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殖民理论视角下的《爱药》解读
2015-05-30邵春发
邵春发
内容摘要:本文以当代美国印第安女小说家路易斯·厄德里克的《爱药》(Love Medicine,1993)为研究对象,探究厄德里克是如何以其独有的女性主义视角,成功塑造玛丽等多位印第安女性形象,描写其在印第安传统文化遭受白人主流文化的冲击下,从彷徨迷失到重拾自我,最终实现自我身份构建的过程,揭示了在后殖民背景下印第安的传统文化在印第安女性身份重构中所起的重要作用和意义。
关键词:后殖民主义 反抗 杂糅 身份重构
17世纪初,欧洲白人带着与当地土著人完全不同的文化来到北美,开始了他们在北美的殖民运动。利用武力和欺骗的手段,欧洲白人不断压缩印第安人的生存空间,印第安土著居民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被赶至偏僻荒芜,资源匮乏的保留地生活。同时,欧洲白人以种族和文化优越自居,对他们眼中“野蛮、原始”的印第安人进行所谓的“文化开明”运动,又开始了对印第安土著居民的文化殖民。“由于印第安人没有自己的文字,因此殖民者到来后发生的一切,都是从殖民者的视角去书写,这直接导致了美国印第安文学和文化在后殖民主流思想压制下一直处于边缘化的状态。”[1]
路易斯·厄德里克是美国当代颇负盛名的印第安女作家,是美国印第安文艺复兴运动第二次浪潮的代表人物。厄德里克的作品赢得世界评论界的认可,获得诸如获纳尔逊·阿尔格伦短篇小说奖等多个文学大奖,其中,她的长篇小《爱药》(1984) 获当年全国书评家协会奖。传统的印第安文学多以口头文学为主,因此受众和影响力小。但是20世纪60年代,随着多元化文化潮流的兴盛,本土文化的自豪感不断上升,由此带来了以英语为载体的美国印第安文学的原创性作品在质量和数量上的空前繁盛,来自边缘的声音在多元化的舞台上发出越来越洪亮的声音。“20世纪60年代后涌现的印第安作家多以英文为载体,讲述自己的故事及本部落的传统文化,印第安作家和作品逐渐受到美国公众及白人主流文学的关注。在历经两次印第安文化复兴后,印第安文学蓬勃发展,涌现出一批优秀的作家,路易斯·厄德里克就是其中一位优秀代表。”[2]
作为一位印第安裔作家,路易斯·厄德里克关注在白人主流文化冲击下印第安土著居民的生存状态,在后殖民理论语境下,《爱药》中齐佩瓦保留地居民正遭受在传统文化遭受主流文化强烈冲击的后殖民背景下的迷茫,彷徨和挣扎,以及对自身文化身份的重新追寻和构建的痛苦过程。经历了殖民和后殖民,面对贫穷和社会歧视,印第安土著剧名不断反抗。盖瑞是一个积极的印第安运动领袖,他不断奔走为印第安人的权利呼喊,最终被捕入狱,逃出监狱后选择流浪的方式来反抗不公;琼在白人社会中艰难生存,最终以死抗争以寻求对自身身份的认同;亨利无法解脱战争创伤,用自杀的方式来摆脱长期的精神压抑,他的死也是对美国主流社会的无声反抗。利普夏从小被父母抛弃,深受白人文化影响的他始终陷于对自身身份不确定的精神焦虑中,郁郁寡欢。“尽管齐佩瓦人在困境中不断反抗,但是身份感的缺失让他们的反抗多以失败告终。因此在双重文化的夹击下如何求得生存并实现身份的重构是齐佩瓦人的当务之急。”[3]
同时,厄德里克作为一名女性作家,她尤为关注印第安女性在传统文化遭受重创,本土文化和传统迷失背景下的彷徨和挣扎,着力描写她们如何通过重拾印第安传统,成功实现自我女性主体身份重构的过程。通过研究《爱药》中三位女性人物:琼、玛丽和露露的自我身份寻求过程,路易斯·厄德里克不遗余力地探索印第安女性在遭受文化和传统的双重夹击下的心理上和行为上的挣扎,寻求出路的艰难历程。
文中第一位女主人公琼,是一位漂亮的印第安女性,在保留地居民眼里“她是自然的女儿,” [4]她有着典型的印第安人的肤色和容貌,喜欢跟着艾力,部落里唯一个猎人,一起在树林中打猎和奔跑。不幸的是,从小在琼的眼里,印第安人就是低等人。在琼还是小女孩时,有一次她和小伙伴们玩游戏,她扮演的是偷了白人一匹马的印第安人,她竟然叫表弟把她吊在树上,可见在小琼的心里,印第安人在白人面前就是低人一等的,这个游戏也是当时白人如何对待印第安人的一个缩影。当琼渐渐长大,离开了保留地,开始在白人为主的社会里求生存。她感到在白人的社会里,举步维艰,不断的挫折让她极度缺乏安全感,以至于出门的时候她“要把门把手带在身上。”[5]她虽然出生在印第安部落,但是她非常渴望被白人社会接纳和同化,可是在不断的遭受白人的侮辱和歧视后,她逐渐陷入绝望,在和一个白人男子约会酒醉后冻死在回部落的路上,最后通过她的私生子利普夏的努力,她的灵魂最终在死后回归到了印第安传统之中。
《爱药》中出现了大量的后殖民痕迹,这些痕迹烙在齐佩瓦保留地居民的方方面面,深深的影响了保留地人们的生活。当地的居民早已不再保留他们的狩猎的生活方式,而是开始学习农耕;年轻的一代也不再说本土齐佩瓦语,英语已经成为了他们的官方语言;另一方面,宗教也渗入到了当地人的精神世界,他们每周都去教堂礼拜,传统的齐佩瓦保护神似乎已被人们遗忘。从生活方式到教育,从人们吃的食物到宗教,后殖民的烙印无所不在,它已经改变了这边土地,改变了这边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但是在后殖民横扫保留地的同时,齐佩瓦本土的传统文化却依然存在,因为老一辈齐佩瓦人对传统文化的坚守,他们依然坚持齐佩瓦人独有的文化传统和生活方式,并且试图教育年轻的一代也将传统的文化传承下去。因此在传统和新事物相碰撞的时期,年轻一代的齐佩瓦人更容易迷失在两种文化冲突和融合的夹缝中,无所适从。在这样的一种背景下,我们的第二位女主人公出场了。
《爱药》中的另一位女性角色玛丽,从小立志成为一名圣女以获得基督教上帝的力量。她绝对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每天她都做祈祷,以至于人们觉得“保留地里没有哪个女孩比她祈祷的更虔诚了!”[6]可是她当圣女的梦想却因为自身的“不纯”的血脉而受到阻挡。由于她是印第安和白人的混血,她的一半印第安血统是不会得到修道院的那些修女们的承认的。尽管如此,她仍然鼓起勇气踏上了通往山顶修道院的道路,在那里,她受到雷奥泼达修女的折磨,但她却忍住了,因为雷奥泼达修女在她的眼里就是上帝的化身,修女对她的身体折磨正是她为她的不纯的血统而赎罪,再者,她始终坚信一条基督教教义,那就是人生来就是有罪的,活在世上正是为了赎罪。当她终于实现了成为圣女的愿望的时候,她却并没有感觉到精神上的自由和愉悦。相反,在她的内心深处,她感受到的是困惑和不安。她感觉“我的皮肤沾满了灰尘,嘴唇也是灰尘,从头到脚都好像被灰尘笼罩了!起身,你得起身走开!可是这灰尘好像无边无际!”[7]陷入到两种文化中的玛丽就好像被陷在无尽的灰尘笼罩中无法脱身。一方面她无法完全摆脱保留地传统文化对她的影响,另一方面她对基督教盲目的崇拜又让她无所适从。夹在两种文化中的玛丽最终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她逐渐领悟到在离开本土文化和传统文化的土壤中她无法实现自我主体身份的构建。
露露则是另外一位独具魅力,自主意识强烈的印第安女性,她漂亮性感,个性不羁,风情甚至可以说有些风骚的她和不同的男人生下8个孩子,却从不依附于任何一个男人,上了年纪后,她和玛丽一起为捍卫印第安传统文化做了不懈努力。当她得知她的房子和土地要被白人政府征收后,她恨透了这种无情的土地政策,所以当土地测量员来到她家的时候,露露无法抑制内心的怒火,对土地测量员吼道“如果你们要测量土地,那你们得先测测我们的权益!你脚下的每一寸土地,就算是那些摩天大楼的顶层,都是印第安人的!这就是事实!”[8]而当她被强制搬离自己的家的时候,她不断的发出质问。露露的愤怒代表了所有印第安人对白人政府的不公统治的不满。最终,露露的房屋被毁,并盖起了一个制作印第安饰品的加工厂。讽刺的是,这个加工厂的口号正是要向世界推广传统的富有特色的印第安传统文化。
从殖民时期的土地剥夺,印第安人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硬生生的和土地割裂,再到文化世界和精神世界的后殖民入侵,传统的印第安文化和入侵的新文化之间不断的对抗和冲突,生活在两种文化夹层中的印第安保留地居民也陷入到一个纠结和尴尬的境地。传统已经回不去了,失去了土地,失去了传统,同时又无法完全被主流的白人社会接纳,这种境遇下的保留地居民该何去何从,该采用什么方式来面对这种危机或者是该怎样重新构建自己的身份呢?或许霍米巴巴的“杂糅”理论可以为此提供一定的参考。
霍米巴巴指出,“在后殖民背景下,文化的对抗不可避免,在主体身份的构建中,殖民和被殖民文化是相互影响的。”[9]对于印第安文化和白人主流文化的对抗,文化的杂糅是不可阻挡的潮流,只有在对抗中接受杂糅,并重新回归印第安传统,重拾民族自豪感才能帮助迷失的齐佩瓦居留地的人们成功实现身份的重构。也就是说,在后殖民的洪流中,传统文化被冲击已是无可改变的事实,印第安人们必须要首先认清并接受这个现实。其次,白人主流文化是建立在不公的统治和对印第安人的种族歧视的基础之上的,在这个背景下,印第安人也要勇于反抗不公正的待遇。再次,在新旧文化的碰撞中,必须始终坚守传统,因为一个种族的传统是这个宗族的灵魂,是根之所在,因此只有最终在杂糅中保留灵魂,才能从根本上认清“我是谁?”“我来自哪里?”
在《爱药》中,齐佩瓦特有的讲故事的写作方式和语言作为独特的印第安传统,结合英语的现代写作方式,被厄德里克充分地运用以达到对主流话语霸权的解构和对印第安传统话语的重塑。文中的三位女人公,有着各自不同的命运,看似人物性格所致,究其根源,她们都是生活在两种不同文化冲击对抗夹缝中的小人物,她们的事迹,或悲惨或壮烈,终究也逃不过社会大背景下的时代变迁。因为夹缝中生存,她们迷失,但印第安的传统的回归给了她们身份。在《爱药》的最后,厄德里克描写了利普夏作为身份迷失的年轻一代的印第安人的代表,通过追寻自身家族身份以及重拾作为印第安人的民族自豪感,成功实现了自身的身份建构,昭示着新一代的印第安人,已可以摆脱挣扎,在文化的杂糅中求得了生存。
参考文献
[1]高琳.书写当代印第安人生存困境的《爱之药》.当代外国文学,2006,(2)
[2]洪学敏,张振洲:《美洲印第安宗教与文化》[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 1999.
[3]陈靓.文化冲突中的本土身份构建———宗教与性别视角下的《爱之药》.英美文学研究论丛,2007,(2)
[4][5][6][7][8]张廷佺:路易斯·厄德里克长篇小说叙事的后现代因素——以《爱药》为例[J].《当代外国文学》,2007(4)
[9]生安锋:《霍米·巴巴的后殖民理论研究》,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
(作者单位:广州商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