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

何卓伦

一、谜面：一个事件

高考结束后的暑假，第一次同学聚会。杯盏相碰，一饮见底。

“彭望飞，”东华搭着他的肩膀，“一月不见，都上哪儿浪去了？”

“在家里填志愿，找暑期工呢。”

“哎，你个书呆子，还是老样子。”又是一杯。

“哎？阿夏给你的包裹你收到了没？”

“什么，什么包裹？！”

“哦，对——”东华笑着，“你最近是不是家里莫名其妙多了一个旅行背包？”

“哦，它是阿夏的啊……”

“怎么样？感动不感动？有没有热泪盈眶？你看人家对你多好，一直知道你喜欢旅行，却没想到你死活不愿意跟她去，就只好送你一个旅行背包，她还特意不署名字，说是要给你一个惊喜呢，你看你那样气她，她都没计较！”说着，东华忍不住叹气，“哎，她今年就出国了，以后见面机会恐怕不多了，你把那包留着，就当是她送给你的毕业留念吧……喂，喂！你发什么愣啊！”

东华当然不知道，阿夏送给望飞最后的礼物，早已被望飞扔进了垃圾堆。

二、 过程：两次争吵

1

“彭望飞，我跟你讲你别去啊！马上要高考了你少想些其他的事！”

“为什么？我已经学习了……我不可能永远待在我的小房间里过一辈子！”

“是的，但那是以后的事。”

“什么以后不以后，别人都出去玩了！”

“谁啊？”

“阿夏，东华，还有杨宇程他们，他们都已经去过好多地方了！”

“那他们是吹牛，你不要信他们的！”

“你总是那样，什么都不相信！”

“你……我跟你说，你现在不听我的话，你以后会吃亏的！”

“你到底怎么样才能够同意我一次啊！”

“不是我不让你去……你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哼！什么时候都是这样！我跟你说，这次旅行我一定会去的，你们拦不住我！”

“哎，彭望飞你别跑，你给我回来！”

2

“阿夏，我想我们还是别去了吧。”

“为什么啊？你不是已经答应好了吗，怎么又变卦了啊？”

“我不放心。”

“你神经病啊！一次旅行而已，你以为要让你去拯救世界吗？”

“你以为一次旅行就那么简单吗？”

“亲爱的，你不是说你没旅行过吗？”

“是的，我没出去过。”

“那还不乖乖跟着本小姐，闹什么闹嘛！”

“行，我不闹，我反正不去了，你要去，随便你。”

“好，你不想去了是么？”

“嗯，我要读书去了，我走了。”

“哼！”

“你还是小心不要被坏人捉去了啊。”

“你神经病！”

三、线索：三个细节

1.周末，公园

望飞和父亲走在小山的石阶上，天气很热，路边不时有贩卖饮料零食的柜子，望飞走在前面，挑衅似的回头对父亲说：“爸，我想买瓶冰红茶。”破例般的，父亲买了一瓶递给望飞，指着瓶子包装上的一行字对望飞说：“把它念一遍。”

“本品请勿在阳光下暴晒。”

“这饮料柜，你知道放这儿多久了吗？”说着他拿起饮料瓶子扔进垃圾桶，“这就是中国的食品安全状况。”一阵沉默，父亲抬头眯着眼睛看着正午的烈阳：“你这个年龄阶段我也经历过，看问题不是那么的全面，等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明白了，家人的健康和生活的安定才是最重要的。”

2.寒假，老家

三个老人坐在老屋窗前透进来的不大的一方阳光里吃茶，谈天和打牌，打着打着闲聊起来，说起最近在电视上和报纸上看到的事：“真的是好害人哦！”奶奶说起她今天听说的一起学生失踪案件，“你看多好一个阿崽，你话（说）谁又会想到这样个事噻。”

“啧啧啧，”爷爷摇了摇头“不得了哦，不得了嘞。”

“还是被他的亲哥哥拐去的咧！”姨奶奶在一旁补充道，“这也是碰到了鬼！你话（说）你再不是人呗，自家的亲弟弟也还是有感情的是的不？哦里（怎么）下的去手咯！”

“还是小心为好。”文化程度较高的爷爷最后总结，“现在，莫子（什么）人都有，太乱了，做人做事，要小心翼翼，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是的咧，是的咧。”奶奶附和着，“但是碰到这些人，你又有莫子办法噻，莫办法咧！”接着她把一旁玩耍的望飞叫过来，语重心长地说：“飞飞啊，你以后千万要留心，听到吗？无论碰到莫子人，啊，不要听他的，好像要把你带到哪块去啊，不要听他的，晓得吗？”

爷爷苍老的手指抚摸着望飞的脸颊，“飞飞啊，你要晓得咧，我们彭家就只你一个儿子，以后要望到你继承我们的家业的咧！你想想咯，现在谁家都是独生子女，哪个崽不是被家里人疼得像个宝一样的咯？你话谁的崽出个这个事噻，家里人都是会心痛的是不？所以你以后一定要多加注意咧！我们不要求你哦光宗耀祖，只想你平平安安的，莫把我彭家的香火断了就是。你要听咧！”

3.放学后，书房

母亲悄声地走进来，端着一碗营养粥放在望飞的书桌上，望飞把头扭了过去。“怎么？嫌妈妈骂了你，生气了？” 望飞不吭声。 “哎，好啦好啦，妈妈向你道歉，对不起，儿子……哦怎么了怎么了，不要哭了，哦呦！”她赶忙抽了几张纸，在望飞脸上小心翼翼地擦试着。

书房里安静下来以后，母亲在望飞身旁轻轻坐下：“其实妈妈不是有意要骂你，我只是有点替你着急。你说这张卷子那么多错，其实明明能做好的。”

“你们这样子弄得我压力很大。”

“哎，这有什么压力？你连这么小的压力都扛不住，将来面临找工作，各种各样的竞争，你该怎么办呢？”

“高考真的那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考不上好大学，你将来拿什么找工作？找不了工作，怎么买房，怎么成家，怎么养家糊口？你将来面临的问题还多着呢，哎，妈妈实在是担心你啊。”她像是在自言自语，“现在可不比以前啦，优秀的人才一窝一窝，你不努力，将来没人要你。”

四、谜底：望飞在扔包之前

什么？我没有填答题卡？我为什么没有填答题卡！

啊……这是家么？我又是在做梦？啊，吓死我了！最近为什么总是做这些梦？有人说梦是反的，那么我会考得很好吗？多少分呢？也许会有六百分吧，也许还能上六百二，虽然那样的成绩我都没考过，但老师不是说高考总是能超常发挥吗？也没准我没上六百分……没准我连一本都没上，不会吧！难道没有可能吗？哎，真是的，又汗湿了一身。我感觉自己这次真是太紧张了。

也不知道阿夏现在在哪里了，我真有点想她啦，我真的好想她，不知道她在哪里，她肯定去旅行啦！这女孩儿也真是幸运，不过肯定是很喜欢冒险的了，她那么漂亮，那么快乐，笑起来总是那么开心——她的家里人难道不知道要把她管得严一些吗？不过也罢，妈妈说过，她成绩不好，长大了以后不一定会有什么出息的！可谁知道呢，如果她以后比我考得还高——呸呸！我应该为她高兴才是，怎么能诅咒她呢？可是，她肯定比我考得高！看她什么时候都是无忧无虑的样子，没准世界上真有幸运儿呢，她那家伙！

不过我还真有点不放心她，她那么缺乏安全意识，胆子又那么大，真希望不要出事才是。以前我不懂事，老跟家里人对着干，现在我慢慢地明白了，我身上的担子不轻，真不能到处乱跑，是要时刻保持小心谨慎才是。高考之后是填志愿，填志愿之后去打工，学驾照，然后考研，然后是找工作，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可千万不要出差错才行啊！幸亏我没有跟她去旅行，不然真不知道要让家里人担心成什么样子了。

不想了，不想了，我得去洗个澡，再打个电话问一问奶奶的情况怎么样了，虽说是轻微摔伤，但是也很让人担心啊，谁知道是怎么个轻微法啊。现在到底有什么事情能让人完全相信呢？就像爸爸说的那样，连药都有造假的呢！不过我也觉得他说的有些事情也是太过了一点，什么果冻是用来刷鞋的啦，可乐是用来冲马桶的啦，如果什么食品都不能够使人放心，那岂不是要绝食了不成，虽然说他有他的道理，但我觉得没必要什么事情上都疑神疑鬼的吧，虽然我感觉我现在也有一点点了……

天呐，我又看到了这个包！它怎么出现在客厅的沙发上？明明我上次看到它的时候它还在柜子上的啊？是有人拿了吗？可现在我们家里谁都没有啊！可能是上午拿过来的吧，不行，我先得确定一下家里有没有人。爸爸妈妈你们在家吗，你们在家吗？噢，我的天！完了我闯祸了！我把家里的花瓶打碎了啊，也不知道多少钱——不行我得赶快把碎片藏起来，要不然肯定挨揍了。哎，这一阵子真是晦气，先是奶奶在楼道里摔了一跤，后又是妈妈的钱包被偷了。现在扒手可真多！如今又是这个花瓶打碎了，哎呀，不知道是怎么搞得。

对啊，这个包到底是谁送的啊？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我爸的同事，后来居然连我爸也不认得快递上的这个人，很让人怀疑啊！昨天我奶奶说起的“背包里藏炸药”事情虽然夸张的有点可笑，但就像她时常提醒我一样，现在诈骗事件那么多，方式各种各样的都有了，有按一下门铃就被电到没有知觉的，有给你闻一个东西就能把你迷晕过去的，现在没人知道这个包的来路，鬼晓得它是送来干什么的了！而且更可疑的是，就像我爸说的那样，送这个包裹的人居然知道我的住址、手机和姓名，不然他也不会送到这里来的，是巧合么？不不不肯定不是，他竟然知道我是个刚刚高考过了的学生！不然他怎么会在包裹的留言上写“此人必成为国家栋梁，祝高考顺利”呢？哎，当时真应该记下那个人的手机号，回拨一下确认是谁送的，结果现在可好，包裹的包装纸也不知道扔哪去了。

让我回想一下，我记得这包裹好像是从海南寄来的。海南！对啊，海南的纬度到底是多少来着？难道我那道地理题做错了？不行了，我得赶快查一下，查一下。哦不，不会吧，天啊……这么说我那一整道大题就做错了，8分没了，8分，不可能吧！怎么那么倒霉！完了完了，八分啊！所以说我文综就已经有八分丢了，还不知道数学、语文，还有英语，哦天啊！我难道又在做梦吗？我醒着啊，那八分是实实在在彻彻底底的丢了！哎，算了，就让这淋浴喷头的水把我冲死算了！

噢天，那个包还在那里，没戴眼镜的时候看起来显得黑乎乎的，感觉好邪门儿啊！等会，让我理一理，那个包是什么时候寄来的？是昨天？不，好像是前天，前天上午，对，是前天上午奶奶从外面拿回来的，说有份寄到小区门卫那里的快递，等会，对，就是在那个时间！也就是说奶奶取回这个包裹的第二天的同一时间就摔跤了！难道……不对，这不可能吧，我还是要相信科学不是么？可为什么我会这么担心呢？我到底在害怕什么呢？现在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总感觉安静的有些不正常啊！

也许是我最近太紧张了，以至于有些神经过敏了吧。高考成绩最近几天就要出来了，真不知道我会面临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不行，我觉得自己还是要把这包从我这里清除出去才行，虽然都说迷信的都是假的，可我的预感要是灵了那怎么办？我感觉这个包现在是怎么看怎么碍眼，它那黑色，就像一块石头压在我心口那样，给人压力——反正一个这样的包估计也值不了多少钱，我这里也不缺包啊，对不对？而且俗话说，不是自己的，想拿也拿不来，既然这包是从“别人”那送过来的，那我就把他还给“别人”，就放这里好了，如果收破烂的阿姨看到了，就让他收去吧。

行了，这样家里总算又回到了以前熟悉的样子，可我总感觉压在心里的东西还依然存在一样，那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