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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人物称谓特色看司马迁的悲剧审美倾向

2015-05-30李荷莲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15年6期
关键词:司马迁史记

李荷莲

内容摘要:有关司马迁与《史记》的美学悲剧问题,纵观新时期学者之研究,成果可谓颇丰,但主要是从部分个案人物分析上或者整体的文艺理论角度出发。本文在借鉴这些成果的基础之上,拟以《史记》中所记载的历史人物为对象,通过穷尽式统计与分析,考察《史记》中主要人物的不同称谓类型情况,以此分析司马迁的悲剧精神及其意义。

关键词:《史记》 司马迁 称谓特色 悲剧审美倾向

在诸多关于司马迁与《史记》所启示我们研究探讨的问题当中,“《史记》的悲剧美与司马迁审美倾向”问题似乎一直热议不断,但多数均从部分个案人物分析或者整体的文艺理论角度出发。本文拟以《史记》记载的悲剧人物之称谓类型情况为考察点,试图通过穷尽分析和定量分析的方法来考察和思考司马迁的悲剧审美倾向以及相关问题。在考察分析之前,本文有3个问题需要说明:

1.关于《史记》人物穷尽考察分析的选取范围问题

《史记》主要记叙的人物,主要集于列传、世家、本纪三个部分当中,又由于世家和本纪对人物身份有特定要求,使得司马迁难以作出过多的主观倾向取舍,把世家与本纪作为穷尽分析的对象无疑有失科学,因此本文考察的对象主要就集中于“列传”中的主要人物。而在七十列传中,诸如:《东越列传》、《南越列传》、《西南夷列传》、《匈奴列传》、《朝鲜列传》、《大宛列传》、《货殖列传》、《龟策列传》,也因内容重点记述不在人物,所以也不在本文考察之列,实际选取是62篇。

2.本文对于《史记》历史人物是否悲剧人物的界定问题

恩格斯于1859年5月18日在《致裴·拉萨尔》的信中说:悲剧就是“历史的必然要求和这个要求的实际上不可能实现之间的悲剧性的冲突。”[1]P346“英国美学家斯马特说‘如果苦难落在一个生性怯懦的人头上,他逆来顺受地接受了苦难,那就不是真正的悲剧。只有当他表现出坚毅和斗争的时候,才有真正的悲剧,哪怕表现出的仅仅是片刻的活力、激情和灵感,使他能超越平时的自己。悲剧全在于对灾难的反抗。”[2] P270-271本文依据上述两段引语作为《史记》中的主要人物是否悲剧人物的界定标准。

3.本文拟以《史记》中悲剧人物为考察对象的原因

根据上述1、2界定,通过穷尽式统计分析,得出《史记》62列传的所涉及的117个主要人物中,悲剧人物有92人,比率高达78.63%。作为正史,史家对人物的称谓,一般是客观地称呼传主,但考察“列传”中司马迁对主要人物的称谓情况,尤其是对待比率高达78.63%的悲剧人物,司马迁似乎并未完全遵守这一规则,原因何在,这正是本文试图解决的问题。

一.本文对《史记》62列传中的主要人物的称谓类型进行穷尽式统计分析,然后又将其中92个悲剧人物主要称谓类型进行如下分类:(之所以强调统计的是其“主要称谓”类型,是因为司马迁就每个人物同时给予了不同称谓,比如管仲,司马迁在文章中称呼为“管仲”,出现18次,同时又给予了“夷吾”这一称谓,出现1次。以下分类统计则是针对每个人物不同称谓中出现次数最多的那一类进行。)

1.直呼其姓名(“姓∕氏+名”)。此类人物有廉颇、颜回、吴起、范睢、蔡泽、白起、苏秦、张仪、甘茂、田儋、伏生、乐毅、宁成、蒙恬、虞卿、周昌、袁盎、彭越、陈馀、吕不韦、卢绾、邓通、主父偃、张耳、季布、优孟、优旃、王翦、董仲舒、鲁连(鲁仲连)、邹阳、田叔、曹沫、专诸、豫让、聂政、荆轲、李离、石奢,共计39人。

2.直呼其姓字(“姓∕氏+字”)或者字。此类人物有荀卿、屈原、(伍)子胥、庄(郑当时)、子路(仲由),共计5人。

3.直呼其名。此类人物有(韩)非、安国(韩长孺)、(李)广、(黥)布、信(淮阴侯韩信)、(司马)穰苴、(晁)错、(冯)唐、(李)斯、张汤、(辕)固(生)、(申屠)嘉、(赵)禹、(淳于)意、(郭)解、(郅)都、(王)温舒、(魏)豹、(韩)信(韩王信)、(卫)绾、(直)不疑、(张)释之、(蔺)相如、(栾)布、(淳于)髡、(司马)相如、(汲)黯,共计27人。

4.称其封号(“封号+姓名”∕ “姓名+封号”)或者官职名、谥号。此类人物有孟尝君、平原君、春申君、吴王(刘濞)、魏其侯(窦婴)、武安侯(田蚡)、淮南王(刘安)、衡山王(刘赐)、厉王(淮南王刘长)、穰侯(魏冉)、太史公、伯夷、叔齐,共计13人。

5.称“姓∕氏+公∕君∕子∕生”或者直称“公子”。此类人物有申(培)公、商君(商鞅)、孟子、孙子(孙武)、贾生(贾谊)、郦生(郦食其)、公子(信陵君魏无忌),共计7人。

6.依据历史∕世人称谓习惯。此类人物只有扁鹊(秦越人)1人。

二.《史记》列传中悲剧人物不同称谓类型所反映的审美倾向

1.第一种称谓类型

第一种称谓类型“直称姓名”属于一般称谓。中国古代对人的称谓“直称姓名”大致有以下三种情况:①自称姓名或名。②用于介绍或作传。③称所厌恶、轻视的人。显然,司马迁直称姓名属于第二种情况:用于介绍或作传。《史记》作为一部正史,司马迁这样做,是符合正史对史家在人物称谓上的要求的,客观地来称呼传主。既然是客观的来称呼传主,对于笔下直呼其名的不同人物,在审美倾向上,司马迁持有的均是一种不透露丝毫个人情感的中立态度。

2.第二种称谓类型

第二种称谓类型属于敬称。自周代开始,人不但有“名”,而且还得有“字”。“字”,是在“名”之后新增的称呼。《儀禮·士冠禮》:“冠而字之,敬其名也。”《礼记·檀弓上》:“幼名,冠字。”唐人孔颖达为《礼记·檀弓上》:“幼名,冠字。”作注时说,“生若无名,不可分别,故始生三月而加名,故云幼名也。冠字者,人年二十,有为人父之道,朋友等类不可复呼其名,故冠而加字。”古代尊卑等级森严,在称谓上也有所反映,“字”的产生,显然是出于避讳,便于他人称谓,出于对平辈或尊辈礼貌和尊敬、亲近的伦理需要。司马迁则借助称“字”反映尊敬态度的效果,将其内心强烈的悲剧审美意识寄予在这一组悲剧人物称谓类型上,通过敬称达到对他们保持志向、情操不移、与苦难命运抗争,甚至不惜舍弃生命的精神的肯定和称颂。

3.第三种称谓类型

第三种称谓类型最能反映作者强烈的悲剧审美意识倾向。《礼记·檀弓上》:“幼名,冠字。”名一般是父母长辈所取,供长辈呼唤,同辈人之间一般不用,所以在中国古代长期的称谓习俗中,除了长辈对晚辈、上级对下级、尊者对地位比自己低的都可以称呼名,自我介绍和自称也都是用名以外,平辈之间、后辈对前辈“直呼其名”往往被视为不敬之无礼行为,除非是熟习的朋友,则可以不拘禮法稱名。这里司马迁以“直呼其名”的方式,丝毫没有一丝不敬之意,相反由于作者强烈的悲剧审美意识倾向,称谓笔下众多未曾谋面的历史悲剧人物,是基于认同并赞赏他们在逆境中仍能保持不屈不挠,积极的人生态度而言,并以此激励自己,因此司马迁能够跨越时间的距离而将其视为相熟的朋友,“直呼其名”,亲切之情溢于言表。

4.第四种称谓类型

第四种类型也属于表示尊敬的称谓方式。因为依据古人称谓习惯,对人称字已是表示尊敬,有人认为这样还不够,于是就称官爵或者封号;至于谥号,是帝王、贵族、大臣、士大夫死后,依其生前事迹给予的称号,往往选用一些含有褒贬色彩的字,并赋予它特有的固定的含义。在这里,司马迁以此种称谓方式对待这些悲剧人物,仍然源于其悲剧审美意识倾向,尽管他们当中大多数是常规性的悲剧人物,他们也有未竟之事,司马迁把他们不成功的原因主要归结于他们自身的原因,但司马迁在哀叹他们的同时主要赋予了他们于后世的一种警示的作用,表现在称谓上仍不失一种尊敬;至于司马迁自称“太史公”,联系其悲惨遭遇,想必在於他个人对“太史公”這个官职的重视与生命的意义。

5.第五种称谓类型

第五种类型属于钦敬、喜爱的称谓方式。以“公”、“君”、“子”、 “生”、 “公子”称呼所尊敬喜爱的人是常见的古人称谓习俗,司马迁以此方式称呼笔下所选悲剧人物,与其悲剧审美意识倾向密不可分。在司马迁看来,承天之大任者,大多结局为抱负难以实现,这是司马迁在《史记》中所认同的一个普遍现象,并且主要由于外在原因决定了他们志向难酬,感同身受,在称谓中冠以“生”字,则显得亲切;至于直呼“公子”,战国四公子传并列,孟尝君、平原君、春申君三人均称其封号,唯有信陵君,司马迁大书“魏公子列传”,传中“魏公子”出现4次、“无忌”出现3次,其余从头到尾呼之“公子”多达143次,司马迁内心对其强烈的尊崇之情不言而喻。

6.第六种称谓类型

第六种称谓类型属于敬称。司马迁笔下之“扁鹊”实为春秋战国时代名医秦越人,由于医德高尚、医术精湛,所以人们就用传说中的上古轩辕时代的名医扁鹊的名字来称呼他,以示尊敬。然而一代神医秦越人结局却非常悲惨,司马迁为之作传,其悲剧审美意识倾向决定他沿袭这一称谓方式,不仅显示了司马迁对秦越人的尊敬,而神医“扁鹊”尽然死于被自私挤压而产生褊狭和邪恶的丑恶人心,由此,司马迁对志向难酬的外在原因的无限感慨之情得以尽释。

三.由《史记》列传悲剧人物不同称谓类型的审美倾向比列所带来的思考

1.“直称姓名”称谓类型比率

《史记》62列传中92个悲剧人物中,采取此种称谓方式的共计39人,所占比列只有42.39%,说明司马迁比较客观、冷静地称呼悲剧人物称谓比例较小。

2.非“直称姓名”称谓类型比率

之所以作一个“非‘直称姓名称谓类型比率”的数据统计,源于上述(三)部分内容的分析,除开“‘直称姓名称谓类型”,其余称谓类型所反映出的司马迁的审美倾向是一样的,即《史记》62列传之92个悲剧人物中,53人的称谓审美倾向一致,所以“非‘直称姓名称谓类型比率”为57.61%。

我国古人的称谓现象比现在复杂得多,不同场合不同时间,同一个人可以有不同称谓,但不管怎样,正史对史家在人物称谓上的要求,一般是客观地来称呼传主:直称姓名。正如本文开篇所言,关于司马迁与《史记》的悲剧审美问题,在此之前已经有很多研究成果,但主要是从整体的文艺理论角度或者部分个案人物分析上出发,而本文该部分从人物称谓入手,通过穷尽分析和定量分析的方法,57.61%的“非‘直称姓名称谓类型比率,足以证明了正如无数前人所言,司马迁在《史记》中强烈地表现了他的悲剧审美意识,因而在选取了大量历史人物作传时,其悲剧审美意识从人物称谓特色上也获得体现。

四.《史记》历史人物悲剧精神的现实意义

综上所述,司马迁在《史记》中强烈地悲剧审美意识,从悲剧人物称谓类型数据比率得以充分反映。正是这种无法遏制的强烈的悲剧审美倾向,使得他情不自禁地将其倾注到笔下所选取了大量历史人物身上,而《史记》中历史人物表现出来的悲剧精神,在今天仍然具有积极的现实意义:有勇气直面现实所遭遇的一切挫折和磨难,与其在苦难中沉溺,不如微笑坦然面对并积极有效地解决问题,抑或在苦难中的凤凰涅槃,更能深刻彰显生命个体在人生旅途中的独特价值与意义。

参考文献

[1]马克思,恩科斯.马克思恩科斯选集第四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2]转引朱光潜.悲剧心理学[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0.

(作者单位:贵阳中医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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