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门乱局:影响及走向
2015-05-30董漫远
董漫远
[提要] 也门胡塞武装推翻哈迪政权,招致沙特主导的外部军事干预,折射出沙特与伊朗之间的地缘政治矛盾。因沙特等国不敢发动地面战争,故胡塞一萨利赫联盟仍掌控也门政局走向和地面战场主动权。各方达成协议及谈判破裂的可能性同时存在,也门恐将陷入“战乱轮回”。
[关键词] 也门乱局、阿拉伯世界、沙特一伊朗矛盾、中东局势
[中国分类号] D739.3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0452 8832(2015)5期0091-11
也门乱局,指自2011年“阿拉伯之春”以来,也门出现的政权更迭和外部军事干预。随着多国军事介入,也门乱局已超出内战或教派冲突的范畴,成为地区大国战略博弈的舞台,对也门政局及地区力量格局演变产生重要影响。
一、也门乱局再造阿拉伯世界分裂
从2011年1月底开始,受埃及、突尼斯等国街头运动鼓舞,也门包括首都萨那在内的十余个城镇爆发反政府游行,要求总统萨利赫下台。尽管萨利赫一度表示在2013年总统任期届满后将不再寻求连任,但在部落首领和军队,以及美国、沙特阿拉伯等国的施压下,萨利赫被迫签署向副总统哈迪移交权力的协议。2012年2月21日,也门举行大选,哈迪作为唯一候选人当选总统。
2013年3月18日,全国对话会议启动。2014年1月25日,对话会议通过成果文件,根据各派共识,将过渡期延长一年。但自当年8月起,胡塞武装以反对政府提高燃油价格为由发起大规模游行示威,于9月19日起围攻首都萨那,并在2015年1月攻占总统府、总理官邸等地,迫使哈迪和总理巴哈辞职。3月,哈迪和巴哈摆脱软禁,逃往亚丁并设立临时总统府和总理府。胡塞武装随即大举进攻亚丁,占领临时总统府和总理府,哈迪和巴哈又逃往沙特。在利雅得,哈迪吁请沙特等国实施紧急军事干预。3月26日,沙特携阿联酋、卡塔尔、科威特、巴林、埃及、约旦、苏丹、摩洛哥等国对萨那以及塔伊兹、亚丁等地的胡塞武装目标展开空袭,同时宣布对亚丁湾和红海沿岸的也门港口展开海上封锁。以此为标志,也门乱局进入内战与外部军事干预相交织的新阶段。
在如何化解也门危机的课题面前,阿拉伯世界分裂为三大派,即“军事干预派”、“反军事干预派”和“沉默观望派”。
参与沙特主导的空袭及海上封锁的国家构成“军事干预派”。阿联酋、卡塔尔、科威特、巴林依据海湾合作委员会章程策应“盟主”沙特,参与军事干预。但是,同为海合会成员国的阿曼拒绝参战,甚至发出“和谈倡议”。而埃及、约旦、苏丹、摩洛哥则属于“被动加入者”,在军事介入程度上三心二意,只是象征性参战。
“反军事干预派”包括伊拉克、叙利亚、黎巴嫩、利比亚等国。它们强烈呼吁尊重每个阿拉伯国家的主权和领土完整,主张阿拉伯国家无论大小、贫富、强弱,都应一律平等,甚至认为阿拉伯世界“不存在领袖国家”,要求以和平手段推进也门各派展开谈判,实现国内和解与民族团结,认为外部军事干预是对也门的“侵略”,除了造成人道主义灾难外, “没有任何积极意义”。
上述两派之外的阿拉伯国家构成“沉默观望派”,包括阿尔及利亚、毛里塔尼亚、突尼斯、巴勒斯坦、吉布提、科摩罗等。“沉默观望”本身就是立场和态度,暗含既不赞成对也门的外部军事干预,但由于不敢得罪沙特、埃及等国,也不便公开反对。
阿拉伯国家围绕也门乱局而产生的分裂,削弱了阿拉伯世界的整体团结和战略影响,既给某些域外力量借力打力、搞“分而治之”创造了机会和条件,也使阿拉伯民族恢复团结变得艰难。
二、沙特与伊朗的地缘政治博弈
沙特率部分穆斯林国家对也门实施军事干预伊始,作为中东地缘政治大国的伊朗立即予以强烈谴责。伊朗最高精神领袖哈梅内伊、总统鲁哈尼等纷纷发声,指责沙特“领导了对也门的侵略”,“充当了美国的走狗”,“行为之肮脏相当于以色列屠杀巴勒斯坦人民”,并预言沙特“对也门主权的践踏最终将归于可耻的失败”。沙特则针锋相对,谴责伊朗扶植胡塞武装,企图颠覆哈迪政府,“通过代理人战争将也门纳入伊朗的势力范围”,并称其代号为“决定性风暴”的军事行动和“重建希望”的外交行动就是要挫败伊朗的“地缘政治图谋”。沙特与伊朗彼此恶语相加,发出了各自的地缘政治宣言。至此,最能影响也门局势走向的两个地区大国终于从幕后走到前台。
沙伊之间的地缘政治矛盾由来己久,其核心是谁有资格充当伊斯兰世界领袖和谁应主导中东未来走向。两大因素支撑了沙伊之间的地缘政治矛盾,并引发战略博弈:
(一)逊尼派与什叶派合法性之争
自公元632年伊斯兰教创始人穆罕默德逝世以来,穆斯林便形成逊尼与什叶两大派别,当然还有一些小派别。因先知穆罕默德未留遗嘱,未指定谁为哈里发(意为“继承人”),也未钦定以何种形式推举哈里发,后经阿拉伯半岛主要部落首领协商,先后产生了阿布·贝克尔、欧麦尔、奥斯曼和阿里等四任哈里发。凡承认这四人为先知合法继承人的穆斯林构成逊尼派,约占全球穆斯林总数的90%。凡认为前三位哈里发是“篡位者”,惟有第四位哈里发阿里及其后裔是先知继承人的穆斯林构成什叶派,约占全球穆斯林总数的10%。
在当代,对全球逊尼派穆斯林最具影响力的国家是沙特,伊朗则对什叶派穆斯林最具影响力,两国分别是各自派别原教旨主义的“标杆”政权。沙特王室崇拜真主安拉的无限权威,在视什叶派教义为“异端”的前提下,主张不同派别可求同存异,什叶派可在逊尼派教义的感召下“逐步改邪归正”。伊朗宗教决策层则认为真主旨意须体现在“伊玛目”(意为“指导者”)身上,霍梅尼就是第12个伊玛目(即“隐遁伊玛目”)的再现。霍梅尼是伊朗伊斯兰革命的发动者和原教旨主义政权的缔造者,他的教理和教法思想至今指导着伊朗内外政策的走向。霍梅尼认定,逊尼派不是伊斯兰教正宗,沙特王室无权担任麦加、麦地那两大圣地的守护者,“欺世盗名”是对真主和先知的亵渎。因此,伊朗必须“输出伊斯兰革命”,“改造伊斯兰世界”,这是真主的旨意。
在1979年伊朗伊斯兰革命成功前,沙特与伊朗间的矛盾主要聚焦于“唯一正统性”,此后上升为沙特认定伊朗对己构成“制度威胁”,其标志是伊朗对包括沙特在内的逊尼派执政国家输出“伊斯兰革命”。1979年11月20日,数百名武装分子占据麦加大清真寺,其头目自诩“马赫迪”,前来推翻沙特“异端政权”,拯救所有穆斯林。沙特安全部队经两周激战,夺回清真寺。沙特王室认为,这是典型的什叶派“圣战表述”,系伊朗策动。1987年7月31日,数千名伊朗朝觐者在麦加大清真寺高举霍梅尼画像,高呼反美反以口号,焚烧美国总统里根的模拟像,遭沙特军警镇压。其中,伊朗朝觐者被击毙275名,击伤303名。根据逊尼派伊斯兰法,高举霍梅尼像是“亵渎”行为,因为逊尼派教义不能容忍偶像崇拜;将里根模拟像带入清真寺,也是对真主的“玷污”行为,故沙特王室须“采取一切措施”恢复清真寺朝觐秩序。对此,霍梅尼发布宗教敕令,抨击沙特王室在替美国和以色列镇压“伊斯兰革命者”,已堕落为“美以走狗”。沙伊互相宣布对方为“敌人”,甚至一度断交(1991年3月复交)。
(二)势力范围争夺
沙特与伊朗的势力范围争夺表现为沙特欲挤压伊朗的势力范围,伊朗则要扩展“什叶派新月地带”。半数以上的中东伊斯兰国家都有什叶派穆斯林,包括沙特、巴林、也门等国。但是,除伊朗、叙利亚、伊拉克由什叶派掌权,以及黎巴嫩什叶派武装政治集团——真主党发挥主导作用外,大多数有什叶派穆斯林定居的国家都是逊尼派掌权,包括沙特和巴林。其中,巴林是少数派统治多数派,即逊尼派王室统治占人口多数的什叶派穆斯林。沙特的“底线”是,所有的逊尼派政权都应巩固执政地位,不能让伊朗煽动什叶派夺权成功。2011年,当“阿拉伯之春”引发巴林大规模什叶派夺权浪潮时,沙特在指责伊朗“推波助澜”的同时,率科威特、阿联酋等国出兵,协助巴林王室将什叶派街头运动镇压下去。反观伊朗,宗教决策层认为必须支持西亚北非地区的一切“伊斯兰觉醒”,既要支持什叶派的“觉醒”,例如巴林和也门什叶派的“觉醒”,也要支持逊尼派的“觉醒”,例如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在苏丹图拉比指导下的“伊斯兰化”,以及对巴勒斯坦哈马斯的慷慨支持。伊朗在支持巴林什叶派穆斯林发动街头运动受挫后,在也门取得重大进展,其标志就是胡塞武装成功推翻哈迪政权,使伊朗在与沙特争夺地缘战略优势时扳回一分。
三、沙特等国难平也门乱局
自3月26日以来,沙特领导的多国军事干预已4个月有余,主要手段是对胡塞武装和亲萨利赫武装目标展开空袭,辅以海陆封锁和切断资金援助渠道。美国为沙特等国提供了情报和后勤援助。从态势上看,沙特等国尽管拥有海空优势,战费充足,但难以达到政治目的,也不能平息也门乱局,原因包括:
(一)胡塞武装拥有较强战斗力和生存力
胡塞部落系也门第三大什叶派部落,由胡塞家族领导。什叶派虽占也门人口的46%,但无论近代还是现代,均在也门政治、经济、社会、宗教领域发挥重要作用,并具有反抗外来侵略的传统。例如,从16世纪开始,也门什叶派曾顽强抵抗奥斯曼帝国的入侵,胡塞部落是三大主力之一,并与其他什叶派部落一道于1635年将奥斯曼帝国远征军赶出也门。1918年,什叶派大伊玛目叶海亚趁奥斯曼帝国解体,在北也门建立穆塔瓦基利亚王国,实现了什叶派统治。也门什叶派属宰德分支(即五伊玛目派),虽与伊朗十二伊玛目派和叙利亚阿拉维派在教义上有区别,但均认为逊尼派“离经叛道”,均牢记逊尼派在历史上对什叶派所犯下的“罪行”。因此,包括胡塞部落在内的也门各什叶派部落同伊朗、叙利亚阿拉维派和黎巴嫩真主党的宗教联系紧密。从祖孙三代胡塞家族领导人的宗教背景看,他们均在伊朗库姆神学院学习深造过,反对瓦哈比教义(Wahhabism)和萨拉菲主义(Salafism),主张在也门建立由伊玛目领导的伊斯兰国家,以什叶派宰德分支教理教法统一也门,并基于该政治主张发动了“胡塞运动”。胡塞运动主要根据地在萨达和扎瓦夫省,同时设有名为“青年信徒”(Youthful Believers)的青年运动分支,构成胡塞家族武装的精锐部队。黎巴嫩真主党精神领袖法德拉和总书记纳斯鲁拉分别于1994和1995年亲赴“青年信徒”训练营授课,胡塞武装战斗作风和战略战术与黎巴嫩真主党类似。
2004年,胡塞运动第二代领导人巴德莱丁(Sheikh Hussein Badreddinal-Houthi)宣布在萨达省建立伊斯兰政府。萨利赫派兵围剿,巴德莱丁在指挥“青年信徒”武装与政府军激战中阵亡。巴德莱丁死后,胡塞运动推举其堂兄巴德尔·埃丁(Badr Eddin al-Houthi)为精神领袖,阿卜杜·马利克(Abdul-Malik Badreddin al-Houthi>为政治领导人,继续开展游击战。2010年1月巴德尔·埃丁病逝后,胡塞运动伊斯兰专家委员会选举叶海亚(Yahia Badrecldin al-Houthi)继任精神领袖。叶海亚一马利克领导框架延续至今。
2010年2月,也门最高法院以“危害国家安全罪”缺席判处叶海亚15年徒刑。3月,萨利赫与沙特国王阿卜杜拉就清剿胡塞武装一事达成共识,也门政府军和沙特边防部队遂对胡塞武装发动南北夹击攻势。胡塞武装依托北部山区,与也门政府军和沙特军队展开运动战,甚至派精干小部队穿梭于也沙边界,灵活机动地不断伏击也沙军队,消耗了二者有生力量,迫使沙特结束围剿,并迫使也门政府启动和谈,同意胡塞家族在其实控区域实行伊斯兰法。2011年2月以来,在叶海亚领导下,胡塞运动利用全国爆发反萨利赫街头运动,趁政府无暇顾及北方山区,制定了“稳住北部,发展西部(指哈杰省)”的方针,开展武装力量整扩编工作。截至2014年9月,胡塞武装已达10万之众。由于沙特和埃及军队分别于2010年和20世纪60年代与胡塞武装交过手,深谙其战力,故沙特至今不敢向也门投入地面部队,埃及也不敢派地面部队与沙特共剿胡塞武装。
(二)胡塞武装与亲萨利赫武装结盟
也门乱局源起至今,发生了两大敌友关系的重大置换。萨利赫与沙特从友变敌,并与胡塞武装化敌为友,共同形成了抵御沙特等国进攻的强大统一战线。
萨利赫曾为阿拉伯世界强人,1978年7月出任北也门总统兼武装部队总司令,1994年10月1日当选为再次统一后的也门总统,并在1999年和2006年连任,直至2011年11月被迫下台,共执政33年。萨利赫主张维护阿拉伯民族的共同利益,曾强硬奉行反以政策,反对埃及、约旦等国与以色列媾和,反对以阿拉法特为首的巴解主流派与以色列达成奥斯陆协议,同情萨达姆出兵占领科威特,因此长期被美欧视为眼中钉。2000年10月,美国“科尔号”导弹驱逐舰在亚丁港附近遭遇“基地”组织突袭,美欧指责也门是“繁衍恐怖主义的沃土”,不断对萨利赫施压,使也门外部形象和地区合作环境受损。
“9·11”事件后,萨利赫调整对外政策,改善与美国、沙特的关系成为外交重点,包括谴责“基地”袭美、在也全境剿恐、支持沙特提出的“阿拉伯和平倡议”等。也门与美、英、法、德间高访增多,经贸联系扩大,美欧对也经济、军事援助增加。为巩固执政地位,萨利赫允诺提振经济、改善民生。但因也门属世界最不发达国家,国穷民穷,萨利赫不得不向沙特乞援,这是其与沙特修好的根本原因。
尽管如此,美欧仍认为萨利赫是“独裁者”和阿拉伯世界民主化的“障碍”之一。沙特也因萨利赫在两国边界和岛屿争端上“立场顽固且贪婪”而谋划哈迪取而代之。2011年1月也门现“倒萨”街头运动后,奥巴马、萨科齐、卡梅伦等西方政要纷纷表示支持也门民众“民主诉求”,逼萨交权。当年6月3日,萨利赫因赴沙特疗伤而沦为“人质”,在美沙逼诱下交权于哈迪,因此与沙特结仇。
此前,萨利赫为讨好沙特并维系世俗统治,决定与沙特联手清剿胡塞武装,进而被胡塞武装视为“凶残之敌”。萨利赫下台后,寄望东山再起,秘密在军队和政界培植反哈迪势力。当胡塞武装将哈迪赶下台并遭沙特等国军事打击后,萨利赫随即发声明,支持胡塞武装“领导也门人民反抗外来侵略”。胡塞武装为顶住沙特等国军事干预,与萨利赫捐弃前嫌,毅然结盟。在萨利赫运作下,也军第33旅(驻阿达勒)和共和国卫队第22旅(驻塔伊兹)公然“易帜”,与胡塞武装一道向亲哈迪政府军发动联合进攻。
(三)沙特等国军事干预酿成人道主义危机
沙特等国空袭及陆海封锁虽对胡塞武装地面推进设障,但难逆战场态势,更无法迫使胡塞武装屈服。经过与沙特等国的数月周旋,胡塞武装己适应空袭,愈发机动灵活,完全赢得地面战场主动权。沙特等国因情报失准,只能对地面“疑似目标”展开空袭,结果给也门平民造成灾难。联合国所属机构及其他国际组织,包括联合国驻也门人道救援协调处、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国际红会、世界粮食计划署、无国界医生、人权观察、大赦国际等,不断发表声明或报告,指出也门发生人道主义危机,呼吁沙特停止空袭,为人道救援提供方便。7月15日,联合国副秘书长奥布莱恩发表声明,指出空袭和地面各派冲突己造成3500人死亡,16000人受伤,130万人流离失所,2100万人亟需食品、饮水、医疗救助,犬量民生设施被毁,甚至包括民房、学校和难民营。继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呼吁斋月停火未果后,胡塞武装为让穆斯林在没有战争和恐惧的情况下和平度过斋月“吁请沙特停火”的提议亦遭拒。如上情势使沙特蒙受形象和道义损失,多数也门民众对沙特空袭表示愤慨。胡塞武装对此加以利用,高举“反侵略”、“保国卫民”旗帜,赢得包括逊尼派穆斯林在内的多数民众的同情和声援,社会基础进一步扩大。截至7月底,胡塞武装除控制首都萨那、第三大城市塔伊兹外,还全面控制了萨达、扎瓦夫、阿姆兰、达马尔、马哈维特、拉伊马赫6省,大部控制第二大城市亚丁。也门人心向背有利于胡塞武装,使其获广阔回旋空间。
(四)沙特领导的军事联盟凝聚力不强
从加入沙特主导军事干预的国家构成与动机看,没有一个国家心甘情愿。阿联酋、科威特、巴林慑于沙特对其政局的强大影响力、安全上对沙特的依赖以及沙特在海合会盟主之威,不得不参与。卡塔尔也是出于缓和与沙特关系之考量方参与干预。实际上,近几年沙特与卡塔尔围绕埃及穆兄会执政和军方推翻穆尔西政权爆发了严重分歧,沙特甚至以卡塔尔干涉海合会诸国内政和半岛电视台推促海合会诸国动乱为由,携科威特、巴林等国召回驻卡大使。卡塔尔王室经权衡利弊,决定参加沙特主导的对也门军事干预,以表主动缓和关系的“善意”。埃及、苏丹、约旦、摩洛哥严重依赖沙特财政援助,参与对也门军事干预实出无奈。巴基斯坦也需要沙特金钱援助,但谢里夫政府地位虚弱,面对民众反对军事介入海外战乱和在野党发难,借议会否决政府参战动议而“卸掉包袱”。作为对沙特的“友好表示”,巴派出军舰参与海上封锁。从以上国家在空袭中的作用看,由于只派出少量战机,基本上形不成战术攻击效果。为在沙特面前争取一个“好态度”,这些国家都赞成组建阿拉伯联合部队,拟用于今后对也门的地面军事干预。然而,该联合部队至今未能成立。当前,也门地面战场形势仍对胡塞部落和亲萨利赫武装有利。
四、结语
也门乱局由“代理人战争”演化为沙特主导的军事干预,构成自2011年西亚北非动荡爆发以来阿拉伯半岛所出现的最大地缘政治较量,已对中东力量对比和格局演变产生重要影响。
也门内部战乱升级为主要地区大国介入的地缘政治冲撞,特别是沙特与伊朗之间“势力范围”的守与扩,激化了一部分阿拉伯国家与伊朗的矛盾,不利于伊斯兰世界恢复团结和培育整体凝聚力。
阿拉伯世界出现第三次分裂,不利于其在当今世界体系中和经济全球化时代发挥整体战略作用,同时为美国和以色列对阿拉伯国家“分而治之”、各个击破提供了新机遇。
沙特带头军事干预也门内战,与叙利亚、伊拉克、利比亚、巴勒斯坦等热点问题相互叠加,使西亚北非局势更趋复杂,地区动荡有所加剧,不利于相关国家的经济恢复和区域经济合作的开展,不仅拉大了西亚北非国家与发达经济体的发展差距,也拉大了它们与一批发展中新兴经济体的发展差距,从战略全局上拖了发展中国家群体崛起的后腿。
展望也门乱局和沙特军事干预前景,可能性最大的走向包括:其一,沙特尽管资金充裕,能够支撑一段时间的战争费用,但空袭不具有可持续性,因为永远达不到政治目的,最终将在联合国或其他“利益攸关方”斡旋下与胡塞武装展开谈判。其二,胡塞武装不会拒绝谈判,因为掌握地面战场及民意优势,同时又与萨利赫结盟,将依据与萨利赫达成的“共治也门”政治约定,否定哈迪重掌国家政权的合法性,转而主张“公正”大选。其三,哈迪既不会接受重新大选,也不会接受未来权力架构中的虚职,而会继续要求沙特武力支持其重掌权柄。沙特将首先坚持恢复哈迪总统职务的“高案”,如遭拒,可能转而继续支持亲哈迪武装打“代理人战争”,辅以对胡塞一萨利赫联盟的海陆封锁和经济制裁。一旦这种局面出现,不排除胡塞一萨利赫联盟单方面组织“大选”的可能,也门将陷入胡塞一萨利赫联盟在掌权前提下与亲哈迪武装展开局部武装割据的“战乱轮回”。其四,沙特主导军事干预也门乱局以来,“基地”半岛分支和“伊斯兰国”趁机扩张,已分别夺取哈德拉毛、阿比洋等省及穆卡拉港的控制权。倘若也门陷入“战乱轮回”,亲哈迪武装有可能对“基地”半岛分支和“伊斯兰国”加以借重,甚至形成战场默契。因为“基地”半岛分支和“伊斯兰国”早已将胡塞武装列为“伊斯兰圣战”的对象,并多次与胡塞武装展开战场较量。
综合分析也门乱局的各种内外因素,也门走上和平、稳定、发展和民生改善之路尚很遥远,但国际社会仍应加倍展开劝和促谈的各种努力,争取和平早日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