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熟路》中的美国南方文化特征
2015-05-30王巧红
摘要 《熟路》是美国南方女作家尤多拉·韦尔蒂的短篇代表作,韦尔蒂熟知南部民众的生存常态,对不同阶层人物所用的词汇、习惯用语具有高度的敏感性,她的作品因具有浓郁的南方风味和性格特征,而被称为“南方小说珍品”。在对故乡沉浸般的挚爱之中,韦尔蒂的小说自然就带上了强烈的地域感和独特的文化特征,而《熟路》正是韦尔蒂的南方小说的典型。
关键词:《熟路》 尤多拉·韦尔蒂 美国南方小说
《熟路》是美国南方女作家尤多拉·韦尔蒂发表的第一篇作品,因为这篇小说韦尔蒂在美国文坛引起了重视,并凭其第一次荣获欧·亨利纪念奖,该小说也很快成为西方文学或语言教材经常收录的优秀小说之一。韦尔蒂出生在美国的密西西比州杰克逊城,父亲来自俄亥俄州,带有德国、瑞士血统,母亲来自西弗吉尼亚,带有美国、爱尔兰、苏格兰、法国血统。韦尔蒂的身上交织着多种文化的印迹,幼年时的韦尔蒂读童话故事、传记、州史以及成人阅读的小说,同时也学习钢琴和绘画,长期浸润于文学氛围之中。从六岁起,韦尔蒂就住在密西西比州杰克逊城的父亲建造的老房子里,她在这所老房子里一直居住到晚年,她的小说也都是在那所房子里写的。韦尔蒂曾在当地的广播电台工作,为报纸写社交栏目新闻,与各阶层人士广为接触,谙熟家乡的风土人情与南部民众的方言土语,对不同阶层人物所用的词汇、习惯用语具有高度的敏感性。因此韦尔蒂把自己小说的场景局限于她非常熟悉的小镇,最远抵达的区域也不超过她所在州的边界,这使韦尔蒂的作品具有浓郁的南方风味,被称为“南方小说珍品”。晚年时期,当韦尔蒂的亲人全都离去,这所父亲盖成的老房子成了孤独未婚的韦尔蒂的文学会谈场所。在这种对故乡的沉浸般的挚爱之中,韦尔蒂的小说自然就带上了强烈的地域感和独特的文化特质,而《熟路》这篇小说,正是韦尔蒂的南方地域小说的典型。
从创作理念上来看,每一位作家的创作都会受到其生活区域的影响,“地区”这个地理与民俗概念,却又极可能演化成作家性格中的某种元素及创作风格。某个地区的历史文化、风土人情、气候条件、生态变化、方言土语,以及在特定的地区经历过的一些重要的人与事,随时都可能渗入作家的记忆与写作,成为他们作品的特殊话语,关于这一点,已经被无数代作家、无数篇作品所证实。对于一位情感丰富、对故乡眷恋更深的女作家来说,这种地区性的特征就会更加醒目。韦尔蒂生活的地区,成为她作品里无法回避的直观景物和书写客体。
一 韦尔蒂小说创作的地缘性因素
韦尔蒂本人并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一位简单的“地区性作家”,但她承认自己也像其他作家一样,受到自己所生活的地区文化的诱发,在作品里写下了她所熟悉的东西。韦尔蒂对“地区性作家”这一称谓的否定,只能说明她找到了更好地表达自己创作中的地区元素的方法,她在否定简单的“地区性作家”这一概念的同时,又一成不变地使自己的小说带上更加明晰的精神方面与民俗意义上的地缘标志。所以,韦尔蒂说:“地域是个地面传导体,故事中的各种激情、信仰、道德信念等都是通过地域因势利导地传递出来的。”从韦尔蒂的话中可以看出,“地域”这个各种精神与文化的载体,不仅能产生历史,更能影响历史,直到影响到作家对题材的选择,更会在心灵深处为作家制定一种行为导向,指向某种他所熟悉的价值观和审美境界。这种由于所熟悉的地区民俗而产生的心灵价值取向,就成了作家创作时的“心灵真理”,或者说成了一种暗示,暗示作家要在创作中利用故事中的人物来使其具象化,系统化。
从地缘意义上来看,韦尔蒂所居住的密西西比州原为古老的印第安人聚居地,古老的纳吉兹印第安人曾散居在密西西比河的下游,上演着骑士与侠客横行的传奇,后来这个民族被十八世纪的法国入侵者所征服,直至灭绝。几十年中,该地区被西班牙、法国和英国的殖民地政府轮番统治,作为殖民者进口的非洲奴隶也大量出现在这里,再加上不断到来的各国的欧洲女性以及和这些女性通婚所产生的混血后代,使密西西比河在客观上形成了黑白文化的交集地。从地理特征上来看,密西西比州冬天短夏天长,植被生长茂密,超过一半的土地面积被野生树木覆盖,最多的是松木,此外还有棉白杨、榆树、山胡桃树、橡树、美洲山核桃树、枫香树和蓝果树。在南北战争之前,密西西比州的财富主要来自河流两岸的棉花种植园,这里聚集着大量围绕棉花种植、采摘、加工、出卖而生存的人群。但由于该州的主要经济集中于棉花生产上,所以教育发展很滞后,道路和铁路的投资显得很缓慢。韦尔蒂的故乡杰克逊城为密西西比州的首府,众多的博物馆、内战时期的遗迹、印第安文化、农业博物馆荟萃于杰克遜城,还有布鲁斯、爵士乐等音乐形式流行于民间,使整个杰克逊城浪漫、温暖、丰富、厚重,充满了多彩的人群和生活。韦尔蒂正是把自己浸润在这种文化之中,她抛弃宏大的叙事风格,用非政治的、非哲理的笔调,平淡地记录着杰克逊城的各色人等:流浪的印第安人、传道师、绿林好汉、长工、帮工、法官等,在这些普通人的相遇、重逢、恩怨、伤痛之中,一幅幅美国南方的民俗画徐徐展开,形成了寓历史于现实体裁中的小说风格。这就是产生《熟路》这篇小说的文化积淀。
二 《熟路》中的南方荒野和人物特征
工业与交通的不发达,教育发展滞后,严重阻滞着杰克逊城的发展,也形成了这一带的奇特民俗。因为缺少受教育的机会,这一带的人(特别是黑人)满口俚语方言,终日闹哄哄胡乱度日,脑子里充满了古怪的想法。没有多少技术含量的单调的棉花种植工作,简单而现实的劳作,使这里的生活变得平庸,民众缺少创造力,守着一成不变的生存方式,粗糙、无聊、无理性地长大,只会用怪诞的情调去评价现实,用半疯癫的举动去对待生活,但又不缺少温柔质朴的人情味,《熟路》为读者展示的,就是这种风景与民情。
《熟路》写的是一位百岁的黑人老媪菲尼克斯,冬季里穿过广阔的田野进城去给孙子求药的过程,作者首先展现给读者的是南方特有的景象:广袤而荒无人烟的原野,荆棘丛生的灌木丛:“松林浓密而静谧,风摇动着树梢,松针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夺目。松果象羽毛一般轻飘飘地落下来”;田野里残存着南方特有的农作物:“高高的玉米秸摇曳着,飒飒作响”,还有“站在田野上枯萎的紫色棉杆”。山林里的树木也长得怪模怪样:“一株株死去的大树象独臂的黑人”,田里根本没有路,穿行于迷宫一样的荒原里,一不小心,老媪的裙子就会被荆棘勾住。再加上蹲踞于荒野上的狰狞鹞鹰,就形成了荒蛮的南方冬季原野特写。
从老媪的自言自语里,读者可以想象出这片荒野里有多少野生动物在出没,“多亏现在不是公牛出没的季节”;“冬天里仁慈的上帝让蛇也盘起来睡觉了。我瞧那棵树跟前没有两头蛇”;“鹌鹑像少女一样走来走去”;“狐狸呀,猫头鹰啊,甲虫呀,野兔呀,浣熊呀”,它们带起“密林里的一阵颤动”,也似乎成了经常行走在这条路上的老媪的伙伴。多年来一直行走在这条路上的老媪早已熟知了这条路上的一切情况,她说起夏天里盘在树根下的一条双头蛇时,就像说着自己的老邻居。所以,透过老媪昏花的眼睛,荒蛮的土地有了一种亲切感,也透出了一股人与自然和谐的味道。
在这种封闭式农业生产环境里长大、又缺少教育的土著人,性格是那么的随意与不规范,所以评论家认为,韦尔蒂小说里的人物“往往是一些心理不健全的下层人,他们行为古怪,偶然也会表现出常人具有的特性,在他们失灵的头脑中突然也会闪现理性的火花”。韦尔蒂正是要利用这些人物来象征生活在当今疯狂世界中的精神不正常的人,也试图说明这是一个混乱失调的世界。这位有些偏执的黑人老媪菲尼克斯,就属于有些心智缺陷的人。她自述自己“从来没念过书”、“是个没文化的老太婆”,“战败的时候我已经太大了”,可是她又带着某种偏执的爱,一年年行走在这条走烂了的路上,为孙子祈求一点小小的幸福:两个小硬币、一个小风车和一包施舍的药品。她会在路上遇到无数的风险:拦路的双头蛇、突然窜出来的黑狗、扯烂衣服的荆刺、难走的独木桥,但这一切都不能动摇老菲尼克斯要守住“相依为命的亲人”的信念,所以,哪怕把这条路走烂,老菲尼克斯还是要走下去。
同时,在这个贫穷又缺少文化氛围的南部小镇上,人与人之间并不缺少温暖:比如从深沟里把老媪拉起来的白人猎手,还故意把一枚硬币掉在地上,好让老菲尼克斯捡走;还有人群中走来的“像盛夏的红玫瑰花,散发着芳香”的青年女子弯下腰,为老菲尼克斯系好鞋带。城里免费就诊的医院里,从医生到护士都熟悉老菲尼克斯家的情况,医生吩咐要按照老菲尼克斯的要求给她想要的药品,护士也热情地问寒问暖,并施舍给她硬币。这是一种最简单的人际关系,其所流露出在南方宽广地域之中的彼此温暖的传统,还有与土地一样古老的亲情。正是这种人与人之间质朴的和谐,成为小镇发展的正能量。
三 《熟路》中诙谐的南方语言特征
作为一位南方小说家,韦尔蒂很熟悉南方民众的语言特征,他们喜欢调笑、喜欢打闹的,这些放荡无羁的人喜欢用一些粗浅生动的比喻来说明身边的事情,也喜欢引用一些典故来表达心情。韦尔蒂小说的中文译者认为:比喻和象征仿佛是流淌在韦尔蒂体内的血液,她对它们的运用可谓信手拈来。所以韦尔蒂在《熟路》这部小说集中大量比喻,使小说充满浓郁的诙谐元素,而标题“熟路”就是一个极好的比喻。把一条路走到烂熟的老菲尼克斯,似乎已和这条路融为一体,她知道哪里会窜出来一条蛇,哪条溪流里居住着短吻鳄,也知道公牛和野猪会在哪里出现。行走在这里,其实也像是行走在老菲尼克斯一生的回忆里,她絮絮叼叼地自言自语,也是她这条路和故乡的情感表白。在老菲尼克斯完全丧失劳动能力,但还要担负着照料孙子的晚境里,这条路寄托着她的全部希望,走到路的那一边,就是一片灯红酒绿的富裕世界,可以带回她小小的满足,找到她与这个世界的关联。
小说中特别值得欣赏的是老菲尼克斯的大段独白,老菲尼克斯对她的家乡有着长达百年的观察,所以她对事物的表白比別人更有韵味。走过那些破旧的木板屋时,她会说:“我在它们的睡梦里走过”;形容摔在土沟里的自己,她会说:“就像一只臭虫等着翻身”;形容自己生病的小孙子,她会说:“像小鸟一样张着嘴巴等着”。这是老菲尼克斯积淀在生命里的智慧,也是南方土地上生长而成的语言智慧。作为南方民众生活的叙述者,韦尔蒂也把这种比喻的技巧运用的炉火纯青,她轻而易举地说出了老菲尼克斯像“祖父时代的老钟摆一样”古老和摇摆不定;她形容一棵老桷寄生树像“珍珠镶成的云彩”,形容老菲尼克斯脸上的皱褶就像“一张闪光的网”。总之,韦尔蒂异乎寻常的想象力创造了各种各样的形象,把幻象与现实交织在一起,表达出南方语言的粗砺与活泼。因此,韦尔蒂小说语言中的南方味道,使《熟路》在地人物个性的探索、对人生价值的追求上显得更加诗意。
参考文献:
[1] 复旦大学外文系英语组:《英美短篇小说荟萃》,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年版。
[2] 李冀宏:《英国短篇小说阅读与鉴赏》,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
[3] 冯亦代:《听风楼书话》,浙江文艺出版社,1988年版。
[4] 秦小孟:《当代美国文学概述及作品选读》,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年。
(王巧红,郑州工业应用技术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