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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伤的我,美丽的寻找

2015-05-30张立伟

北方文学·中旬 2015年5期
关键词:欲望缺失美丽

张立伟

摘 要:托妮·莫里森作为最为出色的黑人女作家之一,她的作品以对黑人命运的书写而打动了众多读者。其处女作《最蓝的眼睛》是莫里森在探寻种族之美的努力中所做的首次尝试。小佩科拉因为自身的丑陋而疯狂的想要拥有一双能使自己变漂亮的蓝眼睛。在她对蓝眼睛的寻求过程中,忧伤一直是她生活的主旋律。可是这种因为缺失而产生的对蓝眼睛的欲望是注定无法真正实现的。以拉康的欲望理论及其对儿童主体地位确立的阶段的看法为据,小佩科拉对美即“蓝眼睛”的追逐注定是一场无果的忧伤之旅。她联合所有漠视、伤害以及折辱她的人与力量,将自己逼入了彻底的疯狂。

关键词:佩科拉;忧伤;美丽;缺失;欲望

《最蓝的眼睛》描述了脆弱的黑人小女孩佩科拉在寻找自我、寻找美丽的过程中是如何崩溃以至毁灭的。这部小说既是小女孩对美的追寻,也是托尼·莫里森对美的追问。作者曾在编后记中提到过:《最蓝的眼睛》是我想就这个问题(什么是美)说点什么而作的努力。它旨在激起读者特别是黑人群体对因为美而引起的“毁灭进行自我拷问”。

一、忧伤的我

一些读者和研究者已经发现,小说的题目“The Bluest Eye”既意指佩科拉一直孜孜以求的“最蓝的眼睛”,也意味着在此追求过程中那个一直“最忧伤的我”。而且细心的读者可以发现,在整部作品中,“忧伤”似乎是一曲不断回环往复的主旋律,一直在这部小说里回响。毋庸置疑,佩科拉的忧伤显而易见。即使作为佩科拉故事言说者的克劳迪亚,已经被话语赋权的她的耳边,也不时回响着妈妈哼唱的布鲁斯那美丽的忧伤。在作品中流淌不息的忧伤,是整个黑人民族的忧伤。那忧伤如幽灵一般不断的在整个黑人民族的头顶上盘旋,是整个黑人民族不断挣扎、抗争甚或于走向自我毁灭的渊薮。

作为小说中最令读者哀怜的角色,佩科拉的身上自始至终笼罩着一股几乎令人窒息的浓郁的忧伤。这个黑黑丑丑的小女孩,顶着一副最为“丑陋”的面容,几乎无人怜惜、无人娇宠,甚至几乎被人视而不见。她短暂的生命几乎如同一部无声无息的默片,在压抑中苦苦挣扎终至于陷入疯狂的境地。

佩科拉的忧伤背后有着这个可怜的小女孩无可规避的社会家庭原因:母爱的缺失,父爱的变异,手足之情的空白,周围人群与师友的冷漠与折辱。所有这一切,自然而然却又齐心协力的将这个女孩推入了毁灭的境地。

“根据认识的辩证法,主体的存在必须依赖于其他主体对他的认识。同样道理,儿童要在家庭、社会中确立其主体地位,必须依赖于父亲母亲及他人对他的地位的确认。”(王小章、郭本禹,1998)可是年幼的佩科拉,在她的成长过程当中,根本就没有得到过父母所给予孩子的正常的关爱。

在佩科拉出生之前,布里德洛夫太太也曾决定,“不论她长成什么样儿,我都会爱她。”她也曾觉得“她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她眼睛湿润,神色柔和”。可是她对这个小婴孩的爱与欢喜之情却仅仅是昙花一现。那时候的布里德洛夫太太已经自愿自觉的批上了白人主子给的那件丑陋的外衣,“心安理得地丑下去”。她也承认婴孩时的佩科拉“长着一头漂亮的头发”。那是整部作品中作为母亲的她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用“漂亮”这个字眼来形容她自己的女儿。可是对婴孩佩科拉头发的“漂亮”属性的认可紧接着就被布里德洛夫太太自己的言说瓦解了,“上帝啊!她可真丑。”

与这转瞬即逝的母爱天性相比,更令读者为之心酸心寒的是,整部作品中,由始至终,小佩科拉一直称呼自己的亲生母亲为布里德洛夫太太。言为心之声,在这疏远的称呼背后,是更为疏远的亲子关系。很多对這部小说的研究中都提到过的厨房一幕令众多读者心痛、惊诧。对自己女儿的尖锐的话语,蛮横的抽打与对雇主家的女儿的甜蜜的话语,温柔的嗓音,这种凌厉的对比足以砍断年幼的佩科拉对母亲的最后一丝亲近与依赖。

在整部作品中,除了同是沦为社会最边缘的黑人小女孩克劳迪亚姐妹以及三个妓女之外,似乎真正爱着佩科拉的只有那带给她毁灭性灾难的父亲乔利。乔利酗酒成性、穷困潦倒,不想也无法承担起一位父亲该承担的家庭责任。可是在他心底最深处,似乎还潜藏着他对女儿的一丝爱意。当他以那种愚蠢而极端变态的方式对待小佩科拉的时候,他是被爱女儿的强烈情感驱使着的。他固执而无知的企图以他那种异化的面目全非的爱来帮助他的女儿摆脱无助、无人爱怜的境地。可是正如作者在小说中提到的那样,“一个无拘无束者的爱绝不是安全的。被爱者得不到任何馈赠。唯有施爱者占有自己爱的馈赠。在施爱者毫不顾忌的目光的注视下,被爱者被剥得赤裸裸,苍白无力,目瞪口呆。”正是乔利所谓的爱给了佩科拉最为致命的一击,使她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纵观小佩科拉短暂的生活,她就像“拴在长长的线上的风筝,漫无目的地飘过她的少女时代。”(Gloria Roberson, 2003)她是在长期的被忽视中长起来的。这种忽视不仅来自父母,还来自她所生活的社区与社会。除了母爱的缺失,父爱的异变,她唯一的哥哥留给她的,只有不断离家出走的背影。她的生活里,不存在所谓家的归属感。本该担负起教导责任的老师和通常可以与之形成陪伴关系的同学“都不理睬她,都鄙视她。她是班上唯一单独使用双人课桌的人。”就连杂货店老板投给她的也是“空白、呆滞、毫无察觉”的目光。她的存在就像是游离在所有社会关系之外,是一种近乎赤裸裸的孤独。这种孤独的存在状态压抑、异化了她对自我主体性建构的努力。甚至整个社会都以锐不可挡的努力消解着她对自身的认可。各种媒体宣扬的都是白人女孩如何漂亮,如何可爱。除了像克劳迪亚这样的人会对此提出质疑之外,几乎所有的人都自觉的接受并内化了白人对美的评判标准。年幼的佩科拉找不到一点支持来确认自己的存在也是一种美丽。扭曲的社会价值观,被扭曲了的心灵,最终造成了这个小女孩的扭曲。在扭曲的生命里,她只能无奈的认为一切对于她的漠视、敌意和伤害都归咎于她的黑皮肤、黑头发、黑眼睛。

正是她的黑眼睛为她发现了这一“奥秘”;而这一奥秘却是她的痛苦她的忧伤之源。这个自离开母体就几乎无人爱惜的小女孩,由此就陷入了对蓝眼睛的极度甚至于近乎疯狂的渴望之中。

二、美丽的追寻

对美(即蓝眼睛)的追求,实际上是对他者对于追求者的肯定以及认同的一种追求。根据拉康的欲望理论,欲望需经物、语言表达,最终要和另一主体发生关系。物、语言只是欲望得以显现的中介,欲望的终极追求在他者那里,因为欲望首先要得到他人的认同。所以,拉康有一句名言就是:欲望是他者的欲望。虽然从逻辑形式来讲,欲望指向最终的实现。但是,从实际来讲,源于匮乏的欲望和欲望的实现过程是一对命中注定的悲剧性关系。这场悲剧的原因在于主体总是千方百计地对欲望进行追逐,而追逐的结果永远无法满足。所以佩科拉对美的渴求与追逐,对他人的认同的渴求与追逐,注定了是一场无果的忧伤之旅。

在拉康看来,婴孩对自身的认同及身份建构起始于镜像阶段。婴孩主体借助于他者(通常是母亲),认同镜子中的自我形象。这是婴孩所经历的实际主体与理想主体的第一次分裂。由此婴孩形成一种“自恋”或是对相似者的依恋。但是母亲角色及母爱在佩科拉生活中的缺失使得她在镜像阶段并没有形成哪怕是对于理想自我的认同及喜爱。白人社会这面大镜子,它所照见和呈现出来的,就只有佩科拉的丑陋和不完美。因為透过那面大镜子,佩科拉所看见的,都是“蓝眼睛、黄头发、白皮肤”的白人女孩形象。那面镜子呈现出来的,并没有与她相似的形象。这样,她就不可避免的陷入了身份认同的危机。周围人群对白皮肤女孩的爱重和浅肤色女孩在人们的日常交往中所得到的偏爱就加剧了她的这一危机感。在这种危机感的驱使下,她自愿的选择“他者作为自己的形象”,也想象“自己作为他者的形象”。而她自己的主体形象却被消解于无形无息。她被迫认同并内化了白人女孩的形象并以此作为对美的评价的唯一标尺。在这把标尺的衡量下,她的丑陋无所遁形。为了得到周围人群的认同,为了不被漠视、伤害与折辱,她拼命的想变成她根本不可能的样子。因为包裹糖的糖纸印有玛丽·琴的头像,她就觉得尤其甜,为此甘受杂货店老板侮辱性的“视而不见”;借宿在克劳迪亚家时,因为盛牛奶的杯子上有雪莉·坦布尔的头像,她就一有机会就喝牛奶,甚至很夸张的一连喝了三夸脱。她对白人美的追求已经到了一种几乎疯狂迷恋的程度。

可是她的这种迷恋与追求,从根本上来说是不现实也不可能实现的。正如拉康所言,欲望的对象根本上是一种缺乏,它是永远无法真正满足的。他认为:欲望与主体的心理感受—满足之间没有对应关系,反而和焦虑之间存在对应关系。焦虑主宰了佩科拉对美的一路追逐。

佩科拉对白人美的标尺的发现是通过眼睛来实现的,所以她对美的追求不可避免的浓缩成对蓝眼睛的极度渴求。因为当乔利和布里德洛夫太太打架的时候,她祈求上帝让自己消失。她的身体从某些小部位开始消失,手指、胳膊、双脚、双腿、肚子、胸脯、脖颈和脸都逐一消失了,可是“她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让眼睛消失。”眼睛意味着一切。“如果她的这双眼睛不同,也就是说漂亮的话,”乔利和布里德洛夫太太就会不同。就连识字读物也教导漂亮的蓝眼睛。她不得不认为如果有了一双漂亮的蓝眼睛,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美好起来。

在被她的那位心存爱意却不懂如何去爱自己的女儿的父亲强奸并怀有身孕后,年幼的佩科拉陷入了巨大的生存困境当中。这时候的她,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一双漂亮的蓝眼睛,最蓝最蓝的蓝眼睛。在濒临绝望的无助和挣扎中,她想到了去求助据称无所不能的皂头牧师。在牧师的欺骗下,她亲手毒死了一条老狗。在巨大的恐惧中,她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蓝眼睛,也由此堕入了疯狂的渊薮。在拉康看来,欲望的“实现”是以主体的消亡为代价来实现的。有了蓝眼睛的佩科拉,已经变成了一个既不是黑人也不是白人的怪物。她终于联合所有漠视她、伤害她以及折辱她的人,彻底的“杀死”了她自己。

三、结束语

佩科拉虽然父母双全,却从未真正体会过健康的父母之爱。这种来自双亲之爱的缺失使她成为了一个实际的精神上的孤儿。她无法建构起自己真正的主体身份与地位。忧伤成了她生命的主旋律。对蓝眼睛的欲望主宰了她的生活,在对美(他者的认同)的极度缺乏、渴求与追逐中,这个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自己的小女孩最终只能陷入疯狂的渊薮。

参考文献:

[1] Gloria Roberson, The World of Toni Morrison: A Guide to Characters and Places in Her Novels, Westport, Conn: Greenwood, 2003.

[2]http://wenku.baidu.com/link?url=Y7hvyw8RIAl8Ez_Zr60Byc6E97UtdcKEwHrr-2JaXxZUVhXU4mEPhFwI51l2sh1TfZHXeFErGcLd77JCdWPpI3PCzB4EEvLq453aqPCFLDq.

[3] 托尼·莫里森著,杨向荣译《最蓝的眼睛》,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3.

[4] 王小章、郭本禹,潜意识的诠释[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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