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币革命

虚拟货币现在已经渗透到了世界的每个角落。从《暗黑破坏神3》里的金币、Facebook的积分，到飞行常客里程数，都是虚拟货币的多种形式。虚拟金融世界与真实世界比以往更为交融。人们开始猜测未来是否存在这样一种可能：虚拟货币最终取代由政府发行的美元、欧元等实际货币。

货币会消亡还是兴旺

如果将货币看作一种社会制度，那么当面临进化压力时，这种制度是会消亡还是会兴旺？在一个协调场景中，当所有人的选择完全匹配时，那么所有人都将获益。货币也是一场协同博弈的产物：如果其他人都把一种特定形态的货币视为有价值，那么每个个体也理所当然地要把这种货币视为有价值；如果所有人都认为这种货币没有价值，那么每个个体最合理的反应也是将其当作没有价值的事物看待。当我们观察到某种特定形态的货币在某一地区被广泛使用时，我们发现其实就是一种制度在起作用。至于货币的特定形态——到底给哪种商品贴上“货币”的标签——则是社会成员的选择达成均衡状态之后的结果。有的社会成员做出的选择比其他成员的更加重要。美国政府做出的选择（宣布用美元纸币作为法定货币，使用美元开展所有金融事务，以及按照一定速率发行美元）当然会对美元的价值产生重大影响。而我想说的是，美国政府的决策并不代表全部影响因素。美元价值的均衡状况是所有人的选择共同决定的：政府当然重要，但普通老百姓的选择同样有影响力。

普通人到底有哪些选择呢？首先，他们可以选择是否要把一种物品视为货币；其次，他们可以判断一个单位的货币的购买力到底有多少。这两个层次中发生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比如说，某种物品可能今天还是货币，但第二天就失去了这种地位。当然，货币的购买力也可能逐渐发生变化，就如同我们已经解释过的通胀一样。通胀实际上是一个比较有趣的进化博弈论案例。当所有人都涨价3%的时候，个体的最佳策略也是涨价3%。在一个持续通胀的经济体中，维持自己的价格不变是一种不合理的策略，因为个体从销售行为中获得的收入总额不变，但是商品的价值下降了。当整体经济通胀时，单位价格也应随之上涨。这就如同选择在右侧道路行驶一样，是一种能够通过结果观测到决策是否合理的情况。因此，我们可以把通胀率看作是一场货币贬值速率究竟有多快的协调博弈的结果。

这又让我们回到了协调博弈情景的一个最重要特征上，也就是心理预期所扮演的重要角色。货币价值可能异常脆弱，因为这个价值完全建立在其他人的行为基础之上。预期只不过是人的一种心理活动，而心理活动随时都会发生改变，可能有明确的动因，也可能完全没有原因。在选择右侧道路行驶的案例中，预期可能受到历史习惯和特定信号的影响。即便你某天早上选择左侧道路行驶，各种交通信号以及来自其他驾驶者的反馈信息都会迫使你转变到右侧道路行驶。在货币领域，人们接受的信息就是“印刷”在每张纸币上的字样：“这张纸质票据是法定货币”，也就是说“你持有的是社会中的通货，而不仅仅是一张纸”。政府这种武断的权力是相当强大的。政府通过这种宣言使得纸张变成了货币，并不是如果你把美元看作纸张就会有警察来拘捕你，而是说这种宣言改变了人们对美元在经济活动中所能发挥的作用的预期。历史也很重要，如果某种商品在一段历史时期内都被视为通货，那么其作为货币的地位通常都会先入为主地被民众接受。货币之所以具有价值，完全是因为我们预期它具有价值。这是一场宏大的协调博弈达成的均衡状态。

如果以上分析成立，那么货币就能够被定义为一种制度，也就可以用进化博弈论帮助我们理解货币未来将朝什么方向发展。根据进化博弈论的理论，当民众改变个人的策略时，将导致制度发生变革。人们之所以改变策略，有时是根据自己得到的反馈，而有时则是与他人获得的反馈进行比对之后才做出的决策。只要人与人之间一直保持着相互关注、相互比较，那么个人采取的策略就会发生变化，社会制度也会随之改变。

在货币的案例上，如果人们对货币价值的预期发生改变，那么这套制度也就会随之变化。那么，如果我们想要寻找货币发展可能发生改变的迹象，我们首先就应该审视近期是否发生过历史性事件或者出现过新迹象，可能导致人们对货币本质和功能的预期发生变化。我本人可以预想到两种发生改变的情况：一种是渐变；另一种则是突变。

虚拟经济体与虚拟货币

不可否认的是，我们生存的环境中，各种有趣的货币越来越多。

游戏玩家使用虚拟货币其实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任何一个参与在线多人游戏的玩家都预期这个游戏当中存在某种形式的虚拟货币/要么是某种金币，要么是某种信用值，它们的功能就是计算玩家在游戏中积攒的财富。这已经成为在线游戏不可分割的一个核心组件。

如今，你不必登录在线游戏也能注意到虚拟货币的存在。长期以来，虚拟货币一直以低调的形态存在于我们的生活当中，比如说飞行常客里程数、积分兑换绿邮票，以及客户回馈积分等，还有买满10杯咖啡，第11杯就可以免费。随着全球信息化程度的提高，任何人都可以更加便捷地发起并管理一套复杂的积分系统。目前，许多企业都已经开始了这方面的尝试。市场上任何一家大型银行所发行的信用卡都有一套积分系统，任何一家大型零售商，乃至任何一个社交媒体应用程序都可能有自己的积分。数年前，商户可能指望顾客保留一张特殊制作的卡片，以此展示作为其俱乐部会员的身份。假设你愿意加入任何一个免费入会的俱乐部，完全可以加入上千家俱乐部，拥有上千家俱乐部的积分，而且口袋里可能也塞满了上千张积分卡片。但现在我们对卡片的需求彻底消失了——只需在商家注册，以后每次再到同一商家购物时，你的回馈积分将会自动累积。无论你买的是沙拉、图书、鞋子、啤酒或是虚拟农田——在当代经济体系内，只要你发生任何经济行为，你就可能在某个地方累积了积分。只有当你兑现积分时，这些原本无用的点数才能发挥作用。

但“兑现”并不意味着你一定要把这些点数兑换成美元、欧元或日元。在这里所说的“兑现”，是指积分的持有人用这些点数购买其他有价值的东西，比如说一杯咖啡或一本新书。但如果持有人用积分兑换一块虚拟农田，这算不算兑现？这是否是仅仅用本来就虚无缥缈的东西兑换了另一种无意义的东西？如果用信用卡积分兑换了一张游戏点卡，这张点卡可以让玩家多玩一个月的在线游戏，这又算不算兑现？或者用积分兑换了游戏内使用的金币，这算是兑现吗？从不同的角度来看，积分持有人完全可以将游戏内的金币兑换成信用卡积分，然后用信用卡积分购买一个硬面包圈。这种现实其实离我们已经不远了。我所要强调的是，并不是只有游戏玩家才会遇到虚拟货币。虽然虚拟货币源自在线游戏，但实际上已经渗透到了世界的每个角落。

本文摘编自《货币革命》一书，文字有删节。作者爱德华·卡斯特罗诺瓦，著名经济学家、美国印第安纳大学教授，因对虚拟世界经济的研究而知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