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散尽不愿离去的你
2015-05-30韩十三
作者有话说:
这篇文章,是我少有的以第三人称的角度写的。喜欢我的读者应该清楚,我习惯用的是第一人称,第三人称很少使用。因为第三人称很难有代入感。但是,你们也知道啦,十三就是那么一个喜欢挑战自我的家伙。
就像,当所有人都在写校园纯爱的时候,十三居然以汪星人的视角写了一部名叫《左安的世界》的异类小说。有时候,甚至连我自己都有种错觉——韩十三这家伙是不是真的人格分裂,还是真的是一个码字团体。当然,答案还是你们自己去文章里找吧。你们只需知道的是,那个名叫韩十三的家伙,就像一个绞尽脑汁的厨师,每一次,都想将最新鲜美味的菜肴献给你。顺便打个小广告,花火首部汪星体长篇小说《左安的世界》就要上市了哦(眸眸:话说,扯了那么多,这句才是重点吧)。
一、有些人都已经把脖子洗干净伸到了断头台上,却还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出事了,出事了!”
一个胖胖的男生,手里举着一个正在化掉的冰激凌,一边地动山摇地向着高二三班的方向跑去,一边唯恐天下不乱地叫道。从顾安身边经过时,还不小心将后者撞了一个趔趄,吧嗒一声,手里的冰激凌掉在了走廊上。
胖男生骂了句脏话,似乎不愿放弃那个看热闹的机会,目光恋恋不舍地从冰激凌上收回后,重新跟着人群向着出事的地方跑去。
顾安冷笑一下,弯腰捡起冰激凌丢进了身旁的垃圾桶,就在掏出纸巾擦手的那一刹那,一个个子高挑的短发女生从高二三班门口拥挤的人群中冲了出来,大叫一声“滚开”后,向着这边快速走来。
高二三班是学校里的尖子班,据说班里的学生有三分之二在来年的高考后,会百分之百考进重点高校。而如今,那个名叫程小榆的女孩从里面冲出来,似乎有点不合时宜。这就像马群里突然冲出了一头羊一样。
作为学生会纪律部部长,那一刻的顾安突然有种被强大的使命感充满全身的感觉。于是,他一个健步冲上前去,挡在了气势汹汹的程小榆身前,于公,他是个“领导”有义务也有权利将害群之马绳之以法;于私,他也是高二三班的一员,这个神圣的殿堂,岂是程小榆这种家伙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她以为自己走城门呢吗!
“闪开!”
程小榆再次暴喝一声,不等顾安反应过来,半桶没有用完的红色油漆就朝他直直泼了过来。
虽然反应够快,但校服的左袖还是被刺眼的油漆染成了红色,滴滴答答落在水磨石地面上,像是一个被斩去了手臂的武士,下一秒就要轰然倒地的样子。
程小榆那样的女孩才不会把他这种“领导”放在眼里,等顾安反应过来回身看时,她已经远远地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顾安,快回教室看看吧,咱们班被血洗了!”
迟疑中,不知道是谁拍了拍顾安的肩膀,等他一脸懊恼地走进班里时才发现,讲台后面的墙壁已经被程小榆刷上了红色的大字,而且还在那句话的后面刷上了三个大大的感叹号——期末年级第一必在特二六!!!
心里默默将那句标语念了一遍后,顾安不禁微微笑出了声音,身后几个“大神”级的学霸也跟他一起冷冷地笑了起来。
这简直是在开玩笑了,如果说高二三是尖子班中的尖子班的话,那特二六就是炮灰中的炮灰。
以“特”字开头的那几个班,原本并不属于这所重点高中,但是,他们走了狗屎运,一年前,他们的母校三中因为破产并校把他们分到了这里,三中是一所交钱就可以上的私立学校,教学质量很差劲。所以,就算是被分到了重点高中,特字班的学生也摆脱不了每次考试都垫底的命运。
“这明摆着是特字班在向我们下战书了!”
望着被刷得面目全非的墙壁,有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按说,特字班那群门门功课挂红灯的家伙是不敢挑战权威的,要怪就怪高二三班那个名叫周易天的学霸啦。虽然这家伙已经三次蝉联年级第一名,却是个事儿精,几天前,正是因为他牵头举报特字班的学生上自习课打闹影响了学霸们上自习,七个特字班才被迫搬到了对面那座几乎快要废弃的教学楼。
要知道,那可是一座没有中央空调,教室里没有多媒体,甚至连自来水都时有时无的古董楼。
想来,正是因为这一点,才触动了特字班原本就自卑敏感的神经吧。
最终导致出现了今天这一幕。
眼下,早已有人将激进分子程小榆所做的一切汇报到了班主任那里,那个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人推开顾安,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研究了一番墙上的红色大字后,半开玩笑般地说道:“有气无力,一看就没练过书法!”
台下,已经有人吵嚷着要去找特二六班理论。
然而班主任却微笑着摆了摆手:“去找他们理论?难道你们怕了特二六不成?下一次年级第一难道不在我们班?”
说话间,他故意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看顾安身后的周易天,两个人同时推了推金丝边眼镜。
“就让这些字留在墙上,我倒要让他们看一看什么是不自量力。”
对于这件事情,校领导和班主任是如出一辙地乐见其成,既然战书已下,把自己摆上了擂台,下一步特二六的那群纨绔子弟多多少少会将心思用在学习上一些吧。
重新坐到自己座位上的顾安,忍不住转头向着窗外看了一眼,越过走廊看去,几十米外的老旧教学楼三楼,特二六班的同学们正在那个名叫程小榆的女孩的带领下,向着这边做鬼脸。
看吧,看吧,有些人都已经把脖子洗干净伸到了断头台上,却还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二、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通敌的间谍
细细说来,顾安和程小榆在某种意义上应该算是同事。
他们同为学生会的一员,只不过分管区域不同罢了,他负责尖子班的纪律卫生,而程小榆负责特字班。可是如今看来,那家伙不但没能完成自己的任务,还大有带头造反的趋势。
想到这里,顾安不禁摇了摇头。
学生会办公室小小的桌子上,放着的是那件已经洗好了的校服。
油漆虽然已经被洗干净,却浸染了重重的汽油味。
事到如今,顾安依然记得那天下午程小榆发短信将他约到夹在两座教学楼之间的小广场上强扒他衣服时的情形。彼时,两座教学楼上的学生笑得很放肆,有的还吹起了欠揍的口哨。要不是自己里面还穿着衬衣的话,恐怕众目睽睽下早已经“晚节不保”了。
已经用汽油洗掉了油漆的外套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在桌子上的,顾安每个周三下午都会来这里值班,这一点,每一个校学生会的成员都清楚。
“嘿,衣服已经给你洗好了,我不欠你什么了!”
直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出神的顾安才猛地把目光收回,转身看向了其实一直都坐在办公室角落桌子上的程小榆。
很多时候,在顾安的眼里程小榆就像是一个幽灵,虽然同在一个组织,但她从来不跟其他成员过多交流,嘴巴里似乎从生下来那一刻开始就叼着一根棒棒糖。她留短发,喜欢穿肥肥大大的中性牛仔裤,走路的样子也是风驰电掣。
说话间,程小榆已经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向着门口走去。
“嘿,程小榆!”
那一刻,本不打算跟她有太多交集的顾安忍不住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
程小榆转过身,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还有什么指示啊,领导同志?”
直到那一刻,顾安才猛然意识到,纪律部里,他还是她名义上的领导。
“你们确定要跟我们班一决高下?”
顾安的后半句话吞回了肚子里,其实他本想说“你们根本就没有赢的希望”的,可是,又怕说出来太过伤人。曾几何时,自己居然开始在乎起她的感受了。
“你觉得呢?”
程小榆调皮地眨了眨眼,旋即又补充道:“要不我们发个公开声明?打个赌?”
“怎么个赌法?”
面对程小榆的激将,顾安突然觉得有些不可理喻了,如今要是退缩,好像是高二三班怕了她。
“如果下次期末考试,第一名不在特二六,我就削发为尼!”
“削发为尼”四个字从程小榆口中说出来的时候,顾安差点没把口中的饮料喷出去,他连连摆手道:“算了,算了,程小榆,今天的话就当我没问,我相信你们是认真的还不行吗?”
望着一蹦一跳离去的程小榆,顾安长长舒出了一口气,他在心底发誓,今天的事情自己绝对不会说出去。因为若是那样做,无异于将程小榆架到火上去烤。开什么玩笑呢,还第一名,还削发为尼,她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头发本来就不多吗?
可是,消息最终还是走漏了出去。
当学校里开始四处流传这个赌约的时候,顾安仔仔细细把这些天来自己说过的话梳理了一遍,最终得出结论,这个秘密绝对不是从自己口中说出去的。这样看来,只有一种可能,秘密是程小榆自己说出去的,她的脑袋果真还是一如既往地秀逗了。
望着窗外一朵朵盛开的木棉花,顾安鬼使神差地担心起来。
夏天已经到来,过不了多久,脚下的爬山虎就会爬满整个墙壁,学校围墙上防止学生逃课的蔷薇花也将争相盛开,第一季蔷薇花枯萎的时候,暑假放假之前,学校会像往常一样举行一次全校期末考试。等到暑假开学,恐怕程小榆就要以“贫尼”二字自称了。
然而,对面的教学楼里,学生们依旧在自习课上叽叽喳喳地闹个不停,仿佛早已把写在高二三班墙壁上的豪言壮语抛到了九霄云外。
望着讲台上那几个已经有些剥落的鲜红色大字,顾安忍不住第一次在自习课上打开了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发到了程小榆的手机上。
他说:“程小榆,那次的赌约可以不算数的,我没应约!”
程小榆的短信很快回了过来,只简简单单的一个微笑表情,搞得顾安有些摸不到头脑。
看完短信,顾安连忙将手机藏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通敌的间谍。对于特字班那些外来户,他本不该这么关心备至的。
三、她在心底默默地对他说:“有些秘密,将永远都是秘密!”
想来,顾安趁午休教室里空无一人的时候,用小铲子一点点地铲掉墙壁上的那几个大字,是在一个月以后。
那时候,学校围墙上的蔷薇花全都开了,红白黄三色连成了一片海洋。程小榆所在的那座老旧的教学楼仿佛也重新焕发了生机,才仅仅半个月时间,就已被茂盛的爬山虎覆盖。一棵顽强的野生牵牛花甚至还夹杂在爬山虎大军中,爬上了特二六班的窗台,开出了一朵白色的牵牛花。
顾安心目中,那个原本霸道讨厌的女孩似乎也变了样子,她就像是那朵牵牛花,努力地探出头来,绽放、盛开。
有很多时候,他甚至觉得程小榆不应该是属于特字班的。像她这种争强好胜、心高气傲不服输的家伙,生活在那群毫无斗志、破罐子破摔的纨绔子弟中间,无异于是毁了她。然而,程小榆似乎并不那么认为,反而在顾安面前,无时无刻不表现出身为特字班一员的荣耀感。
“等着瞧吧,顾安,特字班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这是期末考试举行前一周,程小榆在顾安面前放出的狠话。
而当时的高二三班在干什么呢,他们居然在周易天的带领下,成立了一个专门的调查小组,调查到底是谁铲掉了那行标语。
当然,作为高二三班的一员,外加纪律部长,他们是绝对不会怀疑到顾安头上的。但这一点难免让他们病急乱投医,纷纷把矛头指向了程小榆。四处造谣诬陷说,是程小榆知道事情闹大了,并且毫无胜算,才又偷偷铲掉了那些字。
对于此,生性磊落的程小榆当然不会哑巴吃黄连。
某节自习课上,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同时也为了表达决心,这家伙居然拎着另外一桶油漆冲进了高二三班。
高二三班的同学当然不会容忍她再次撒野,一转眼,几个女生已经将程小榆团团围住,大喊大叫说程小榆那是被拆穿后的狗急跳墙。其中一名女生还建议大家一拥而上将她按住,用油漆在她背上画一个大大的鸭蛋。
班上,已经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而对面特二六班的学生似乎也听到了动静,正在风风火火地赶向这里。眼看事态就要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夹在人群中间的顾安再也忍不住了,猛拍了一下课桌站了起来。
事到如今,顾安依然记得自己吼出那句“字是我铲的”后全场鸦雀无声的情形,一张张熟悉的面庞齐刷刷地转向他,脸上无一例外全都写满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为了证明自己,顾安甚至还从桌肚深处抽出了那把铲刀,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那一刻,他清楚地看见,被女生们放开的程小榆左边脸颊轻轻地抽搐了一下。
窗外,特二六班的人越来越多,有几个好事的男生开始落井下石:“哈哈,原来是高二三班怕了,自己干的事情居然还倒打一耙!”
一语既出,很多人跟着随声附和起来,完全不在乎特二六跟高二三到底是不是一个级别的。
“你们说什么?有没有自知之明啊……”
教室里,尊严被严重伤害的高二三班同学开始反驳,而窗外的人群还丝毫没有收声的迹象。
这种情况下,程小榆就彻底爆发了。
“滚!”
撕心裂肺的吼叫过后,窗外的学生好像被她镇住了,冷静下来的他们似乎明白了特二六的实力一般,开始三三两两地离开高二三。
顾安知道,那是程小榆在回敬自己了,毕竟事情闹大后,对谁都没用好处。
收拾起油漆刷子从高二三班走掉之前,程小榆回过头朝着顾安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那一眼的含义,也许从随后她发过来的短信上就能明白,她说:“我早知道是你!”
“别忘了我们的赌约哦,第一名若不在特二六,某人是要剃光头的!”
望着程小榆渐渐消失在走廊上的背影,几个女生冲到门外,齐声喊道。
透过玻璃窗,顾安看见程小榆微微停顿了一下脚步,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了老教学楼的方向。
顾安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他听见身边有人在小声地议论着:
“叛徒!”
“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还是不是高二三的一员啦?”
“早就说过他们俩有问题嘛,你们还不信,现在怎样?”
顾安知道,经此一役,他和程小榆之间的传言是一定会有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时下他却反而希望这些传言变成真的。好在,紧随而至的期末考很大程度上冲淡了同学们八卦的兴致,整个高二三班的同学仿佛都憋足了劲想要给特二六班好看。
期末考试之后是长长的暑假,假期过后,特二六将一败涂地。这种结果是毫无疑问的,除非发生奇迹。
其实,奇迹是真可以发生的。
因为每一次全校统考之前,学校印刷厂都会提前印出试卷,而把那些试卷从印刷厂搬到办公室的任务,一直以来都是顾安所在的纪律部负责的,而且从未出过岔子。想来,那一次顾安是做了很大的思想斗争,才偷偷打开印刷厂的库房门,偷出来那一套高二期末试题。
那套试题他没有看,他相信,如果自己把试题提前几天交给程小榆,就算特字班的那群学生不可能完全解答出来,也不至于在随后的考试中输得太难看,他并不觉得程小榆剃光头的样子能有多么美。
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在他将试题交到程小榆手上时,后者居然想都不想就连同牛皮纸袋一起撕了个粉碎,丢进了垃圾桶。
然后,程小榆上前一步,看定顾安的双眼,笑着说道:“谢谢你,顾安……”
没有说出口的后半句,被她硬生生地吞回了肚子里。
有那么一刻,顾安似乎在她黑亮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光芒。
对面,有人缓缓地走了过来。
看到有人走近,程小榆连忙转身,飞快地离开了。
时至今日,她不想再让任何人看到顾安跟她这名特字班的坏学生有来往,因为她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已经影响到了顾安,她不能让他这名小小“领导”因为自己而彻底威信扫地。
她只能在外面看不到的阴影里,背对着他,举起手臂,朝他轻轻地挥了挥手。
她在心底默默地对他说:“有些秘密,将永远都是秘密!”
四、风贴着地面,吹起了爬山虎去年遗留下来的残叶,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特二六班不出所料地败了。
别说年级第一名了,年级前十名里有六名都在高二三班,特二六班最好的成绩是第七十八名!
成绩张榜公布后,高二三班的同学一股脑冲出教室,欢呼着向着特二六班冲去。携裹在这股汹涌潮水里的顾安心里异常纠结,他不知道曾经放出狂言的程小榆将如何面对这一切。虽然她性格大大咧咧,看起来是那样没心没肺,但骨子里毕竟还是一个女生。如果真的被逼剃了光头,恐怕连出门见人的勇气都没有了吧。
眼看大家一步步逼近特二六班,顾安心中打定了一个主意,他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发誓绝对不会让别人伤害到程小榆。
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当高二三班的同学们带着周易天书写的“讨贼檄文”冲到特二六班门口时,迎来的并不是特二六班那一个个摩拳擦掌的刺儿头,而是笔直站在门口的程小榆。与她高傲扬起的嘴角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他身后,那群原本天不怕地不怕、冥顽不灵的并校生此时此刻正一个个低垂着脑袋,如同霜打的茄子。
人群在周易天的号令下停下了脚步,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程小榆。
“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
“呵!”
回答周易天的是一声冷笑。
顾安抬头去看时,发现那一天的程小榆破天荒地穿了一条漂亮的碎花连衣裙,而当他看到她头顶那只毛茸茸的线帽时,心头难免咯噔一下。
想来,那时的程小榆之所以穿了一件那么女人的衣服,就是为了跟自己的光头形成强烈的对比吧。
只有那样,才能更震撼人心。
随着程小榆猛地将帽子摘下丢到一旁,顾安身边的人群产生了骚动。
“嘿,她居然真的剃了光头!”
“这也太牛了吧。”
“……”
望着眼前那锃亮的光头,原本打算好好羞辱一番的周易天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微微后退了一步,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特二六班愿赌服输,说到做到!”
虽然是在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但顾安还是从程小榆的话中听到了满满的无奈和忧伤。
望着愣在原地的人群,早已在班上失去话语权的顾安再一次站了出来,号召大家:“大家都回去吧,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都是同学!”
意外的是,这一次,同学们却很听他的话,开始互相劝着,三三两两撤回去。从他们颓然的表情来看,好像输掉了这场战役的并不是程小榆。
那一天,顾安没有跟随同学们回高二三,而是在一个拐角处偷偷地猫了下来。
他打心眼里不放心程小榆,他曾在新闻里看过一个节目,节目里一个得了绝症的女孩因为化疗失去了一头长发,镜头里的她是那样绝望,甚至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果不其然,在眼睁睁看着高二三班的同学回去以后,程小榆并没有回到教室,而是折了一个弯,向着走廊尽头的楼梯走去。
顾安紧随其后,看她走到了五楼,又沿着铁梯爬上了楼顶。
顾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连奔几步手忙脚乱地爬了上去,直到看见她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站在楼边,而是背对着墙壁坐在了那里,一颗心才重新落回肚子里。
那是顾安第一次看到程小榆哭,在此之前他还一直以为像她这样的女孩没有眼泪呢。
她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脑袋埋进臂弯,肩膀一抖一抖的。
因为剃了光头,她的脑袋显得很大,看起来是那样让人心疼。
风贴着地面,吹起了爬山虎去年遗留下来的残叶,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顾安仔细观察过,暑假前那朵曾经爬上了特二六班窗口的牵牛花已经落了,如今,它的枝叶湮没在密密麻麻的爬山虎中,早已无从分辨。
那一刻,顾安很想走上前去,轻轻地拍一拍程小榆的肩膀,然后,就那样坐在她的身边,哪怕一句话一个字都不说,至少可以让她感到自己并不孤单。至少可以向她证明,无论她变成了什么样子,无论她走向哪里,有一个男孩,一直都在。
可是,最终,他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默默地沿着铁梯重新爬了下来。
如果冒冒失失地去安慰她,此时此景,恐怕更加令她无地自容吧。
五、管他呢,所谓的赌注到底是永远不会凋谢的鲜花,还是烟花散尽后迟迟不愿离去的你!
2013年9月,特二六班发生了一件轰动全校,乃至轰动青安城整个教育界的大事。
某一天下午,当戴着高度近视镜的物理老师像往常一样去上课时,眼前齐刷刷地出现了三十六颗光头。
他们面带笑容,一改往日颓靡的作风,在班长程小榆的口令下,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老师好。
据说,习惯了他们冷眼的物理老师,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眼镜都被震落到了地上。
直到那一刻,对面的顾安才似乎明白了程小榆的良苦用心。
也许只有跟校领导一条心,用这种方式才能深深刺痛特字班学生那早已麻痹的神经吧。
令人感到欣慰的是,为了一雪前耻,集体削发明志的特二六班同学第一次交齐了物理作业,第一次不再在自习课上追逐打闹,甚至吵到对面的高二三班都无法正常自习的地步。
顾安知道,集体削发并不仅仅是明志那么简单,那还是特二六班全体同学对程小榆的一种保护,三十六个光头同时出现,至少可以让程小榆看起来比较正常点。
顾安明白,一开始,程小榆就知道那个赌自己赢不了,她正是要用自己的惨败,向死气沉沉的湖面投下一粒石子,激起涟漪,形成巨浪。他唯一想要责怪的是程小榆一开始就不该将这件事情瞒着他,难道她连自己也不相信吗?
这样想着,坐在课桌前的顾安不禁微笑起来。
对面的那个女孩,又在用那面小镜子将阳光反射到他脸上了。
他眯起眼睛,看向光线投来的熟悉窗口,那里,那棵顽强的牵牛花已经彻底找不到踪迹。一阵秋风过后,爬山虎的叶子一片片凋落,窗外一片萧瑟,窗内的特二六班却是生机勃勃。
他们跟笑容满面的物理老师大声讨论着自由落体,互相交流着学习心得。甚至,某些时候,还会有人主动来高二三班找到学霸周易天,让他帮忙解答一道几何证明题。
在特二六班的带领下,其他特字班的同学也纷纷效仿。
某种意义上来说,校领导和程小榆一起走的这步棋下对了,不光使特二六班绝地逢生,还捎带着盘活了全局。
据说,这个方法是程小榆主动提出的,为此,校领导还分成两派,发生过激烈的争吵。
想来,这也正是当初校领导和班主任对程小榆种种出格做法一忍再忍的原因吧。
……
几天后。
学生会狭小的办公室里,已经很久没来过的程小榆再次出现时头发已经长成了毛寸,推开房门的她,眨着眼睛调皮地看着顾安。
看着她的样子,顾安不禁微微一笑。
随着时光的流逝,自己的校服上早已没有了那刺鼻的汽油味,而那个短发女孩的样子,却不知不觉在自己的心底扎了根。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种子一点点萌发,将土壤一丝丝撑裂的声响。
他觉得,等不到明年春暖的时节,它就会开出花来了吧。
嗒嗒嗒。
女孩的脚步一点点接近,顾安听见自己的心开始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好在,她最终在办公桌的对面停下了脚步。
“敢不敢再跟我打个赌呢,顾安?”
一如既往,她眉目间是不容忤逆的决绝,才不管自己最终到底是完胜还是一败涂地。
顾安抬起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耸了耸肩,示意她放马过来,我才无所谓。
“敢不敢跟我赌,下一次统考,特字班至少有三十人会进入全年级前一百名!”
百分之三十的概率对于以前底子很差的特字班来说,不得不承认是个天文数字。但是那一刻,顾安却无比相信眼前这个有些霸道的女孩。
“赌注是什么呢?”
望着自信满满的程小榆,顾安忍不住问道。
然而,等了许久,程小榆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在临走之前,踮起脚尖,将嘴巴贴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赌注是个秘密!”
于是,望着程小榆背影的顾安便笑了。
他大声对她说:“就这么说定了,程小榆,愿赌服输,到时候输的那一方必须无条件接受胜出者的条件!”
顾安锁好办公室的房门,缓缓地走出了办公室。
经过一片很久没有打理过的草坪,便是那座如今又重新焕发生机的老旧教学楼了。
原本逼仄冗长的走廊上,如今又被晴朗的秋天赐予了无私的阳光,虽然是课间,走廊上却很少再有特字班的学生追逐打闹的情形,透过窗户看过去,很多学生都在默默地用功,就连交头接耳的家伙们,似乎也在讨论着某道数学题。
顾安的嘴角轻轻上扬,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拜程小榆所赐。
他也坚信,来年的考试中,特字班一定会取得出色的成绩。
但他不后悔应下了程小榆的那个赌约,管他呢,所谓的赌注到底是永远不会凋谢的鲜花,还是烟花散尽后迟迟不愿离去的你!
他闭上眼睛,倾听着周边教室里笔尖划在纸张上发出的沙沙声,眼前突然出现了来年高考过后该有的情形——彼时,程小榆的头发应该已经长长了,特字班的同学簇拥在走廊上,庆祝着考试中取得的好成绩。还有,还有,曾爬上了特二六班窗台的那枝牵牛花还会开吧,到那时,他一定亲手摘下最美丽倔强的那一朵,轻轻举到程小榆的面前。
赌约他输了嘛,就要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