认同的一种标志。“在人地关系中，‘地方不仅具有地理上的含义，还有人文、社会心理的内涵。美国人文地理学家段义夫（Yi-Fu Tuan）指出，‘地方的主要功能在于促使人们产生归属感和依恋感……普罗夏斯基（Proshansky）根据人的自我与物理环境之间的认知联结理论，认为地方认同是自我认同的一部分。”[6]在电视剧《红高粱》中，酒，作为山东高密这片土地上的一个标志物，会让这里的人们围绕着它，产生一种深深的文化认同感。

电视剧中，单家因为有甘冽可口的三十里红而闻名远近。九儿当家之后，她提议应该给三十里红都贴上标签，打出牌子，才能壮大自家酒的生意。九儿在她自己这种无意识的“品牌意识”中，其实就渗透了对于这片土地的地方认同感。在斗酒大会上，一提起三十里红，人们就会想起单家，想起品酒如神一样的酿酒师傅——罗汉。对于外地客商来说，提起三十里红，也会想起山东高密。单家世世代代酿造的三十里的胜利，能够让九儿，大嫂和罗汉这一众人物找到一种家族的和地域的认同感和归属感。而此时，导演再赋予了电视观众和剧里人物一致的视角。于是观众在看到三十里红的胜利之后，不管是哪个地域的观众，都会自觉不自觉地对单家这个家族，对山东这片土地，产生一种好感和认同感。

在抗日战争开始后，三十里红作为这个民族的一门传统技艺，此刻就上升成为能够召唤民族情感和民族认同的象征物。这也就可以理解，为何电视剧结局部分，九儿点燃了存放的三十里红，炸死了日本人。酒可以引燃，但是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即便浓度再高的酒，被点燃后也不可能像炸弹一样威力无边。很明显，这不是生活的真实，而是一种艺术的真实。用这个民族灵魂的东西，作为对抗外来侵略的手段。导演的意图，无非是想以此唤起观众的情感，赞颂这片土地上为了抗击侵略的这些可歌可泣的人和故事。

在生活中，很多人爱喝酒，但是很少有人能留意到，酒文化，是融汇在我们民族血液中的而一种文化。在电影电视的创作中，创作人员有意无意的，将酒所代表的文化内涵植入剧中，这样的做法无疑能够增加电视剧的文化水平。但是对于电视剧《红高粱》来说，虽然对于酒文化有所表现，但是有些地方表现的不是很充分、很到位。这也正是小说改编成电视剧的难题之一。

注释：

[1] 莫言. 红高粱家族[M].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2.

[2] 刘志强. 舌尖上的酒文化[M].外文出版社，2013：76.

[3] 郭燕，王上嘉. 一口气读懂中国酒文化[M].民主与建设出版社，2012：126.

[4]尼采[德]，周国平译. 悲剧的诞生[M].三联书店19跖年版，8，42.

[5] 莫言. 红高粱家族[M].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37.

[6] 庄春萍，张建新.中国社会科学报，2012：293.

作者简介：余亚茹（1990–），女，汉族，山西平定人，山西大学文学院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戏剧与影视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