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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绰号

2015-05-30仝冠军

出版广角 2015年7期
关键词:谈天俞平伯钱玄同

仝冠军

搜寻文人之间互起的别名、绰号,对读者来说自是一种雅趣,但其中更能窥探到“赐名者”的创作功力、心理状态,也更能体味到“受名者”的典型特征、个人性情,甚至能追溯至某些文坛公案,实能以小见大。有些绰号是人所共知、心领神会的,有些则隐藏在日记或书信之中,仅为个别人及小圈子所知。

鲁迅给顾颉刚起的绰号(鸟头先生、鼻、鼻公等)是人所共知的,其中的是是非非真个是剪不断理还乱,一时恐难有定论。不过这绰号甚至用到了文学作品中,也算是文学史上少有的。在“故事新编”系列的《理水》篇中,鲁迅塑造了“鸟头先生”来影射顾颉刚——根据文字学将繁体字的“顾”字分解为“雇”(本义为“鸟”)与“页”(本义为“头”)。其中有这样有趣的对话:“‘这这些些都是废话,又一个学者吃吃地说,立刻把鼻尖涨得通红,‘你们受了谣言的骗的,其实并没有所谓禹,禹是一条虫,虫虫会治水吗?我看鲧也没有的,‘鲧是一条鱼,鱼鱼会治水水水的吗?”把顾老先生口吃与酒糟鼻两个特征都表现了出来,虽有些过分,但却实在是幽默得很。在个人信件里,鲁迅则以“鼻”“红鼻”“鼻公”等代指顾颉刚。如1930年2月22日致章廷谦的信中,鲁迅写道:“至于鼻公,乃是必然的事,他不在厦门兴风,便在北平作浪,天生一副小娘脾气,磨了粉也不会改的。疑古亦此类,所以较可以情投意合。”

历史学家邓之诚爱在日记中给人起外号。如他于1955年1月20日写道:“报载,李希凡评周聋《红楼新证》,谓有瑜有瑕,改订后,仍可行世。”周聋者,周汝昌也,周耳朵不灵,故被“赐”此号。1957年1月3日,邓记录道:“臭虫请宿白代撰《从考古发现看汉代社会》一文……”臭虫者,据考证指的是历史学家翦伯赞。在其1957年9月18日的日记中,则有这样的文字:“报载,齐木匠九日逝去,不葬八宝山,或嫌其远,必以所刻玉印为殉,或恐人伪造真迹耶!若论其人,的确右派。”齐木匠,国画大师齐白石是也。

鲁迅的弟弟周作人也爱给人起绰号,不过却是另一路风格。在周作人与俞平伯的往来通信中,各种绰号满纸可见。如1931年9月10日,周作人致信俞平伯:“近因胡老博士之提议,经马二主任之核准,国文系中新添新文学试作一项,令不佞计画之……计拟定者为足下、诗哲、废名、余上沅诸君……”其中的胡老博士,即胡适博士,周作人在其他信件中还称呼胡适为博士、老博士。胡适年纪轻轻暴得大名,“博士”正是其最显眼的标签之一,加一“老”字,温情顿起。此信中的“诗哲”,指的则是著名诗人徐志摩,因其曾陪同“诗圣”泰戈尔访华,故得此名。不过这深具理性光芒的绰号与再别康桥的浪漫,却有着不小的反差呢。1930年8月8日,周作人致信俞平伯说:“玄玄公何以无续讯,在船上恐又受茶房的优待,令人想起他的那篇文章也。”玄玄公,何其温婉的称呼啊,原来指的是写了《背影》的作家朱自清。朱自清在1930年暑假期间乘船回南方,曾在船上作散文《南行通信(一)》,发表在周作人主编的《骆驼草》周刊上,署名玄玄,想来是因为他的字是“佩弦”吧。因此,周作人与学生俞平伯便用这一绰号戏称朱先生,读来让人忍俊不禁、拍案称绝。作家废名,则被这师生二人称为莫须有、莫须有先生等,一则因废名创作了《莫须有先生传》,二则废名的字面意义与莫须有也相近吧。

而对疑古派学者钱玄同,周俞两人所给的绰号更多,疑古先生、疑古君、疑古老爹、疑古翁、疑古公、疑古、老爹、某老爹等,指的都是钱玄同。如1927年7月1日,俞致信周说:“疑古先生昨来快谈。”1928年7月31日,周致信俞说:“星期四苦雨斋夜谈,我提议可以邀疑古公来,因为否则酒菜未免多余,而且缺少健谈的人,亦稍稍冷静也。”1930年9月18日,周致信俞:“六行书竟写了五天,实在文思不属,亦怪不得疑古老爹也,虽然十五日晚该老爹曾来敝斋谈天。”不难看出,钱玄同由于其健谈、风趣而深得这对师生的喜爱。周作人在其文章中专门写道:“玄同善于谈天,也喜欢谈天……一直谈上几个钟头,不复知疲倦。其谈话庄谐杂出,用自造新典故,说转弯话,或开小玩笑,说者听者皆不禁发笑,但生疏的人往往不能索解。”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周、俞二人不也正是这样妙趣横生的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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