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晚风凉
2015-05-30谢宁远
良久,小夏才恍然大悟地转过头,狐疑地盯住一脸窃喜的孙江宁:“老实交代吧,这是怎么回事?啧啧,大队长,你倒是成我们家的客串军师了,够有谋略的啊,串通好我爸妈在外面听着,把我蒙在鼓里,套我的话。”
“鄙人不才,客气了,客气了。”孙江宁恢复了他那副招牌的坏男孩模样,手指嘚瑟地摩挲着下巴笑了起来。
“谁谢你了,还客气呢。”小夏倔强地仰着脑袋,使劲试图把眼眶里的泪水忍回身体里,还不忘嘴硬地和孙江宁插科打诨。
这么一来,原本还陷在失落情绪里的齐氏夫妇也跟着笑了起来。
在距离2005年春节还有短短两天的时候,这个家终于有了雨过天晴的温暖氛围。
孙江宁默默地准备离开,齐爸爸却执意热情地留他:“江宁,咱们南街外面到处都张灯结彩的,不如把你奶奶也接过来,在我们家一起吃年夜饭,人多热闹啊,也好让你阿姨施展一下厨艺嘛。”
父母离世那么久,孙江宁早就习惯了和奶奶一起沉默面对万家团圆的喜悦,此刻他更是尴尬不已,低着头再三推辞。
谁知齐爸爸说:“你现在让叔叔多照顾你一些,叔叔才能放心,到了加拿大那边,也才能拜托你多照顾我们夏夏一点。你懂事早,不像夏夏,也十九岁了,还像个不经世事的小女孩。”
如此一来,孙江宁才觉盛情难却,只得点点头。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齐爸爸话音刚落,他的眼眸里就闪过一丝复杂的光,有莫名的坚毅,也有一种奇怪的尖锐:“叔叔放心,我会尽我全力照顾小夏的。”
往后一直到2006年初春,一切都发展得毫无悬念。
无论是在觥筹交错的年夜饭桌上,还是在烟火璀璨的万人广场上,无论周围的人群有多么喜悦,小夏的心上始终摆脱不掉一个人的身影。
他还在那间老旧的出租屋里吧,一定是一个人过年吧。
他此时此刻在吃些什么呢?楼下便利店的速冻水饺?还是早就已经裹着厚厚的棉被入睡了呢?
他一定很孤独。
每每被这样的情绪纠缠着,她便会一声不吭地钻进卧室,打开雅思考试的复习资料,沉下心一看就到深夜。
和风,或许在下个月的机场里,或许是等到了加拿大,我们终会重逢的。我大概不会和以前一样对你热络而亲密,你也不会那么耐心温柔地陪伴我了。
好时光纵使再举世无双,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而有些裂痕,出现了就是出现了,我们谁都没有破镜重圆的超能力。
所以我不是为了你而离开南街去远方的,我只是有走得远一点的野心,我只是要成为我想成为的人。但至少此刻,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孤独,所以我也只好隔空陪着你孤独。
两个人各自孤独,总好过一个人孤独。
【第九章】一夜长大
{站得越高,摔得越疼,我大概永远都没法再像年少时相信你那样,踏踏实实地相信一个人了。}
临行之前,齐爸爸齐妈妈恨不得把小夏衣柜里所有的羽绒服都塞进那个快要和小夏差不多高的巨型行李箱里,他们实在无法想象,自己没有离过家的女儿要如何在传说中天寒地冻的加拿大的漫长冬季里活下来。
齐妈妈心里很悲观,却又不能阻拦女儿,只好絮絮叨叨地说:“夏夏,我警告你啊,打工就适当打一点就好,等春天再找活儿也不迟,生活费你少操心,你老爸老妈能想出办法。刚到那儿找不准地方,雪肯定又下得很厚,千万别逞能坐公车,别怕花钱,多打出租,记住了吗,夏夏?”
小夏一脸没经过任何挫折的骄傲,笑了笑刚要摇头,但她看了一眼爸爸朝她使眼色,还是非常照顾妈妈情绪地乖乖点头:“都记住了,你们就放心吧。”
然而,不知是因为初来乍到,心里的孤单在作怪,还是因为加拿大的冬天真的太冷了,小夏真的经历了好多天的低谷,适应环境速度飞快的孙江宁打电话喊过她好几次让她一起出去吃饭,她都假装在睡觉,这种恹恹的状态,她自己也解释不清楚。
好在加拿大政府在供暖这件事上做得很好,即使是留学生们的房东,也必须把室内温度控制在21℃,所以小夏她就常常一个人默默缩在点着火的壁炉边,望着窗外茫茫一片白色的多伦多发呆。
无边无际的萧条景色里,风总是特别大,特别潮湿,似乎每一天都在下雪和化雪中无声无息地飞快地消耗掉。路上都没几个人,偶尔出现的几个人也都包在很厚的外套里面,看不到真实的脸,让小夏觉得全世界都不肯多说一点话似的,好难受。
直到四月,在刺骨的寒冷里沉睡了那么久的多伦多,终于开始回暖。随着积雪慢慢消融,齐小夏畏畏缩缩了一整个冬天的心情也开始放晴了。
她虔诚地希望过往的一切可以重新洗牌,未来万里路,仍旧有无数可能。
虽然在同一所语言学校,但毕竟许和风是代表中方的优秀交换生,所在班级里也是一众和他一样出类拔萃的学霸,而小夏和孙江宁都是这个留学项目吊车尾的学生,除了偶尔打个照面,平时几乎都见不到。
这其实也让齐小夏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不懂得自己的心思为何如此别扭,用漫长的跨海飞行来到他身边,心底分明是堆积了厚厚一层尘埃般的想念,却又偏偏像胆小鬼一样想要躲着他,躲得远远的。
这多像掩耳盗铃的故事啊。
多伦多这家业内巨头的报社做这个交换生活动,虽学费和生活费全免,却不是为了做慈善,他们一来是想要借此扩大影响力,二来也是刚好把普遍缺钱的中国学生引入劳动力昂贵的北美大都会,在课余时间成为他们的廉价劳力。
因此,除了上语言学校的课,她和孙江宁一个被分去在午夜两点披星戴月地送早报,一个被分去在黄昏时送晚报。
从前在家的时候,小夏从来都不用闹钟,每天都是由着自己性子睡到天光大亮,在厨房忙碌的妈妈就算火冒三丈地冲进她的卧室里来,喊了她一遍、两遍、三遍、四遍,她也还是迷迷糊糊的,不肯睁眼。
因为就算迟一点,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反正妈妈会细心地准备好切片吐司和牛奶,让她带到路上吃,而那个独属于她一个人的少年许和风也会雷打不动地站在最后一棵香樟树下,穿着白衬衣,握着折叠拐棍,像个小太阳一样和煦地微笑着,等她。
而现在她总是睡得很浅,在一片漆黑里只要闹钟刚刚响起,她就会一个激灵惊醒过来,狼狈地收拾一下便冲出门去。
在这个遥远而广阔的北美国度,她需要把生活继续,她没有任何触手可及的依靠,因此也就渐渐戒掉了那些柔软的小性子。
她总是倔强地笃信,人就是这样一夜之间长大的,因为失去了被宠溺的资格,出了错没人跟在后面兜着,所以唯有处处小心翼翼,拼尽全力才能保全自己,勇往直前,才能赶在别人之前,站在离梦想最近的地方。
五十斤的报纸堆在车后座上,不谈路况,光是踩三小时单车,就已然是连男孩子都吃不消的体力活了。加上刚到多伦多,所有的街道对于小夏来说都是陌生无比的大迷宫,即使手里攥着一张地图,也如盲人摸象般心里没底,常常是绕了许多冤枉路,最终还因为抵达时间晚了,而被那些脾气不太好的老年白人订户给尽了脸色看。
而在学校里,她更是一座孤单无援的小荒岛。同一批来到这里的免费交换留学生里,只有她一个女生。因为这个项目执行官不建议女孩独自经历这样的磨砺,太苦,太难。
但齐小夏晓得,路都是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从飞机落地皮尔逊机场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没有退路了。所以每次想要痛痛快快大哭一场的时候,她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憋住了,她想要学会管住身体里的眼泪,她知道,一哭出来,这些日子的忍耐就通通白费了。
况且,渐渐地她就发现,孤身来追逐梦想的人,从来都不是她一个。甚至有许多心怀着美国梦的移民,选择在这座城市开始默默奋斗,多苦多累,也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举家站在安大略湖南岸的大地上。他们中的不少人已到中年,还尝尽被拒绝和打压的滋味,却还是始终朝着他们想要的生活大步奔跑,她那么年轻,那么健康,又有什么理由放弃呢?
唯有那么一次,午夜两点半,在寂静的郊区街角,她面对着许和风,丢盔弃甲地大哭了。真的就那么一次。
至今让小夏回忆起来,她都觉得那场狭路相逢一定是许和风蓄意制造的,不然一切怎么会那么巧呢?那么大一座城市,那么多条纵横交错的街道,而在六百万人口之中,每秒钟都有人像排列组合一样,分开、重逢、遇见、擦肩、遗忘、,找回……
为什么偏偏是从便利店里出来的许和风,撞上了头发凌乱的送报纸的齐小夏呢?
她当时一眼就认出了从暖黄色街灯下匆匆而过的少年,他一身海蓝色的睡衣,穿着拖鞋,手里拎着一袋7-11的速冻食品,皱着眉一副饿极了赶着上楼吃东西的神色。即使是这样随意的衣着,她觉得他依旧是通身带着微光的,让她看得愣了神。
这家伙又吃速冻食品,不这么马虎地对待自己不行吗?多伦多的华人小餐馆那么多,哪怕认真地叫一份有米饭有热汤的中餐外卖也好啊,如果有一天他昏倒了,用胃镜检查他的胃,会不会一肚子全是速冻食品的冰碴子呢?
真是没长进。
等她强迫自己从啰啰唆唆的念头里挣脱出来了,才忽然意识到,他们两个人之间就只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只要和风稍稍一转脸,就会轻而易举地发现她。
她再次像只卑微的鸵鸟一样,将头垂得很低很低,蹑手蹑脚地推起单车,飞快地往下一条巷子小跑而去。谁知往往你最怕发生什么,就偏偏会发生什么。
不早不晚,由于心情慌乱,她满满一后座的报纸因没有扎紧而飞起了几份,她焦急地刹住车去捡,单车却由此轰然倒地。可想而知,堆积如山的报纸通通灾难性地散落一地。
正当她蹲下身难堪地不停捡起报纸时,一个低沉平静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小夏,别来无恙。”
和风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地一把放下速冻水饺,然后陪着她蹲下身来整理报纸。他的手掌很宽很白,动作也比她敏捷得多,不一会儿就拿过她手里的一小沓,熟练地合在了一块。
随后,他便满意地摊摊手,努力自然地温柔一笑:“喏,弄好了。”
不知是日夜颠倒睡眠不足,还是让和风瞧见了她最尴尬难堪的样子,她颇为不讲道理地气恼起来,抿着嘴使劲将他从她的单车边远远地驱赶到一旁,沉默地跨上单车,就要离开前冷冷地撂下几句:“谢谢,许和风!你确实做什么都熟练,都充满天赋,只要你想完成,这世界就压根没难事!你成熟懂事,面面俱到,但我就要清清楚楚地告诉你,不需要你拔刀相助,我一样可以打工念书,一样可以靠我自己的能力生活!那天在机场,我的话说得还不够赤裸、不够明白吗?我们俩各走各的路,对于你真的就那么难吗!”
他像个固执而勇敢的小孩子,一只手幼稚地捂着耳朵,另一只手抓住她手腕的力量却丝毫不减,直到看到她停止了低吼,才松开自己的耳朵。
她明明有一颗柔软的心,却最是容易口不择言,伤人伤己。这些他都懂,所以他选择不听,但他绝对不走,何时何地他都要保护她,这是年少时就根深蒂固在心底的习惯。
即使她从小就是游泳健将,但女孩子的力气到底不比男生,他深深地蹙着眉,不动声色地顺势通过这个反作用力,将她拽到了他胸口前,待她愤怒地在他柔软睡衣的怀里胡乱挣扎了一通都没有用之后,才轻轻地松开她,凑近她的耳朵不温不火道:“逃什么?跟欠我钱似的。是我的出现影响了你骑车,是我害你的报纸撒了一地,小夏,你究竟在害怕些什么?”她没有继续逃开,却也不敢仰起头认真地看一看他那在街灯照射下璀璨如星辰的双眼,只好难堪地重新蹲下身子,吃力地捂住灌满夜风的嘴巴,捂着捂着还是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眼泪慢慢从细细的指缝里漏了出来:“许和风,你不要惹我!我叫你走啊!不要,惹我啊……”
就像小时候,你一个人在路上摔了一跤跌破了膝盖,其实没什么大不了,龇牙咧嘴地站起来还是要往前走,但这个时候如果父母刚巧迎面而来,你一定就会有恃无恐地觉得看见了靠山,于是猛然像山洪暴发一样大哭不止。
此刻也是一样,她用力地低吼,再也不顾周围路人好奇的眼神,所有的委屈全沉甸甸地砸在了眼泪里,发泄了个干干净净。
渐渐地,她平息了下来,静静蹲在她身旁寸步不离的许和风,这才像轻轻哄婴儿入睡那样,小心翼翼地拍着她的后背,还不忘戏谑地问她:“不是一个劲儿恶狠狠地叫我走吗,那怎么还一直扯着我的睡衣袖子呢?”
她这才惊慌失措地回过神,发现自己刚才真的始终都像攥住救命稻草一样扯着他的袖子,连忙尴尬地松开,眼泪还没干的眼角却情不自禁地弯起了傻乎乎的笑:“扯你袖子怎么了?我坐在大街上,身旁又没有一棵树给我拽!如果……有一棵大树,我发誓打死我都不扯你袖子!哼……看着我哭得像个神经病,许天才,你开心了吧?”
他一脸淡淡的温柔笑意,丝毫不理会她话里的小软刺,故意板起脸,一把拉起她,不急不缓地说:“女侠别急着赶我走,你看,这些报纸虽然一份不少,但好多都沾上了灰尘,也有了乱七八糟的折痕,就这么塞进人家邮箱里,你这个新员工就不怕被投诉?今天早晨就让我和你一起挨家挨户地送,顺便给订户道歉。你英文还不够熟呢,人家如果骂,就冲着我骂,人家如果要赔偿,钱也由我来出,怎么样,够不够义气?”
久违了,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像黑暗里的一针温暖澎湃的强心剂,默默注射进她的血液里。
她明知之前已经划清楚河汉界,此番就不该再多纠缠,但理智再强,也还是输给了本能。而许和风更是聪明,趁着她呆呆地无言以对的空隙,抢先骑上她的单车,腾出自己身前横杠的位置,拍了拍手让她上来,一连串动作飞快利落,根本不给她犹豫拒绝的机会。
那应该就是他们俩生平最寂静无声的一次近距离相处了。许和风不说话是因为穿着拖鞋踩单车实在是一门技术活,加上又要看地图,而小夏则是满心忐忑,如坐针毡,就连闻到他领口处一阵温热的薄荷沐浴露的味道,她都下意识地想偷偷躲开。
良久,和风忽然轻轻地开口,像说梦话一样轻松道:“齐小夏,你大概不知道,我曾经多少次想要有一个机会,这样和你狼狈又开心地挤在一辆小小的单车上,看着你像一只受惊的猫一样,眼神四处躲闪,而我就可以假装不经意地用我的下巴碰一碰你的后脑勺……”
她悄然吸了吸发酸的鼻子,不敢再听下去,于是仰头望了望头顶不知何时起已经晨曦微露的天空,淡淡地打断他:“喂,许和风,报纸也都送完了,你也赶快回去稍微睡一会儿吧,上午都还有课。”
他这才难堪地住嘴,低头自嘲地无声一笑,然后礼貌地将单车还到小夏手上,拎着早已融化得软塌塌的速冻食物:“你先回吧,我等头班电车回去。”
清晨空荡荡的站台上风很大,他一身睡衣拖鞋的清瘦侧影,远远望去显得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所以她在闷头踩了几步单车之后,终究还是拗不过自己的心,很快掉转方向回到他身旁,不冷不热地板着脸说:“你凌晨两三点时就那么饿了,等电车到了站还不得胃穿孔啦?这食物也没法吃了,还是你骑车吧,我跟你去,帮你弄点吃的再走。”
“好!”刚才还瞧着很沉稳可靠的少年,听到这儿也窃喜得有点不淡定了,俊朗的侧脸扬起一脸春风得意,一路不知疲倦地将单车踩得飞快,还小声地哼起了歌。
而默默坐在他胸前位置的她,则哭笑不得地不停朝他翻着白眼,一字一顿地警告他:“你小子还穿着拖鞋呢,给我悠着点儿骑!拖鞋掉了本姑娘是不会给你捡的!”
“齐小夏都答应要给我做饭了,还要什么拖鞋啊!不要了!哈哈……”那一瞬,他似乎不再是那个从小沉默压抑的许和风了,短短的刺猬头骄傲地在风里飘动,像个得到幸福的小男孩儿。
开了许和风屋内角落的单人小冰箱,齐小夏才目瞪口呆地发现,理想总是很丰满,而现实总是很骨感,像模像样的冰箱里竟然没有一点撑得住场面的做菜原料,荒凉得跟黄土高坡似的。
许和风幽幽地出现在她身后,偷偷瞄着她一脸的无语,像个犯错的小学生一样小心翼翼地递给她一条围裙,温声问:“是不是瞬间感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巧妇你个大头鬼啊!走开走开……你^老老实实坐那儿,等着吃吧。”她脸颊上飞过短短一瞬尴尬而微妙的红晕,很逞强地将他赶到沙发边,自己则慌乱地抓起冰箱里仅有的小半袋儿吐司和俩鸡蛋开始忙碌。
小小的厨房,橙色的顶灯像个温暖的太阳。她时不时侧过脸偷瞄两眼沙发上低头认真盯着一沓纸的许和风,他蹙着浓浓的眉毛,似乎在思索什么伤脑筋的习题。
她在混混沌沌的少女时代,也曾幻想过幸福是什么样子,也就不过此刻的一幅场景吧。他在专心忙他的,而她系着围裙为他洗手做羹汤,两个人以温柔融洽的方式陪伴彼此,却又互不打扰。
这大概到底是实现不了了,她嘴角不经意滑过一丝心酸的笑意,有三分不问明天的甜蜜,剩下七分通通是清醒的伤感。
有生之年从来没有下过厨的她,生涩地凭着记忆,学着妈妈的样子将鸡蛋搅拌后淋在吐司切片上,然后用热油将吐司煎得黄黄的,香香的。她知道这是一道很弱智的食物,毫无技术含量可言,但至少是热乎乎的,总好过他干啃面包。
谁知当她又忐忑又兴奋地端着一大盘炸土司走近沙发时,昨晚陪着她在大街上折腾了一整夜的和风,已经蜷缩着身子安稳地睡着了。他的睡颜很好看,从睫毛到嘴唇都像个神色舒展的小孩子,宽宽的肩膀,清晰的锁骨,他大概是在做什么开心的梦吧,脸颊上还浅浅地露出了一对酒窝。
她望着他,心底莫名其妙地漾开了一阵暖意。虽然如今他们俩都变了,不再像过去在南街的那些岁月一样形影不离,但这家伙,他毕竟还是踏踏实实地信任她的吧。
只有在自己所深深信任的人面前,才能安然入睡,毫无防备和顾虑。
“和风,和风……起来吃饭啦。”她故意轻轻地叫他,见他动也不动,还是呼吸均匀,睡得甘甜,索性将食物放在他一伸手就能够着的地方,又随手抓起一块薄毯盖住他的肚子,然后蹑手蹑脚地准备退出房间。
也好,若是在他的目光注视里走,她晓得自己一定难免不舍。
她始终都在小心翼翼地提醒自己,她并不是对他还存有任何恋慕,只是出于江湖道义,人家为她奔忙了一夜,做点吃的喂饱他,也是应该的嘛。
不论是对是错,她必须学会坚强独立地大步走,片刻都不能回头。
可是,就在她从桌上抓起单车钥匙想要下楼时,她的目光突然不经意地落在了钥匙下面的一沓密密麻麻的文件上。她能认得出,这就是刚才她在厨房里的时候,许和风紧紧攥在手里研究的那一份。
虽然她不太懂与房产相关的东西,但她也能瞧得出那是好几份周围地带的购房指南,都是位于多伦多最好地段的宽敞独院的房子,对于还是学生的齐小夏来说,每一栋都是不可想象的天价。和风这是想要干什么,学着他爸爸妈妈的老本行,在课余时间做房产?而他……又怎么可能会突然有这么一大笔钱的呢?
短暂地沉默了片刻,她最终还是轻轻地将文件放回原位,然后一声不吭地出了门。
那是处处出众的许和风啊,他的思维与能力,哪一样不甩她十条街?他心意笃定去做的事情,就永远都可以做得尽善尽美,所以她这样一个普通的姑娘,何必要庸人自扰地去替他担心苦恼呢?
但同时,她又敏感地体味到了一丝难过。真是时过境迁呀,如今许和风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念书,无论他的生命里作出了什么样的重要决定,都已经没有义务再与她一一分享了。
编辑/沐沐
上市预告:和风和小夏的关系究竟会走向何方?是不是真的如序章里说的“纵使时光手下留情,我终究还是失去了你”?还是95后男神谢宁远会给我们带来一个大家所期望的神转折呢?《许你晚风凉》的连载已经结束啦,许和风与齐小夏的故事还在继续,欲知后事如何,敬请关注现已上市的《许你晚风凉》实体书!“许你”友情价:26.8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